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间,很多事情已经改变,姬灵惜与陆逊也不再是往日简单、纯洁的师生关系了,其中夹杂了太多的立场分歧。陆逊脱下身上的大袍,将袍子裹在姬灵惜身上,姬灵惜顺手将大袍裹在头上,将头掩在宽大的衣领里,不敢直视陆逊的脸。
陆逊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样子了,现在的他面容整洁,衣着干净清爽,浑身散发着阳刚坚毅的气息。两人站在黑暗里,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开口说些什么,许久,姬灵惜站得腿都麻了。
终于,姬灵惜开口了,打破了这份沉默,打趣道:“先生,你还是好酒啊,我都闻到你衣服上梅清酒的味道了。”
陆逊笑了笑,道:“好学生,你知道我一直离不开酒的。”
眼看着又要冷场了,气氛又要再度尴尬,陆逊说道:“走吧,好学生,别在这风里站着了,我送你回家。”
姬灵惜站着原地,面色窘迫,不知往何处去,指着醉芳楼,羞愧道:“先生,我要去的地方的就在对面,醉··芳··楼。”
陆逊没有介意,笑得爽朗,道:“也好,咱们师徒要去同一个地方,一起走吧。”说完,陆逊又替姬灵惜整理了衣服,将她完全罩在袍子里,让人难以看清她的模样,姬灵惜现在是男装,她在陆逊面前没必要露出女孩的娇羞,反而大大方方,两人举止有规有矩,都问心无愧,也不拘束于世俗礼仪。陆逊在前面带路,姬灵惜跟在他身后,两人大步走进醉芳楼,醉芳楼里热闹如往昔,莺莺燕燕,欢声笑语,许多老爷、公子和女子调戏打闹,非常喧哗。姬灵惜随着陆逊寻到一处安静之处坐下,立刻有老鸨迎了上来,热情招待:“两位公子是第一次来,还是熟客?看上了这里的哪位姑娘,随便挑。”
陆逊自如地斟酒,脸上云淡风轻,随口道:“你去请兰青姑娘过来。”
老鸨面露难色,为难道:“这位公子,实在对不起啊,兰青今晚已经有约。公子,这里还有许多其他姑娘,你再挑挑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陆逊低头饮酒,摆了摆手,示意老鸨可以走了。老鸨不罢休,绕到姬灵惜这边来,挤着笑容问道:“这位公子,你想要哪位姑娘?”
姬灵惜现在是男子打扮,不熟悉她的人几乎看不出她是女子来,她刻意压低声音,粗着嗓子说道:“我也是想请兰青姑娘一见。”
“这个··这个··”老鸨支吾着,欲再次重复一遍原因,姬灵惜摆了摆手,打断她的话,道:“你只须替我给兰青姑娘带一句话既可,见不见全凭兰青姑娘意愿,这样可否?”
“公子,你想我带什么话?”
姬灵惜喝了一杯酒,支着头想了一会,说道:“你就说,灵犀一点通。”说完,老鸨复命走了。陆逊一边喝酒,眼神毫不避讳地盯着姬灵惜的脸,看了一会,问了句:“好学生,你的脸好了?”
姬灵惜摸了摸自己的脸,傻笑道:“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吧,旁人不凑近了仔细看,是看不出伤疤的。”
陆逊沉吟了一下,笑道:“你的脸要是毁了就可惜了。”
“是啊,毁了之后方觉好后悔,好在伤痕已经慢慢地治好了。”
两人之间的对话又结束了,两人再次沉默,气氛尴尬到极点,谁不知该说些什么。姬灵惜喝了杯酒,借酒壮胆,问道:“先生,你怎么跟了君瀚弦?你一向生性自由,漂泊流浪惯了,像以前那样自由自在不好吗?为何要参与政治?”
陆逊看着姬灵惜,连喝了两杯酒,缓缓道:“你错了,我一直就是王爷这边的人,我与王爷已有十多年交情了,好学生,你肯定想不到。”
姬灵惜支着头,瞪大着眼睛,难以相信陆逊所说是真的,在她眼里,陆逊一向不理朝政,懒谈国事,现在陆逊的话完全颠覆了她对他的以往认识。
她非常不解,问道:“先生,你跟王爷是怎么认识的?”
先生似在回忆,缓缓地道:“那是很久远的事了,我年少时曾在一次诗会上偶然结识了王爷,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一来二往便慢慢熟络起来了,只是那时我不知他王爷的身份,后面两人有了深交,王爷才告知我他身份。我知道他是个有抱负,执着于权势的人,他亦知我是个自由散漫,无欲无求的人,两人一直各行其道。好学生,你说像我们这样的人,是不是该道不同不相为谋?谁也没想到,像我们这样天差地别的人,也能成为朋友,虽然联系不多,相交却甚深。这些年,王爷一直劝我出仕,谋个前程,我一直未曾上心,半年前,我厌倦了那种颓废的生活,想换个新的方式,就答应了王爷的请求,换了个都统的身份。”姬灵惜认真听着,注意力全在陆逊的话上,待他说完,她情绪波动,心里五味陈杂,各种念头纷繁交差,非常苦涩,良久,才幽幽说道:“先生,我与瀚王爷有仇,我们以后是不是要划清界限了?你知道的,我一直是太子阵营里的人,双方立场不同,你以后是不是就不是我的先生了?”
陆逊连喝了几杯酒,狂笑了几声,将杯子砸在桌上,掷地有声:“好学生,你与王爷的恩怨纠葛,我全都不知道,也不会过问,我只知道你是我悉心栽培的学生,一直是我的学生,除非是你不想认我这位先生了。”
姬灵惜手支着头,眼神迷离,脑袋架在手上摇来晃去,已经有了几分醉意,行为也无拘束起来,忽然,她眼神直勾勾盯着他,幽怨道:“瀚王爷害死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没了,没了。”
陆逊眼神里流过同情和安慰,他居然替君瀚弦愧疚起来,道:“对不起,姬灵惜。”本是男人之间的权力争夺,不该牵连到无辜女子,在这件事上,陆逊认为是君瀚弦错了,错在不该对付一个弱女子。
姬灵惜不觉冷笑了几声,直白道:“先生,怎么由你来跟我道歉了?这跟先生你又没关系。”
“姬灵惜,你可知,我当时肯收你为学生,是有私心和目的。说实话,我当时一眼就看中了你的容貌,想把你培养成一名学识、智慧都极为出色的女子,推荐给瀚王爷认识,我想他需要你这么一件武器,这是我身为他朋友,想帮他做的一件事。可是,我没料到你竟然出身于太子府,是太子的人,所以,我的计划落空了。后来,你离家出走,有求于我,我趁机故意把你带到醉芳楼里来,我这样做的目的是想制造你与太子的矛盾,让你与他决裂,从而有可能到瀚王爷这边来。好学生,你肯定想不到我是这样一个人吧?从一开始,我就在设计你。”陆逊正视她的眼睛,坦白了一切。姬灵惜听陆逊先生说出一切,没有恼怒,没有失望,什么复杂感觉都没有了,冷冷静静道:“先生,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其实你可以不用告诉我,你不说,我也不会知道。”现在计较这些还有什么意思,都已经到了这一步。
陆逊喝了口酒,眼神飘忽起来,接着道:“说谎和掩饰是件挺痛苦的事,好学生,你还太单纯,对很多人与事还看不透。”
“瀚王爷有你这么个为他盘算的朋友,真是三生有幸。”女子冷笑。
陆逊闷完一杯酒,看着姬灵惜,认真道:“姬灵惜,你记住,我不会与你为敌。”
姬灵惜醉酒,微微笑,道:“若是某天我要与你为敌呢?你不会知道我有多恨君瀚弦,而你偏偏又是他的朋友。”
陆逊叹了口气,灌了几杯酒,神色朦胧起来,说道:“王爷常跟我说,如果那日先遇着你的人是他,救你的人也是他,是不是你们的命运就会改写了?你会一直在王爷的身边,也永远不会认识太子了。呵呵,人生无常,有些事后悔不得,错过了便是错过了。”
“先生,你在说什么?”姬灵惜听后,神色错愕不解,什么叫先遇到的人是他?她完全听不懂陆逊在说什么。
陆逊摇了摇头,失神道:“没什么。”
当日姬灵惜落难,胸口中刀,躺在河边生命垂危,君瀚弦和君东篱正值打斗,双双从河边经过,事后,君东篱折回来救了她,从此她就他的身边了,忠心不二,而这正是君瀚弦懊悔所在,因为他明明看到她了,却把她当成了一具死尸,置之不理,因为他的大意,在那天,这个美人被君东篱捡走了。当然这些事情,也是事后君瀚弦调查姬灵惜的来历时才发现,他很恨自己,明明他先于君东篱发现了她,却因为自己的冷漠,生生错过了她。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