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变得柔和，海也沉寂了下来，彷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然而灵明的身影也如同这场倏忽来去的暴风雪，消失在浩瀚无涯的苍穹下。
想想都到极海峡了，灵明还抛下他们独自前往极地北海，含烟老大不开心。华振凡见含烟神色不善，自然也不想去触这个霉头，静静守在她的身后。
醉天涯默立片刻，视线扫过海上，徐徐的道：“走吧。要是去晚了，不知道那帮混蛋在背地里会如何算计我们。”
三人埋头赶路，半夜时分前方出现陆地，一道高耸云霄的银白冰崖，巍然屹立在极海峡的尽头，像一位眺望沧海的巨灵神，亘古守护着它身后的土地。冰崖上，镌刻着硕大的四字草书：“极目天涯”，月色下闪耀着清冷的银辉。
醉天涯不发一语，正对着“极目天涯”四字的方位，身形一沉潜入海中。华振凡和含烟功运全身，护住衣衫，亦步亦趋紧随而入。
眼前光线一黯，三人已潜到海下。
幽暗的银光浮动，前方的冰崖随着三人的下潜，不断向海底延伸。
四周的水压越来越大，温度也急遽地下降，彷似进入另外一个世界。
当华振凡以为要一直下沉到海底，醉天涯忽然止住了身形，旋即游向冰崖。华振凡定睛观瞧，却见冰崖上有一段巨大的凹槽，犹如张开的鲨鱼嘴，一条条冰棱倒垂，宛若它显露出的狰狞獠牙。
醉天涯在凹槽上站定，盯着对面冰壁上的“水天极海”四个冰雕大字，神情似喜似悲默立良久，然后缓缓伸手在头顶上方那根最长的冰棱上轻轻一按一转。
“嗡……”海水一阵波动，脚下的冰面徐徐焕放出奇异的淡话不休色光芒，弥漫整道凹槽。华振凡只觉得神思微一恍惚，已置身在一条幽长死寂的甬道中。
醉天涯流露出罕有的惆怅之色，悠悠道：“这里就是极地北海了。原本除了我和师弟两人，当世再没有人清楚它的具体位置。不过，如今却难说了。”
华振凡打量着上下左右的冰面，却有些傻眼。
只见冰面上到处都是凹坑，有的深逾一丈，就像一张原本滑腻秀美的脸庞，硬是生出斑斑驳驳的小疙疤，让人觉得惨不忍睹。
不消问，这必定是有人觊觎宝贝，为寻找仙宝，掘地三尺的后果。
第十八章：极海殿（下）
醉天涯提醒道：“这地方说大不大，但地形错综复杂好似迷宫。你们两个要紧跟在我身后，万一走丢了，可不好找。”
说着他举步前行，袖口里的剑气凝剑已悄悄滑落到掌心。尽管二十余年不曾涉足，但极地北海中的一草一木，甚至每一个小地方的每一个深坑，都早已清晰印刻在醉天涯的记忆里。
他一路行来驾轻就熟，三人弯弯绕绕走出约有百余丈，来到一座空阔的大厅中。里头的桌椅器具悉数用寒冰制成，连摆在桌面上照明用的都是冰灯。
醉天涯停住脚步，皱了皱眉头道：“奇怪，这儿怎么一个人也没有？往常聚会时，大伙儿都该到这座‘极海圣殿’里候着才对。”
华振凡望了望桌上的冰灯，道：“前辈，这灯亮着，说明已经有人来过。”
含烟抢先道：“废话，就你聪明？醉天涯大哥奇怪的是人都到哪儿去了。就算别人还没有到，大师兄总该来了。怎么他也不在这里？”
华振凡闪着大眼睛，问道：“前辈，他会不会逛到别的地方去了？”
醉天涯想了想，道：“跟我来。”领着华振凡和含烟穿过极海圣殿，拐入左首一条甬道，一边走一边介绍道：“极地北海共分上下两层。咱们现在走着的，是底层，上面还有一层是死老鬼生前专用的，不得允许谁也不能上去。”
吸魔虫不甘寂寞地从华振凡怀里探出脑袋，问道：“死老鬼是谁，你师父么？”
醉天涯嘿然道：“他活了一百八十多岁，已老得不能再老。人死灯灭，没能羽化成仙，只好去往阴曹地府做鬼。我叫他‘死老鬼’有错么？”
含烟听呆了，虽说天下之中师徒间恩怨纠葛，反目成仇的例子比比皆是，可作为弟子，再怎么痛恨自己的师父，至多不过在背地里诅咒痛骂，腹诽几句。像醉天涯这般明目张胆，把师父骂成“死老鬼”的也委实罕见。更何况，他是天下第一剑，神龙见首不见尾，天下有关他的事情，却是极少，如今这般听到，不由得令人大吃一惊的。
醉天涯却是满不在乎，踩着一排冰阶上到了极地北海的第二层。
也许因为这里是北海仙翁生前的居所，被挖掘翻找的痕迹较之底层更加厉害，几乎三步一坑，五步一洞，连一些可能隐藏绝学宝典的家俱物什，也教被潜入的人砸得四分五裂，到处散落。
含烟瞧得触目惊心，暗暗下定决心，这辈子都绝不收弟子。实在不行，也只能收一个。如收了这样的徒弟，恐怕也只有那个死老鬼消受得起。
她正想着，醉天涯已引着二人走进一间冰室，张望了眼道：“居然也不在这儿。”
华振凡凝目望去，这间冰室相对而言已属保存完好，里头空空荡荡，唯有一座巨大的冰棺静静停放在屋子的中央。
透过棺盖，里面仰天躺卧着一位面色红润的白髯老者，双目微合神色安详，两手放在身前，犹如睡去的模样，自是极海仙圣无疑。
自灵死神庄遇险后，醉天涯一直都在担心极海仙圣当年是故意假死，又或培养出了那个手持天女剑的关门女弟子。直至此刻他再次亲眼看到师父的灵柩，才彻底放下心来，确信极海仙圣是真的死去了多年。
华振凡只见他一脸古怪地端详着自己师尊的面容，正在担心他是否会做出什么更加异常的举动，耳中突然听到他喃喃低语道：“你死了倒也落得清静，却教我们师兄弟两个恩怨不分了这么多年，不得安生。
“死老鬼，到底还是你赢了。也许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可你死了这么多年，还能教我跟师弟如此在意，让世人在意，潜入这里争夺，他们拚得头破血流，不死不休，就冲这点，我醉天涯最后一次也该叫你一声师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