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瞬,按竺迩立时感到一股雄如山岳的气势泰山一般向自己压来,甚至就连他胯下战马都被这种气势给骇住,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而按竺迩本人对这种气势也甚是熟悉,不过几年之前,他率大军攻击宋地一座小县时也曾遇见过一位身着道袍的道士。那人只凭手中一把残缺铁剑就几乎杀绝了他的一个精锐托落赤百人队,最后按竺迩不得不下命对其进行“围射”,这才将那道士绞杀着箭雨之中。
相比之下,此时眼前这持银枪的都骑制统曹正所发出的气势比那道士更是强上了几分,当下按竺迩也立即取出背上的蒙古短弓与之对峙。也就在此时,那卢豹也虏了昏死过去的刘黑马,骑上了他那匹大宛宝马嘿嘿大笑着呼啸而去。
见此状况,汉军这边自然是齐声欢呼士气高涨,而蒙军阵中将士却更是黯然,甚至中军之中还发生了小小的骚乱。
原来,对于蒙军将士来说,光是看着这两人拿着数十斤重的兵器在阵中跳上跳下的打了大半个时辰,这就已经将他们给完完全全的给折服了,并且也从心底里将他们都看做了勇士中的勇士。因此就在卢豹虏人的当口,气极之下的阔端曾发令全军突击,想要就此杀将过去把人给抢回来,谁知道却遭遇到了全军将士的抵制。
眼见麾下的将士都怒目以对,阔端突然之间也醒悟了过来,自己向来一惯都是主张和推崇武勇的,现在敌人依靠斗将明刀明枪的胜了,若自己不尊规则贸然行事必然会被将士唾弃。而且此时军中士气已弱,若真的强令三军突袭,怕军中士气低弥恐会不战而溃。当下自知理亏之后当下也自缄口不语,默默关注起阵上的第三场斗将。
这按竺迩手中所持的短弓名“猎虎”,是一把由千叠木和虎筋弦制成的宝弓,乃是当年按竺迩随成吉思汗征战西夏的时候,取成吉思汗亲手所猎的一头猛虎大筋制成。这按竺迩虽然贵为万夫长,但这个名气却不如他那“哲别”的名头来得大些。在蒙古国内,按竺迩现下可是全国乃至整个大草原上公认的神箭手。
而曹正手上的烂银点钢枪却就没有按竺迩手上那把猎虎弓的名头,这把枪是十日之前曹正入天威军后重新赶制的。此枪名“破虏”,全枪重二十二斤七两,采用的乃是刘威所传授的天威钢制成,枪长一丈,浑身渗银打成。
这卢豹离阵之后,阵中的焦点自然就放在曹正和按竺迩两人的身上,可这两人却不似前面那两对勇士一般,一上去就砰砰嘭彭的打个不休,而是很有风度的互相对峙着。只见这二人相距不过二十步的距离,那黑马白袍的汉将单手持着银枪,枪尖斜指大地,而按竺迩却是一手将短弓持在身前,另一手却是抚着马鞍上的箭囊。
时至下午,秋风拂过。
CD城外此时本已是一片枯黄,秋草瑟瑟,随着秋风轻舞。虽然此地纵有万马千军,可此时却寂静得犹如荒凉四野。只见风中,忽有一片落叶随风而至。这落叶虽然无心,但也能觉得那千军万马的阵中,正有着两股比秋风还要强劲的气势在互相对峙着,待它就要飘落到阵之时,却见那按竺迩眼中精芒突然一闪,就听“嘣嘣嘣”三声混为一声的弦响。
按竺迩只是一抬手,就是连环三箭。这三箭委实发得太快,不过二十步距离而已,待这三箭来倒曹正面前之时已经分不出先后。不过曹正手中银枪也却是不慢,只见他手腕轻抖“叮叮”两声就以枪尖挑落了向他胸前袭来的两箭,更见他侧头一偏,竟以牙衔住了那支向他头面袭来的利箭。
按竺迩见状愕然,当下打马回头便走。曹正暗自一笑,知道他肯定是要使那蒙人长用的背射伎俩,不过他却是屹然不惧,也自拍马追去。果然,不过数十步,按竺迩轻踢马腹一个侧翻,就自挂到战马一侧,只见他以足蹬弓,单手开弦,对着后面追来的曹正就是一箭。曹正见此箭虽然来得不急,但角度却是极是刁钻,赫然是向他左身侧袭来。此时曹正右手拖枪,左手控缰,若曹正避闪则此箭定中马腹,若不避则后果堪忧。也亏得曹正武艺超群,艺高胆大,只见他突然左手放开缰绳往侧身一挡,就听“叮”的一声,那箭恰好射在了他的护腕上弹开。
按竺迩见曹正武艺不俗,当下也胆生豪气,一边策马在阵中绕着圈子狂奔,一边不住向追着他的曹正放出箭去。而曹正也是一面挑飞箭矢,一面紧紧追在按竺迩身后,等待着一击必杀的机会。
不一会,这阵中地面上就插满了按竺迩射失的箭支,而那曹正因为胯下战马确实太次,也仍就是没能追上。就见按竺迩再一次翻身横卧在马上,对着身后的曹正又是三箭之后,再次伸手摸向箭囊之时却一手抓了空。这按竺迩向来都是只带着两壶箭支,每壶百支。没想到就和曹正战这一会功夫,竟然全部射失。当下按竺迩大惊,策马便往蒙军战阵奔去。而曹正自然也是注意到了按竺迩箭已经射空,他陪着按竺迩绕了许久,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当下也是猛的一击马股向那按竺迩追去。
说时迟,那时快。也见着按竺迩就要奔入蒙军射程之内,曹正知道此时再不出手,就会失去战机,立时当机立断,只听他爆喝一声,猛的一拍马背,竟然从那马上飞身而起,银枪在半空中画起一道银龙,径直向前方策马狂奔的按竺迩袭去。而那按竺迩虽然不曾回头张望,却也是知道那曹正定然出了绝招,可他却不慌张,就在千钧一发的当口,又是一个侧身伏鞍,伸手往地上一捞,顺手捞起了一支他先前射失的箭矢。电火时光之间,只见他头也不回,反手背弓、开弦,“嘣”的一声,就向身在半空的曹正放出了必杀一箭。
只见那来箭甚急,曹正招式已老,已然避无可避,只得硬生生以左肩的挨了这箭。此箭力道甚大,不但顺势穿过了曹正身上所穿的将军铠甲,甚至还从后肩透出,当场就让他血染白袍。不过那按竺迩也好不到那去,也是被曹正一枪刺了个正着,直接穿了右肩跌下马来,被银枪硬生生钉在地上。
“我败了!”按竺迩伤得甚重,但看着依然持枪在手神色不变的曹正,他知道自己败的很惨。但他却坚毅道:“我败了,你可取我的性命。但若要虏我,我必自杀。”
曹正听他如此一说,眼神之中立时泛起了一丝敬佩。正当曹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到蒙人阵中却生出了鼓噪,只见前排的蒙人做势就要扑将过来,而汉军阵中见势不妙,当下也顾不得欢呼,全都剑拔弩张准备作战。眼看着形势危急万分,按竺迩不顾曹正银枪还将他钉在地上,仰头向后用蒙语喊道:“长生天在上,我败了。”
这按竺迩一喊,听闻的蒙军皆是一愣,当下全都停了下来。
按照蒙古习俗,这勇士之间的决斗,自然都是不死不休的。可若有一方承认自己战败,那么按照规矩旁人不论如何都不能对胜利者进行阻拦和挑衅。而现下的形式是,如果按竺迩不称败,那么蒙军就可以不顾江湖道义一涌而上,就算把曹正杀也不用自责。但按竺迩称败之后,曹正就是胜利者,按照草原上的规矩,蒙军要是动他,就是违反了草原上的规矩,是对长生天的不敬。
按竺迩喊这句,见蒙军停了下来之后。这才回过脸来,用了无生趣的眼神看着曹正道:“我败在你的手上,并不冤枉,你使的是杨家枪吧。”
曹正闻言,点头不语。
按竺迩见猜测无误,当下笑了起来,谁知才笑得几声就咳出了一口鲜血。此时他肩上的伤口被前后对穿,且曹正的银枪上还开有血槽,只是瞬间的功夫,按竺迩身下的土地就被鲜血给染得透红,只见他脸色苍白的缓了缓气,这才使出全身的力气吼道:“杀了我,让我向勇士一样死去。”
谁知道那曹正却斜着头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按竺迩,说道:“你是一条好汉,我不杀你。我不杀你并不是因为敬重你是好汉,而是因为听闻你在攻文州时,曾劝阻末哥屠城。因此你这条命,是我代那些因你活下命来的汉人百姓暂借于你,望你今后好自为之。”
言毕曹正单手轻轻一提,就自拔出了插在按竺迩肩上的银枪。手腕轻抖,枪尖立时发出了一声清脆的龙吟,只见那枪尖沥干了身上鲜血之后,更是银亮非常,气势当下无两。
这曹正巍然不俱身前的近万蒙军,就此单手持枪拖地,转身向本阵行去。谁知道那按竺迩暂时惊愕之后,却是强忍重伤站了起来,向曹正喊道:“好汉子,请留步。按竺迩这条命早已献给了窝阔台大汗,他日你我沙场再见,定要再分高下。”又见他撮指成哨,将其跑失的战马唤来,然后见他抱着马首不知说道了什么,那马儿轻仰马首伸出舌来舔了舔他的面颊之后,就径直向曹正跑去。
只听按竺迩又道:“好汉子,好马要配英雄。我这匹大宛马叫做花鲁,就此赠与好汉。”
曹正一看此马,就觉眼前一亮。先前两人对峙之时由于全心对敌,因此曹正并没有注意到此马的神俊。只见此马通体为黄褐色,马棕虽然甚长却是经过了细心的修剪,而且此马骨架奇大,那马脊比曹正那匹从官家驿站中精选出来的驿马还要高上一尺有余。当下曹正也不推迟,抱拳向按竺迩道了声谢之后,就自翻身上马。不过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上马之后曹正也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白瓷瓶向按竺迩抛去道:“这是我家陛下自天庭带来的仙药,治刀剑创伤有神效,回去之后,一半外敷,一半合酒内服。”言已到此,曹正再不多言,再次抱拳为礼之后策马向本阵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