越熙一寸一寸的站起来，心脏却一点一点的沉下去。眼前的斐俞面无表情，眸子漆黑而又深邃，原来光线并非不能抵达那里，只是那里是能把一切吞噬掉的深渊。
小的时候以为对你笑面以对的是好人，可等到你长大了才发现，那些对你张牙舞爪怒目圆睁的人才是真正关心你的人。当你落到井下，往里面扔刀子砸石头的往往都是前者，帮你搭梯子放绳子救你出来的永远是后者。你越长大，就越会发现那些一层一层微笑下面掩饰的凶恶。
从越熙坐到斐俞对面，眼前就一直是那样温文尔雅的微笑。就连说要让他远离苏祁……远离林溪的时候，他也是那样的微笑，他明明知道苏祁就是林溪，他明明知道那些事情，却仍旧微笑着将这些说出来。
越熙忽然感觉到难言的无力，冷风从心脏下方不知名的地方用来，体表每一个毛孔都能感受到它带来的冰冷。
“你觉得我会放弃她么？”越熙一字一顿的说。
声音震动着，形成一条线。像是一把冰冻的匕首，直抵斐俞。店里的气温好像下降了几度，店长打了个喷嚏，一头雾水的看着又一次起身的男生，摇了摇头，无奈的叹了口气。
斐俞仰起头，看着越熙的眼睛，毫不退让，“我有能力让你放弃，我甚至……有能力让你离开西泽。”
“你是第二个跟我说这句话的。”越熙嘴角挂上一抹冷笑，“我不会放弃，不管你多有能力，她现在的确叫苏祁，可她从前叫林溪。关于她……只要你敢往前半步，我就跟你开战。”
“中二。”斐俞轻轻的吐出两个字。
“你说什么？”
“你以为你还在初中二年级么？说出去的每句话都不要负责任的吧？你跟我开战，你拿什么跟我开战，她已经忘了你了，在你离开的那么久，是我一直在陪着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的确不熟，但是我了解你的甚至比你自己还多。”斐俞停顿，微笑，“幼稚的想法和幼稚的语言，你是还停留在三年级么？”
越熙的眼睛眯起，几乎要将空气冻结的寒气从中散发出来。他沉默了足有一分钟，坐下来，他说，“就算你调查过我，就算你手握着充分的资料，就算你是有种种能力，你也不可能让我放弃。”
在那段黑暗无光的岁月里，曾歇斯底里吼过多少次，一下下挠着阴冷的墙壁，指甲里带着着沥青，墙壁上染着鲜红。全世界都在冲他大呼小叫，他叫嚣着冲上去，遍体鳞伤仅仅是剧痛来临的前兆，在被荆棘覆盖缠绕着的黑暗中呻吟着，最剧烈的疼痛在心底里爆炸开来，他伸出手，按在胸口，食指轻敲，像是一滴水落入幽深宁静的古井……
咚……
回荡很久。
越熙看了一眼手表，起身，俯视斐俞，目光平静，“到时间了，下午还需要上课，该走了。”
斐俞没出身，直到越熙真的转身要离开的时候，他才起身，问，“你是打算把那些被她遗忘的部分告诉她么？”
越熙侧过头，不看斐俞，“不打算。”
“谢谢你。”斐俞轻声说。
“轮不到你说来谢谢。”越熙走出咖啡厅，老板挥了挥手，继续打着游戏。
咖啡厅里安安静静，斐俞坐在座位上，面无表情。其实他还有句话没有来得及说出去，他想告诉越熙不会把他弄出西泽，自己没有开战的意思。可是即便说了，也会被当做是另一番挑衅吧。
斐俞苦笑。
“他不会懂的。”女人端着咖啡，在他对面坐下来，“他不会放弃，在那个地方七年他都没有忘记苏祁，足以说明了他喜欢的有多么深。不过……我倒是很质疑，三年级的喜欢，是不是太早熟了些。”
“这应该是人与生俱来的东西吧？”斐俞笑笑，不以为意。
“谁知道呢。反正，你失败了。”女人耸肩，“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一切如常咯。”斐俞说。
“你能容忍他和你去竞争苏祁？”女人嘴角挂着戏谑的微笑。
“不能又能怎么样？只要他不把真相告诉苏祁，让苏祁回到那段痛苦之中，我是不会真的把他清理出局的。”斐俞说。
“出局？”女人重复了一遍斐俞提到的字眼，“听起来你已经布置好了？”
“不能算布置好吧。”斐俞苦笑，“只能说是下定决心了。”
“那就好。”女人喝了一口咖啡，准确的说，她只是泯了一下杯壁，“你这么喜欢苏祁，为什么不跟她表白？”
斐俞愣了一下，“这话从你的口中说出来不太好吧，怎么说，现在也算是你的管辖范围之内。”
“我只是想说，那女孩时间不多了。”女人看着斐俞的眼睛，认真的说，“所以想要做什么，还是抓紧的好，别给自己留遗憾。”
“是发生了什么么？”斐俞优雅的端起杯子。
“嗯，很恐惧。”女人说。
“怎么回事？”斐俞缓缓放下杯子。
“我不能告诉你，只能说，你下定决心就好，那一天就快来了……有什么想要对她说的话，就快一点。”女人笑的有些苦涩，“有事现在不做，也许你这辈子都不会再做。”
“我知道了。”斐俞望着窗外，不知名的情绪在漆黑的瞳孔边旋转。
“过两天就是圣诞夜了。”女人找着话题。
“嗯。”
女人把两张纸放在桌上，“带着她去吧。”
斐俞看了看，那是两张门票。
女人又说，“本来想要和你一起去的，但是呢，就当成全你和那个小丫头好了。”
斐俞缓缓点头，“谢谢。”
“不用谢。”女人想了想，说，“不是白给你的，叫我一声姐姐，我才能给你。”
斐俞低着头，笑了笑，抬起头时，眼睛里闪着光，他轻声说，“姐姐。”
女人把票往斐俞面前一推，说，“喏，说到做到，归你了。到点了，该去学校了，我开车来的，我送你。”
斐俞忽然想起，现在快到上课的时间，他在这里耽误的实在有些久了。
不过他似乎还忽略了另一个问题……她是怎么知道他在这间咖啡厅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