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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吐实情

戚国大王子,耶律震寰。

年方二十八,身高七尺,天生一副剽悍面孔,而且武艺高强,性格火爆。

这,就是传闻中的戚国大王子了。

可是……这这这……传闻中的戚国大王子居然会是这副德行?想来永昌公主府内的人打死都不相信。

因为,自从两天前开始起,这位传说中的大王子,便开始天天骑在公主府的围墙上方,对着公主的闺房,大唱情歌。

虽然戚国的情歌到底是什么词,他们根本听不懂,但是看他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想当然尔,是在向公主献殷勤。

不过,要是唱得好听也就算了,可他那声音拿来唱歌,简直就像打雷一样,吵得公主府四下里都不得安宁。

永昌公主还没发标,倒是他这声音惹烦了一干落菊厅的人,平素就在落菊厅吟诗弄赋的男人们按捺不住,纷纷出来,准备看一看,到底是谁那么无聊,居然想到用这种声音来荼毒公主的耳朵。

公主府后院,大榕树掩映下的院墙上,戚国大王子耶律震寰手执花一束,正对着碧霞阁,唱着他这一生大概唯一仅会的情歌。

“拜托,谁能让他闭嘴?”受不了他那种声音的拂素忍不住捂住了耳朵,“我完全听不懂他在唱什么,而且他的声音太大了,我根本就分辨不出来他到底是在唱歌还是在吼。”

“我宁愿去隔壁街听杀猪的声音。”流纨皱着眉头,聪明地把一团棉絮分成两份塞进耳中。

“公主呢?难道公主能容忍他这种声音?”红棉忍不住朝落霞阁里张望,只是此刻落霞阁的门关着,谁也不知道公主在里面到底有没有听到这种声音。

耶律震寰虽然没见到云姜,但是却依然“不屈不挠”地继续抒发他的感情,在那棵榕树的掩映下唱着谁也听不懂的歌。

装听不到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所以,公主你还是乖乖出来吧!

耶律震寰笑得很诡异,嗓门也越发的大了起来。

至于落霞阁内——

言德手指一错,再走一音。

云姜叹了口气,“言德,你又弹错了一处。”

言德也叹了口气,无奈地将琴推到一旁,“如果再弹下去,只怕我错得更多。”

“我实在很想出去给他一棍——”云姜忍耐地撕着手中一把纸扇,“简直从来没有听过这么难听的歌!”

“素闻戚国大王子擅长的是武艺,他能唱成这样,”言德仔细听了一下,苦笑称赞,“已经很不错了,虽然不知道唱的是什么,但是这调子的确是戚国的《远人归》曲。”

“言德你居然听得出来,”云姜一脸佩服的表情,“我实在已经被他吵都吵死了。”

“公主难道你不出去看一下?”言德看一眼紧闭的门窗,“他也只是想见公主一面罢了,也许见过公主之后,我们……就不用被迫听到他唱歌了。”

“就为了你的耳朵着想,你就忍心推我出去见那个莽夫?”云姜不满地拿刚才被她撕破的纸扇打了一下言德的肩,浅嗔,“言德好坏!”

“他毕竟是公主你未来的夫婿——”言德试探地开口,悄悄观察她此刻的表情。

“那又如何?”云姜却只淡淡挑了下眉毛,突而看向他,“言德这会儿倒是想起我是有夫婿的人了?”

言德一时无言,但是好在云姜也只是随口一说,随即她又冷哼一声,“他爱唱,就让他唱去,反正丢人的不是我。”

她根本就懒得理那个莽夫,更何况,引起他的兴趣,并不是什么好事,她在殷国还没待够,暂时……还不想走!

言德看着她脸上所笼那一层薄薄的怒意,停了一会儿,突然纵声唱了起来:“晴风醉兮,云霞倚花扉,碧波清兮,夜晓碎梦侵,鲜衣媚兮,月转空廊寂,笛声悠兮,我心独怅久矣。”

歌声自落霞阁内传出,刹那之间,扰乱了耶律震寰荒唐走板的声音。

他声音原本就极之清悦,此刻缓缓唱来,更显得声音中那一分“清”意,几乎达到极致,众人无不听得心旷神怡,只是末一句,他的语声突然一转,居然带了几分淡淡苦涩之味,于是这样一转,倒让众人一时间跟着他恻然起来。

我心独怅久矣——

为何独怅?

云姜离他最近,听他唱到这一句时,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唱歌的人没反应过来,她却看得清楚无比,唱到那一句时,他脸上分明流露出几分无奈。

独怅久矣。

看着他脸上那几分落寞无奈,云姜的心突然微微一软,随即站起身来,佯装出无聊的表情,“言德,我们出去逗逗那莽夫!”

言德没反应过来,看了她一眼之后,才随她一起朝外走去。

出了碧霞阁的门,正看到那个被打乱了原本曲调的耶律震寰正在努力地找调,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是找不到原来的调子了,正准备生气,眼角一瞥,却正好看到云姜,他顿时哈哈一笑,“公主,你终于出来了,接着!”

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云姜于是就很惊讶地看着一大束花朝她砸了过来,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一时间居然无措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言德眼见得那一大束花飞到眼前,也顾不得多想,合身一扑,刚好将那一大束能砸死人的花抱住,顺手放到一旁,回头看一眼云姜,“不要紧吧?”

“没事,”云姜摇摇头,随即便挑起眉来,看着那冒冒失失的大王子,“难道阁下闲着无事做,便是准备到我这公主府内吓人不成?”

看一眼那一大束莫名其妙的花,云姜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

送花给她?

还是准备用那花砸死她再说?

“我对公主一片真心,怎么能说我是跑到公主府内来吓人的呢?”耶律震寰自觉被她误会,一脸不高兴的表情,随即便从院墙上翻身跳了下来。

“你将我这公主府当成了什么?”云姜已经几乎无语了。

“公主府啊,是公主你住的地方,”耶律震寰很高兴见到她,“公主,你今天似乎比昨天更美了。”

“我本来就很美,不需要你的夸奖!”云姜一手抚额,突然觉得,跟眼前这个莽夫说话,累的似乎是她自己,“我郑重警告你,不许你再在我这公主府的围墙上唱歌!”

“难道我唱得不好听吗?”耶律震寰丝毫不觉得自己是在荼毒别人的耳朵。

“你唱歌好听的话,母猪都能飞上树!”云姜打击他,“跟我家言德相比,你简直没得比。”

她这样一说,耶律震寰终于想起来,她似乎说过她就算要嫁,也要带着言德嫁的话——言德!

耶律震寰的视线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再打量了言德一遍,末了看一眼云姜,不无遗憾地开口:“公主的眼光,实在出人意料……”

云姜讨厌他看言德的眼神,于是毫不客气地截断他的话:“废话少说,你不是戚国的大王子吗?要怎么样你才能离开殷国,滚回你自己应该呆的地方去?”

“我从戚国来,无非是想见公主一面,公主何须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反正你很快就要嫁到戚国……”耶律震寰准备长篇大论,以此来说明云姜不该如此对待自己。

但是云姜却没心情听他啰嗦,只问:“到底你走还是不走?”

“公主……”耶律震寰眨着眼睛,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可是说真的,以他这种体格和长相,做出这样的表情,实在是让人有种寒毛倒竖的感觉,于是周遭一干人等皆情不自禁地揉了揉手臂上冒出来的小疙瘩。

云姜见他纠缠不清,唇角噙一抹笑,索性直接告诉他:“你不是不知道我的风评如何吧?如果真的不知道呢,你就随便在街上拉个人问上一问,这样你都不介意的话,我也无话可说了,不过……说真的,要我承认自己是个坏女人,我还真觉得不适应。”

她的风评如何,他自然知道——

耶律震寰却没打算跟她讨论这个问题,反正他不是特别介意,要究其原因,也许只能怪这位永昌公主,恰好长了一张他最中意的脸,他怎么看怎么满意,自然也就顾不得其他了,“我不管那些……对了,公主,不如我去向殷国皇帝请求,把迎娶之日提前好不好?”

云姜听他这么一说,唇角那一丝笑意中的轻嘲,越发明显了。

之前说定的迎娶之日定在两个月后,至于为什么拖那么长时间,虽然美其名曰是为了做准备,好让她能够风风光光的嫁到戚国,但是实际上……

皇帝哪可能这么痛快地放人?

她自己心知肚明,皇帝自然也是如此,只是别人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纠葛。

所以她粲然一笑,微微点头,“好啊,只要皇帝肯答应你的要求,我便嫁了,也无所谓。”

她话音落下,言德的脸便在倏然之间改了颜色。

他稍稍后退,看着面对戚国大王子巧笑倩兮的云姜,心中绵绵苦涩之意,不断潮水般涌来,将他几近淹没。

为何会这样说?

为什么可以毫不在乎地说要嫁给另一个男人?

难道真的要像她说的那样,即便嫁了人,也要带着他嫁?

她想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云姜……

到底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做?

皇城深处。

彤心宫。

宫苑深深。

“啪”的一声脆响之后,便跟着响起了宇文临霜愤怒的声音,“她太过分了!母后,你一定要为女儿做主,这口气不咽下去,我怎么能够面对其他人?”

摔东砸西的公主大人头顶简直都燃着火,骄横地把母亲宫内一只白玉如意摔了后,犹自跺着脚不依不饶。

“霜儿,”做母亲的神色却淡淡,发上的金凤步摇甚至都不曾有丝毫晃动,“别那么大火气,难看。”

“我怎么可能不那么大火气?本来不想给母后你添烦的,可是我回去之后越想越生气,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下,一想到她掴我耳光,我就恨不能立时一巴掌甩回去——”宇文临霜拳头攥得紧紧的,纤细手背之上甚至冒出浅浅青筋,“这个贱人,她居然敢打我!”

“自己没本事,还好意思把自己被打的事情渲染得尽人皆知,你蠢不蠢?”当今殷国皇后眉毛一扬,恨铁不成钢地看向自己的女儿,“我怎么会生下你这种笨东西?你一口一个贱人,若是被你父皇听到了,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到时候别说进宫找我搬救兵,你连你那府邸都出不去!”

“那怎么办?”宇文临霜不依地围到她身边,“难道母后就这么看着她欺负儿臣不成?”

“怎么可能!”皇后一声冷笑,慢条斯理地拨开女儿的手,以妙曼之姿轻巧地站起身来,“我怎么可能……容忍那个女人生的贱货,爬到我的头上来!”

宇文临霜呆呆地看着母亲,忍不住开口:“母后,你好美……”

“若不美,如何坐上这皇后的宝座?”皇后轻嗤一声,随即又看着自己的女儿,不无鄙视,“只可惜,你虽然继承了我的美貌,却唯独没有继承我的聪明,若是你有你大哥一半聪明的话……”

一提到早夭的儿子,皇后顿时泫然欲泣。

“不说大哥的事情,母后莫伤心。”宇文临霜一见她这般表情,顿时慌了手脚。

“若是你大哥还在的话,现在的太子之位,哪里能轮到惠妃那个贱人的儿子做!”皇后怫然大怒,一掌拍在桌上,连累桌上的杯子顿时跌落在地摔得粉碎,“还有你,没出息,整天就知道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来麻烦我!你到底跟司徒清文怎么回事儿?两个人不知道好好想想为将来做个打算,整天就知道闹这些笑话给别人看!”

她伸指连连点着宇文临霜的脑袋,一副恨不得能点醒她的架势。

“母后,你要想责怪儿臣的话,就等到回头再说,现在你得帮我想想怎么解决我的问题才是!”宇文临霜跳脚不已,“听说她居然拿父皇赏赐的夜明珠玩弹弓,气得清华发了好大一通火!”

“笨!不要以为敌人的敌人就是你自己的朋友,清华如何,跟你没有关系,随便她发火生气吃瘪好了,至于你的问题……还能怎么解决,当今之计,就是将计就计把这个祸水给尽快嫁出去!”皇后冷冷哧笑,“就算戚国跟我们这边风俗不一样,我还是不相信,会有哪个男人容忍自己的女人勾三搭四随便卖骚,听说戚国的大王子好勇斗狠,只怕我们再等一等,就能知道她到底是什么下场了!”

宇文临霜点头表示同意,“那母后你快点让父皇把她嫁走,看着真碍眼!”

“你父皇?”她轻蔑地一笑,“他只要看到那个贱人,就一副恨不能立即将她扑倒在地的样子,你以为他会愿意将她尽快嫁走?”

“那怎么办?”宇文临霜咬牙切齿,却又束手无策。

“不怎么办,等!”皇后淡淡扬唇,眸中掠过一抹寒厉之色。

这深宫之中,想要爬上高位,想要得到自己希望得到的一切,就是要等!

一个“等”字,所付出的代价,便是无数虚耗的日子。

耐得住寂寞,忍得住被人踩在脚下的怨气,终有一天,会扶摇直上!

这道理,她最懂……

“皇后娘娘……”一个身着粉衣的婢女匆匆自外面跑进了宫内。

“什么事这么慌张?”皇后扫她一眼,“把气喘匀了再跟我说话!”

粉衣女婢连忙喘了两口气,自觉好了一点,连忙开口:“皇上召了永昌公主在玲珑殿见面。”

“哦?”皇后眉头一蹙,随即便笑了,看一眼女儿,缓缓点了点头,“霜儿,你烦恼的事情,就交给母后好了——”话音略略一停,她便扬声开口:“来人,摆驾玲珑殿!”

她……要亲自去见一见那个永昌公主!

玲珑殿,位于皇宫西侧,建于水面之上,便宜好风送凉。

此刻云姜正站在玲珑殿的窗边,拿一枝细长柳条,逗弄窗外水面下的游鱼。

柳条儿移到东,那鱼便游到东,柳条儿移到西,那游鱼便移到西。

“笨蛋!”云姜嗤笑一声,随手将柳条儿弃在水中,那鱼就一窝蜂似的围上过去,等到察觉不是可以吃的东西,然后才渐渐散开。

云姜黑眸如水,面上泛出浅浅讥诮之色。

“在看什么呢?”一个声音突然传来,云姜回眸看去,就见皇帝大踏步走了过来。

她微一躬声,行了个礼,“皇上。”

“免礼。”皇上痴痴看着她的脸,“云姜这几日可还好?”

“托皇上之福,云姜无恙。”她微微一笑,抬眸与他对视一眼。

皇帝微一失神,随即蓦然惊醒,“好了,坐着吧,陪朕说说话。”

云姜浅笑不语,自走到一旁慢条斯理坐了下来,心里却记挂着出门的时候言德闷闷的表情。

他最近……似乎越来越沉默了,为何?

“云姜,朕送到你府中的东西,你可还满意?”皇帝越看她,心里那种隐隐的骚动便越强烈。

这孩子……跟她母亲,简直一模一样……

“皇上送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云姜怎么会不满意呢,”她掩唇一笑,“说起来,云姜还要多谢皇上对我的眷顾,我不过是前朝帝女,皇上却对我百般宠爱,如亲生‘女儿’一般,我便是做梦,也能笑醒。”

微微睨了皇帝一眼,她在心中淡淡冷笑。

皇帝听她说到“女儿”两字,微觉尴尬,连忙岔开话题:“云姜有别的东西想要吗?”

她微微想了一想,突而笑道:“听说宫中前些日子得了件宝贝,是由冰蚕吐出的丝纺线所织的帐子,居然可以冬暖夏凉,不知道皇上……可否割爱?”

她一边说,一边流露几分胆怯渴求表情。

皇帝见她楚楚可怜,一时硬下心来,大包大揽,“不过是顶帐子而已,云姜想要的话,朕让人给你送到公主府就是。”

“既如此,就多谢皇上了!”云姜抬头对他笑了一笑。

那一笑,粲如明珠,皇帝只觉得整个玲珑殿似乎都为之一亮,他一时恍神,再度盯着云姜那张脸发起呆来,最后忍不住开口:“云姜,走近一些,让朕好好看看你。”

只是话虽然这么说的,他却情不自禁起身,朝她走了过去。

越是靠近,便越觉得心驰神往。

一模一样。

这孩子与她母亲,真是一模一样……

青檀,若是你还活着……

“皇上!”耳中突然听到云姜的声音,皇帝顿时回神,这才发现他居然在情不自禁之下,抓住了云姜的手腕,将她按压在身下。

一瞬间的软玉温香触感,令得皇帝的眸色顿时加深了许多。

云姜心下震惊,表面上却强自镇定,犹在笑语:“皇上,你抓痛云姜了!”

皇帝并没有说话,目光反而缓缓自她芙蓉面上而下,直至落在她胸前。

纱衣轻薄,玉肌半露,勾魂摄魄。

皇帝下意识吞了一口口水,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皇上,你抓痛我了。”云姜越发紧张起来,佯笑起身,想要挣脱他的控制,“天气好热,皇上,不若我们……”

“青檀——”皇帝轻喃一声,终于受不了她此刻这般如花笑靥,蓦地将她身子一翻,随即便压在她身上,意欲撩起她的衣裙。

云姜大惊失色,之前佯装出来的镇定顿时全数消失,“皇上,不要!”

“朕要你!”皇帝上下其手,一时不得其门而入,心下一恼,一把抓起她的裙子,便要撕开。

“皇上,你在做什么?”一声断喝,就在此时骤然传来!

皇帝吃了一惊,顿时松手,云姜脱离钳制,连忙起身离座,整顿衣服,一颗心跳得飞快,似乎要从身体里蹦出来一般。

皇帝急恼之下,霍地转头,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大殿之外,戴着凤钗的女子正一脸恼怒之色地看着他,他顿时一下子失了底气,讷讷开口:“皇后……你怎么、你怎么会来?”

将刚才那一幕尽收眼底的皇后强自压下心中愤怒,冷冷一笑,随即走近他柔声开口:“皇上召了云姜进宫,也不告诉臣妾一声,臣妾这些日子如果不是身体不适,肯定早就召云姜来陪我了,不然的话,等她嫁了,我可是想找她都找不到人了,所以听得云姜在皇上这里,臣妾便急忙赶来了。”

云姜虽然经过刚才那一场惊吓,但是自皇后走近来之后脸色便已经恢复了正常,她一笑行礼,“皇后娘娘说哪里话,若是真舍不得云姜,就留下云姜好了,云姜也极喜欢跟皇后娘娘在一起。”

“那怎么可以,要是我真把你留下了,岂不是耽误你的终身?”皇后娘娘莞尔一笑,“如果这样的话,可就是我的罪过了。”

“皇后娘娘千万别这么说,如果能够时时得到皇后娘娘的教诲,云姜就是留在宫里陪皇后娘娘,也不是问题,”云姜假笑,“只是怕到时候皇后娘娘就要嫌弃云姜驽钝了。”

“云姜真会说笑话。”皇后娘娘淡淡一笑,随即便看向皇帝,“皇上,帮云姜准备的东西也该差不多了,之前臣妾问过,觉得还算满意,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对了,”皇帝此时突然想到云姜说的话,虽然有些为难,但是还是向她开口:“皇后,之前弗洛郡送来的那件冰蚕帐,云姜甚是喜欢,不知道……”

皇帝吞吞吐吐,自觉这样做似乎不甚好,但是眼睛却一直看着皇后。

皇后先是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过脸去,看向云姜。

云姜唇角一挑,状甚天真可爱,“原来皇上把那帐子赏了皇后,要是早知道,我就不要了。”

“无妨,”皇后一脸不动声色的样子,“云姜喜欢,我就差人送到你公主府去。”

“既然如此,就多谢皇后娘娘了。”云姜心安理得,含笑道谢。

至于其中几分真假,或许,也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皇后娘娘含笑又说:“说起来,云姜倒是真的要嫁人了,不知道做好了准备没有,做人家的媳妇,毕竟不如做女儿之时了。”

云姜浅笑,“准备倒是已经准备了,只是今天来,倒还是想向皇上皇后讨个彩头,好让我欢欢喜喜出嫁。”

“云姜想要什么,就尽管说。”皇帝见她和皇后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心里欢喜,大手一挥,慷慨允诺。

看一眼似乎微微屏息的皇后,云姜带着微嘲,随即开口:“这次出嫁,我想带一个人走。”

“何人?”皇帝顿时大奇。

“是我府中的人,言德。”云姜看着他们一脸吃惊的表情,“咦?难道皇上皇后不知道此人吗?不应该啊,我府里上上下下,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不是都会有人立即来向您二位禀告?”

皇帝皇后顿时脸色尴尬不已。

云姜看一眼他们此刻的脸色,唇角笑意始终未褪,“我知道皇上和皇后一定会说我行事荒唐,不过您二位务必放心,云姜若是嫁了,自然不会做什么过分的事,影响两国邦交,毕竟殷国曾是我狄家男儿一手打下来的天下,云姜是断然不会做出危及我国的事情,但是这个人,我是一定要带走的。还有,皇上与皇后切莫打他主意,若是言德出事,我想,我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恐怕连自己都不能想象呢。”

她这样连威胁带利诱的,直说得皇上脸色发白,瞪着她半晌才吐出一个字来:“你……”

“时候也差不多了,我想言德在我公主府中一定等得穷极无聊,我就先告辞了。”她起身,也只略略行了个礼,随即便要转身离去。

“你站住!”就在她堪堪迈出大殿之时,皇后猝然发难,厉喝一声。

终于惹火了她——

云姜似笑非笑,却顺从地停了下来,转身,看向皇后,“皇后娘娘喊住云姜,所为何事?”

“放肆!”皇后震怒之中,完全不顾及皇帝脸色之难看程度,“你素日道德败坏,行荒唐无耻之事也就罢了,怎可带个男人出嫁,若是传出去了,岂不有辱国体!”

“皇后也知我素来‘道德败坏,行荒唐无耻之事’,既然如此,我带个男人出嫁又有什么关系?”云姜冷嘲,“何况,有辱国体是你们说的,若是那戚国大王子不介意,你们又有什么好介意的!”

“总之就是不行!”皇后冷冷一笑,“你若是有胆子带着那个男人出嫁,我保证,明天你就可以给他收尸了!”

“你敢!”云姜脸色一肃,顿时如罩寒霜,“你若敢动言德一根手指,我保证,你将会后悔莫及!”

“我若动了,你又如何?”皇后因她目光中的仇视而暗暗心惊,“我乃堂堂殷国皇后,你又能如何?”

“不如何,”云姜盯着她死死看了一眼,突而缓和下来,甚至还好心情地笑了一笑,“皇后娘娘,莫要逼我做得鱼死网破!”

“皇上!”此时皇后也顾不得其他,“立即下令,将她及早嫁到戚国去,免生祸端!”

“你让皇上下令及早赶我走?”云姜轻蔑一笑,突而楚楚可怜看向皇帝,“皇上,你真的……要赶云姜走吗?”

看她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犹似初春梨花,稍沾雨露,皇上眼前顿时闪过前尘无数,一时犹豫,“这……”

“皇上!”皇后气得脸色发白,“红颜祸水!你莫要忘记了,这个贱人并不是你想念的那个死鬼!”

皇帝被她这么一喝,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至极,“皇后这么说话……未免有失身份!”

“身份?”皇后冷笑,“我做的,难道还不够合身份吗?皇上你做的那些事,臣妾若非涵养够好,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如今皇上倒要指责我有失身份?皇上切莫要臣妾亲口说出那些事来!”

“放肆!”皇上顿时大怒,“皇后你到底想说什么?”

云姜看他与她一副剑拔弩张之势,乐得躲在一旁看热闹,是以一言不发。

只是皇后倒没忘记她,只看着皇帝连连冷笑,“皇上不要扯开话题,臣妾如今说的是云姜不可以带着男人出嫁,难道这件事,臣妾说错了不成?”

皇帝听她这么一说,顿时移开目光,看向云姜。

云姜心中微叹一声这好戏怎么如此简单便结束了,脸上却带着笑,“皇上难道不许?”

“自然不行,”皇帝苦口婆心,却不舍得责备她,“哪有女子带个男人出嫁之理?”

“有何不可?既然没有人这么做过,那么……”云姜傲然一笑,“就从我开始罢了!”

“云姜是不满意这婚事?”皇帝皱眉。

“若我说不满意,难道皇上你能帮我退婚不成?”云姜淡淡挑眉,不无嘲讽。

自然不能——

皇上脸色难看起来,“但是如果你真的不满意……如果你真的比较喜欢那个叫言德的人,朕可以……”

“算了吧!”云姜冷哼一声,“我若真说喜欢,难道你答应取消婚事,让我嫁了他不成?除非他也出身名门,或者是帝王之后,不然的话,你会果真让我嫁他?真是笑话!”

自然是不可能的事。

皇帝的脸色顿时难看到了极点。

“所以,我要怎样就怎样吧。”云姜不无嘲讽地一笑,“至于这婚事,就当是我大发善心,送你们的礼物!”

撂下这句话后,她不再停留,也不看皇帝皇后脸上如何表情,径自离开了玲珑宫。

随便他们怎么想去吧!

但是若真的动言德的主意……

她保证,他们一定会悔不当初!

她今天来,便是要挑明了这话,虽然她可以按照他们所想的那样,嫁到戚国去,但是……也只有这样而已!

言德……她是一定会带走的!

公主府,落霞阁。

天光明朗,翠笛幽幽,凭楼而站之人,长身玉立,虽然天生一张平凡至极的脸,但是那一身淡泊气息,却格外的让人心神安宁。

“言德言德!”有人站在楼下喊他,随即便如一只彩雀儿般奔上楼来。

“公主。”言德放下手中翠笛,很意外地看到她脸上得意的笑容,“公主有喜事?”

“喜事倒不曾有,只是看人吃瘪,分外得意。”云姜一回府,便迫不及倒回到她这落霞阁。

一想到刚才在皇宫,令得皇上变色,皇后跳脚,她就止不住脸上的笑意,一张芙蓉面越发带着逼人的丽光,让人只须搭眼一看,便觉得整个人便会融入那片丽色之中。

言德目不转睛,又觉失态,只好咳了一咳,掩饰过去,可是……她这模样,真真十分令他心折,“公主令何人吃瘪,居然这么得意?!”

“自然是皇帝和皇后,”她毫不讳言,眼角微微一勾,朝他抛去一个媚眼,“我已跟他们说了,我若出嫁,必然要言德相陪。”

言德惊讶,半晌后才问:“他们怎么说?”

“能怎么说?”云姜失笑,“不过言德莫怕,我必然全力护你周全,他们想我嫁给戚国大王子,不会真的不顾及我的话的。”

“公主真的要嫁?”言德看了她许久。

“难道有假?”云姜抽过他手中翠笛把玩,“我在这里,已经待得倦了,不想再继续看着那一张张我不想见的脸。”

“公主愿意嫁给戚国大王子?”言德这话问出口的瞬间,几乎下意识般屏住了呼吸。

“我若说不愿,言德怎么想?”云姜笑吟吟地问他。

“公主若是不愿,便不嫁就是——”言德微微移开目光。

“唉——”云姜长叹一声,不无哀怨地看着他,“我还以为,言德会说,若是我不嫁,你便娶了我,哪里想到,言德你居然这么回答,真让我好生失望。”

听她这么一说,言德顿时手足无措,半晌后才讷讷开口:“公主……愿嫁我?”

“说笑而已,”云姜叹口气,随即冷笑,“你当真以为,皇上和皇后是为我找了一门绝好婚事不成,若不是我还有这点用途,他们怎肯放人,除非言德你乃大国帝王之后,贵胄出身,绝胜戚国,不然的话,我还是得乖乖穿上嫁衣,做那戚国大王子的妻子!”

她冷笑之时,眉尖微微一挑,带了几分冷冽之色,言德不自觉握住了她的手,却惊讶察觉,她手指冰凉一片。

这般时节,她的手指,居然凉成这般?!

言德心下不觉微微一动。

云姜抽开自己的手,随即又笑,“不过,那也算了,我今日说要带你去戚国,看他们那脸色,简直难看到了极点。”

她越想越是得意,脸上笑容更盛。

言德看她这般表情,不禁微微一叹。

云姜朝他看去,“怎么了?好好的叹什么气?”

言德盯着她的眼睛,许久之后才说:“公主……”

“怎么了?你想说什么?”云姜好奇地看着他。

言德几乎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说出自己此刻的心情,他只能这样看着她,目光眷恋地掠过她精致无双的容颜。

就在云姜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他终于低声开口:“公主,我不想你出嫁……”

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我喜欢的人……就这样出嫁?

我怎么能允许?

“那你要怎样?”云姜没有在意此刻他脸上的表情,随口应他,“我嫁与不嫁,可不是简单的一件事,不但牵涉到殷国,更牵涉到戚国,哪里容得了我做主?”

说到最后一句话,她脸上暗暗掠过嘲讽的神色。

“公主。”言德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云姜抬眸看他,目光对上他平凡至极的面孔,于是淡淡笑了一笑,突然对他说:“言德,没关系的,你会陪着我的是不是?”

虽是问句,却似征询,似肯定,又似命令。

“我会陪你——”言德很认真地看了她许久,未曾忽略她脸上那一瞬间的嘲讽,然后他便点了点头,给了她这样似是承诺的答案。

可是他心中忐忑,未曾有片刻舒缓。

有些话,他早就想要对她说了,可是说完之后,那些话会带来什么影响,他不太清楚。

那影响,或许是好的,也或许是坏的,但是,或许这是他唯一的一次机会了。

留在她身边已经有两年了,这两年里,他抛弃了一切,甚至……几乎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就为了能在这样尽可能近的距离里见到她。

可是这两年里,她对他,似好,也不甚好。

可是直到青夕那件事情之后,他才终于明白,她的坏名声究竟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那位月白公子,自打被毁了容又被赶出公主府之后,便满口胡言,令人以为她是嫉妒自己的婢子而狠下毒手的女人。

不知道的人,听到那种话,不误会她才怪!

可是他知道,她不是那样的人。

她口中说得凶狠,可也没拿青夕怎么样,如今青夕虽然在厨房做事,可是也总比失身给月白离开公主府要强得多。

至于其他的……

她说,她是第一次。

那种骄傲又得意的语气,又怎么会是从一个众人眼中的****荡妇口中所说出来的?

于是那一晚,他只觉得,他仿佛打开了一扇别人从未打开过的门,有什么秘密,正在呼之欲出。

所以,这样的……公主,他怎能放手?

绝对、绝对不会放手!

“你叫吧,你叫破喉咙也没有用的!”暗淡的宫殿之内,皇帝逼近她,用力扣住了她的手臂,随即便将她紧紧压在身下。

“救命!”云姜惊慌失措,大声呼救,可是偌大宫殿之内,居然并无半个人来应她一声。

言德言德,你在哪里?

“你就不要白费力气了!”皇帝“哧”的一声,悍然撕裂了她身上的织锦长裙,带着浑浊气息的嘴巴靠近她,在她胸前洁白肌肤上****啃咬。

云姜极力挣扎,“不要让我恨你!”

“你恨吧!”皇帝哈哈大笑,突然一指身后,“看到没有,你父皇,你的哥哥、你的弟弟们,全部都死在我的手上,今天,你也不会例外!”

“你杀了我好了!”难以忍受他有触碰,云姜只觉得恶心,“你杀了我好了!”

“我怎么舍得杀你,”皇帝的手指从她的脸上慢慢滑下,抚上她胸前雪白肌肤,再朝下慢慢滑去,“我会让你欲生欲死,你等一会儿就不会让我杀你了……”

云姜察觉到他的手指在自己腹部,并且正在悄悄滑落,惊骇的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突然将他掀开,从地上抄起一把剑来,蓦地横在自己颈子上,她发狠冷笑,“我便是死,也不会让你得逞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毫不迟疑,挺剑朝自己刺来……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耳边却突然传来了这样的声音。

是……是言德?

云姜眨了下眼睛,再眨了下眼睛,突然惊醒过来。

暗暗天光里,只能看到房间内隐约的轮廓,还有……身边温暖的依靠。

“公主,你做梦了。”言德轻抚她汗涔涔的额头,随即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是噩梦吗?别怕。”

“我……我只是在做梦?”云姜一时恍惚,下意识紧紧抱住了身旁温热的身体。

“对,只是做梦。”言德的手指抚过她的脸,却惊诧地发现手指上传来微微的嘲意,“公主,你……你哭了?”

“没有!”她固执地摇头,埋首在他胸前,“我没有哭。”

言德轻抚她的背,将她拥在怀中,“公主,如果不开心的话,你可以把你的心事告诉我。”

这样的夜色里,这样温柔的声音。

仿佛一只温软的手,轻柔地抚过她的心弦,令她不自觉地沉迷其中。

可以吗?

可以把自己一直以来的担忧告诉他吗?

可以把自己最不足为人道的那些事情告诉他吗?

可以让他分担她的痛苦,为她带来一点点安全感吗?

白天的惊吓,她以为自己可以掩饰得很好,可是没想到,入夜之后,却成为了她最大的魇魔……

手指不知道何时悄悄探入言德衣内,感受他的温度。

她能够感觉到他的心脏正在有力地跳动着,她贴近他,听他的心跳,莫名地心安。

“不开心的事情,让你无法好好睡觉的事情,统统都可以告诉我。”言德的声音在她耳边絮絮地响起,奇异地安抚着她因为惊惧而正在收缩的心脏,“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的。”

迟疑地抱住了他的腰,许久之后,云姜才低低开口:“你说的……是真的吗?”

可以……一直陪着她吗?

“是真的。”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侧,令她忍不住颤了一下,随即更用力地抱住了他。

“可是要从哪里说起呢?”她的声音低低地在夜色里响起,“不如,就从最初的最初,从那里开始告诉你吧……”

告诉他,她曾有多么的无能为力。

告诉他,明明她有血仇在身,可是她不得报,不能报,无法报。

言德,我故意糟蹋了自己的清白名声,只是为了保护我自己,这一点……你能了解吗?

她其实……是个多么没用的人。

没用到,也许有一天,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

这样没用的她,言德……还会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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