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明金走出房门,辰希才仔细看向了桌上的笔墨纸砚。
前世自己出生书香名门世家,爷爷便是有名的书法大家,自己自幼便被爷爷培养,二十年练就了一手好字,就连爷爷都佩服得紧。只是爷爷病逝后自己忙于打理公司也就没再碰笔墨,没想到如今倒重拾旧计了。
待明金取水回来,滴了些许水,辰希轻轻研了墨,待墨汁足够,便翻开了《女诫》,坐在垫了软垫的圈椅上,润了笔,却久久不落笔……
爷爷,你在天堂可好?是不是你在保佑我重生?
望儿,你在那个世界可好?有没有调皮?有没有想妈妈?
鼻微酸,辰希的泪便落在了纸上……
明金见了以为辰希是为难不会写字才这般伤心,连忙劝道,“小姐,要不咱别写了,想来老爷也是知道的。”
思念被打断,辰希微笑,辰烨那该死的‘伪亲爹’当然知道,让自己抄两百遍《女诫》无非就是给自己一个养伤的时间,等自己伤好了,莫管自己抄没抄,或抄没抄完,他定是要自己卷铺盖走人的,怎么还会在意这两百遍《女诫》?只是既要留在这里,既要抱辰烨这条将军府最粗的大腿,定得展现点‘价值’才行。唯有有‘价值’的人,才能入辰烨的眼吧?呵……
想着,辰希落了笔。
卑弱第一。古者生女三日,卧之床下,弄之瓦砖,而斋告焉……
因是要给辰烨看,辰希描了小楷,一个个娟秀精妙小字整整齐齐跃然纸上。又因要体现自己对这惩罚的端正态度,于是辰希用笔精严,一丝不苟端庄匀称。
明金目不转睛地盯着纸上的一行行好看漂亮的字,小嘴张成了鸡蛋型……咱家傻小姐什么时候会写字了?还写的这般好看?
没理会明金的震惊,辰希边抄边问道,“明金,你说说这府里的事儿,无论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还是人尽皆知的大事儿,凡是你知道的,都说来我听。”
“额……是,小姐。自我入府时才三岁……”收了神,明金倒豆子般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虽留神细心听着,辰希手上动作却丝毫不怠慢,待辰希将《女诫》抄了十六遍,桌上落了一打半尺高的抄文,明金才把事儿都说完。
搁了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辰希斜歪在圈椅上闭目养神。
将军府的局势并不复杂,太夫人年迈,今年五十有九,只育有辰烨这么一个儿子。再是辰烨,镇国大将军,三十九岁,现膝下有三儿三女,连着五姨娘刚怀上的共有七个孩子了。辰希暗嗤,怎么没有计划生育罚死你。
府里夫人王氏未为辰烨添一子一女,只养了十二岁的辰望,平日不问俗事只一心向佛。是以府里大小事务都归了二姨娘陈许梅来管,偏陈氏才三十四岁的年纪,就为辰烨生下了今年十七岁长子辰瑞,后又生下了现今十三岁的三小姐辰妙彤,颇为辰烨疼爱,是府里最为得势的女人。
三十一岁的三姨娘沈薇有着风华绝代之貌,育有十五岁的二少爷辰霖,和十二岁的六小姐辰欣柔,但四年前不知六小姐辰欣柔犯了何事,被辰烨赶回了齐州,至今都没接回来。
四姨娘苏灵,便是辰希和辰望的生母,在十二年前生下辰望后大出血而死。
才满十九岁的五姨娘叶书瑶是辰烨前年新娶的,今年一月怀胎,如今刚满两个月的身孕。
府里长子辰瑞虽有读书,却为人呆板忠于情色,为辰烨不喜。二少爷聪明有余却不乖巧,亦不得辰烨喜爱。唯有大夫人所养的五少爷辰望,聪明伶俐又乖巧懂事,颇为辰烨喜欢,但辰望却有辰希这么个傻姐姐……
默默咀嚼这里面的个中厉害关系,心思婉转,辰希猛地睁开了眼睛,眼里射出一道精光,正色问道:“明金,当初安国侯府需得冲喜时,把我嫁过去做妾可是老爷的主意?”
明金从未见辰希这般严肃,连忙回道:“当初老爷是没想到要小姐嫁过去的,只是听说是二姨娘无意间对老爷提起此事和小姐你的婚事,老爷才想到的……”
“那时候望儿是在何处?辰瑞又是在何处?”
“那时候五少爷和大少爷一同在苏城办大事儿呢。”
“你可知道是办什么大事儿?”
“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只知道老爷十分重视,而且事儿也快办完了,老爷还夸五少爷办事能力极好呢。”
呵呵……好一个二姨娘!好一个陈许梅!好一个一箭双雕!辰希重新闭上了眼。
傻姐姐被嫁去冲喜,望儿一定会放下手中事宜赶回府,这即将办完的‘大事儿’的功劳就全记在了她儿子身上!此为其一!再者辰烨素来不喜望儿与‘傻四小姐’接近,如今望儿竟为了‘傻四小姐’放弃了手里大事赶回府,辰烨定会大怒!望儿在辰烨心中地位也会大降此为其二!
只可怜望儿,只是个年仅十二岁的孩子而已,再如何乖巧懂事聪明伶俐,也不会想到这里面的阴谋吧……
辰希暗叹,‘傻四小姐’跳楼,自己穿越手掴左丘明哲被退婚丢了将军府的脸,损了将军府的利益,已是让辰烨怒不可遏,而后又逃府被抓谩骂将军府,更让辰烨暴跳如雷,然这时望儿回来为自己求情,触了辰烨的逆鳞,一头撞到了枪口上……后果……
辰希深深叹了口气,自己穿越后的所作所为,竟是助长了陈许梅的阴谋!不知不觉成了陈许梅的刀,刺伤了自己最为亲近的人!更称了陈许梅的心,如了陈许梅的意!!可怜望儿还一无所知,只一心担心自己回老家再也见不到自己……
二姨娘城府如此之深,自己又即将离府而去。一想到此,辰希更觉的不能离开望儿太久,这回回齐州,定要早归才行!!
想到这里,辰希睁开了双眼,眼里一片决然之色,研了墨,铺了纸,提笔沉思,良久,落笔如飞,却不是刚才抄书时的小楷,而是飘逸如风劲秀如竹的行书……
明金见辰希脸上一片正色,不敢打扰,望着辰希在纸上书写,不知辰希在写什么,只觉得比之刚才抄书的字,这些字更好看些……
良久,辰希搁笔,重新心念了一遍,见再无其他错漏,待稍稍晾干,折好夹进了桌上唯一一本书《女诫》之中。
……
往后的几天,辰希上午早起抄书,下午便去郁慈庵那儿坐坐与辰望聊聊天儿,一来二去也见过几次大夫人王氏。待数天过去,《女诫》抄完后,辰希便每日早起去王氏佛堂里陪着念佛,下午再去辰望那儿聊天儿,又让明金去二姨娘那儿要了上好的丝线碎锦缎来,因着量不大,陈氏也给了。于是之后每每辰希和辰望聊天儿时手里便做着针线。
辰希的针线活儿并不好,针脚粗糙不成样子,或者也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明金几次看不下去要帮忙,皆被辰希笑着拒绝。但辰望偏偏就喜欢,时不时就要夸上一两句,说这小鸡小花儿绣的好,辰希便佯怒道:“不知便别胡说,这哪里是小鸡小花儿,这是凤穿牡丹!”
便又惹得众人大笑……
郁慈庵正堂佛前,大夫人王氏手持佛珠默默念佛,身旁大丫鬟宁心听见外头传来的笑声不断,说道:“这四小姐也不知怎么的了,痴症好了人竟这般乖巧可人了。”
王氏微笑,“这些日子这丫头天天来陪我念佛,其他事一概也不问,也见其心坚人巧知趣懂事,这番被老爷赶去齐州,也可惜了。一切愿佛祖保佑吧……”
转瞬,一个月便这么过去,辰烨定了五月初一的日子送辰希回齐州。
四月末,阳光明媚照人暖。郁慈庵,辰望寝处。
辰希将那日书写的纸张装进了‘凤穿牡丹’的锦囊,交给了辰望,郑重说道:“望儿,明日我便得去齐州了。我接下来说的话你务必记在心里,可知道?”
辰望也不嫌丢人,直接将那‘小鸡玩花’的锦袋挂在了腰间,正色道:“姐姐你且说,望儿必然记下!”
一个月的相处,辰望知道自己这个姐姐不仅是痴傻的病好了,反而比平常女子还多了些说不上来的气质和智慧,越是相处,辰望对这个病愈的亲姐姐便越是佩服。
抿了口茶,辰希才缓缓说道:“我这一去,虽不知何日才能回来,但你且放心,姐姐一定争取尽快回来。你切莫为了姐姐的事儿再去父亲那里说道,在父亲面前,便是提都不许提我,且若别人在父亲面前论我好坏,你也不能开口接话,若必须答之,你就说不知道便好,这是一。”
“为什么?”辰望讶异,原本自己便想着等父亲气消了,努力读书让父亲更欢喜些,就在父亲前为姐姐求求情让姐姐早日回府,不料姐姐竟这般说,像是看穿了自己的心事一般!况且,若别人在父亲面前诋毁姐姐,自己必是要反驳的,姐姐怎能让我坐视不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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