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州是封国六省之一的省府,此处驻扎十余万兵力,进可御外敌,退可守京畿,部队由周迁直接调令,可以说十分安全。
祈云筝进了城,直接就奔省府衙门去了,小玥儿几日不见娘亲,一头栽进她怀里就趴着不动了。
周迁和林梧轩从屋里出来,见着皇上,恭敬行礼。
他们不担心,也不着急,一副从容有余的模样,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么?祈云筝心下讽刺,抱着女儿转身就走,封凌霄挡住了她。
“怎么,救命之恩连自由也换不到吗?”她是在笑,但笑的又冷又轻蔑,眼中流动怒火,锋芒锐利。
封凌霄迎着她冷冰冰的视线,心有愧疚,却仍硬起心不让步。“你不能走。”
“这,你恐怕说了不算。”祈云筝以轻功移步,灵巧的绕开了他,足下轻点便要腾空而去。
封凌霄眸色一暗,沉声下令。“周迁,拦住她!”
周迁听命,拔身而起,迅速逼至祈云筝身后,出手将她拦下。祈云筝回身迎击,虽只有单手,却把周迁打的很是狼狈。林梧轩叫来了府衙的守卫,把各个方位围的水泄不通,守卫握着长枪齐齐伸出大声呼喝。
祈玥被喊声下了一跳,抬头看见一排枪尖冲着她,哇的一声吓哭了。祈云筝急忙收势,抚着女儿的头安慰,退回到院子中央。
“呜呜呜……”
小玥儿受了惊吓,蜷缩在她怀里,闷闷的哭声,时不时抽噎,祈云筝心疼的安抚她,亲亲她的头顶,然后用不能原谅的眼神狠狠瞪着封凌霄。“你的良心真是被狗吃了!”
“诶,你怎么说话呢?”
祈云筝抱着玥儿往后院走,守卫见她怒冲冲的都有点发虚,祈云筝厉声说了句让开,他们马上就撤了包围,让出一条道。
她这顿火气,一时半会消不了了。
封国的省府衙门是依照行宫的规制所建,外庭处理日常公务,内院则依议事殿的格局分厅堂,书房,寝室。祈云筝进来就找到专为皇帝准备的寝室给占了,省府衙门驻有大批守卫,但只有这里守卫最严。
按道理,这是不合规矩的,但皇上都没说什么,身为下官又怎么管得了。知州吩咐下人好生伺候着,不敢怠慢。到了中午,厨房备好了膳食送过去,祈云筝把兰心叫到跟前,打发她去叫封凌霄过来。
你去把封凌霄叫来——原话就是这样。
兰心去请皇上,当然不敢按原话转达。彼时,皇上正跟知州以及诸位大人在议事,门口侍卫拦着她不让进。兰心知道皇上让她伺候的那位夫人怠慢不得,只得大胆在门外大声嚷。
封凌霄听出她的声音叫她进来,兰心顶着数位大人的责难眼光说出夫人请他过去这件小事。
周迁和林梧轩知道是怎么回事,但其他人听后就恼了。皇上与他们在商议要事,一个丫头为了夫人那点破事喧哗吵闹,成何体统!皇上的脾气他们都是知道的,后宫妃嫔个个出身高贵,可皇上对哪一个都不假辞色,女人对男人就是个陪衬的物件,再受宠,也不能纵容她们蹬鼻子上脸。
几位大人都等着皇上发火,却意外看到皇上站起来。
“朕有事,晚些时候再传你们。”封凌霄跟着兰心走了,留下大人们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那位夫人……”知州是彻底憋不住了。“到底是谁啊?”
周迁看看林梧轩,默契的缄口不答。
封凌霄到时,祈云筝和祈玥都在饭桌前坐好。桌上摆了三副筷子,她们等着,显然不是等他来一起吃饭。封凌霄明白她的用意,坐下便拿起筷子,一样一样尝菜。
看他尝完最后一道,祈云筝微微一笑。“行了,你可以走了。”
封凌霄没说什么,看看小玥儿挂着泪痕的小脸,想跟她道歉,却见她跳下凳子躲到云筝身后去了。
祈云筝的表情冷了,又一次下逐客令。
兰心一直都守在旁边,不止今天,这些日子以来夫人对皇上的态度她都看在眼里。她原本是在宫里伺候的,这趟皇上到东鲁,需要有人随侍就点了她跟来,她在宫里也算呆了四年,不管是亲眼见还是听人说,都知道皇上虽然待下人宽容,但却不是好脾气的主儿。
可是就她瞧,皇上在这位夫人面前不仅没有脾气还得忍气吞生,这实在是匪夷所思……她说给别人听,谁能信啊。
“玥儿要吃鱼吗?”
“要那个!”小玥儿指着最远处一盘酸甜口味的菜丝。
祈云筝瞥了一眼,眸光微微闪动,有些阴谋的意味。“那是给笨蛋吃的东西,娘和玥儿都不吃。”
“哦……那,肉肉!”
“好。”
兰心没有多想,只是看看那盘菜,想起皇上刚才吃过……给笨蛋吃的东西,呃。
他们一共在渠州住了五日,云筝嚣张跋扈的名声就已传到封都。大家虽然没有见到这位夫人,但对她的劣迹都有耳闻。见君不行礼,对皇上呼来喝去,纵容幼女胡作非为……件件都是大不敬、该杀头的大罪。
得知皇上自渠州启程,左右丞相早已备好折子,打算皇上一回宫就陈书笔诛这位迷惑君心的妖女。这个时候,祈云筝还不知道,千里之外的封都已经有人看她不顺眼,盯上她了。
左右丞相定为大罪的这些事,其实要让兰心来说,根本都不算什么。皇上跟前的人,有几个胆子敢说皇上的坏话?就是真忍不住说了,肯定也是挑着小事发发劳骚。
他们知道,夫人说想吃岭南的新鲜龙眼,皇上日行千里亲手给她带回来的事吗?他们知道,路上夫人说热,皇上在床边扇了一夜扇子的事吗?他们知道,夫人稍有个不高兴皇上就想方设法讨她欢心,结果只是换来一顿奚落的事吗?
别人说夫人妖惑君心,可兰心却觉得,夫人压根就对皇上嫌弃的要命,反倒是皇上上赶着表真心,恨不能把天上的星星月亮都给她摘下来,只要她看他一眼,做什么都值了。
嘛,类似的情况见多了,兰心也习惯了。反正她现在是知道,不管夫人怎么刁难皇上都没有脾气,要想皇上高兴就得把夫人伺候好了,哪怕偶尔冒犯一下皇上也是不要紧的。换个角度想,寻常人家的夫妻不就是这样嘛?夫人的刁难也没什么不好,不然她刁难别人去,对皇上冷淡没有反应,皇上那才是真的难过。
祈云筝有次把封凌霄撵走,回头发现兰心捂着嘴在偷笑,这才反应过来,合着她跟封凌霄治气的这档事成了别人眼里的打情骂俏。
她郁闷了。
封凌霄骗她、算计她、软禁她,她是满肚子的火。可她能拿他怎么着?拿刀子捅他,他自己下手比她还狠,真为这点事杀他,那他死一百次也不够。伤,伤不得,她也只能在小事上挑剔。可他不发火啊,管她怎么变着法难为他,人家就是逆来顺受,心甘情愿。
她实在是没招了。比起当年,动不动就喊打喊杀,脾气一点就爆,掐着她脖子发狠的那个男人,现在要难对付多了。
他为什么不跟她斗了?
她有一百种办法打败跟她比狠比手段的对手,但对一味挨打就是不还手的这种人实在是下不去手。
祈云筝那性子,天大的事在她眼前过,过了就过了,就像当初她气封凌霄气到吐血,经过六年时间,差不多都忘干净了,让她一口气气上十天半个月反倒是难为她了。
回封都的途中,祈云筝那边基本没了动静,除了一日三餐照旧叫封凌霄来试菜,没有再麻烦他别的事。
周迁私底下跟林梧轩说,终于不用再看那女人嚣张的嘴脸窝一肚子火了。林梧轩瞅瞅他,问他,你瞧着云筝消停了,皇上高兴吗?周迁想了想,立刻愁眉苦脸,这真******矛盾。
夜晚,在镇上落脚。
封凌霄正跟周迁吩咐防卫的事,一颗石子落在他脚边。封凌霄低头看看滚动的小石子,然后又回头,一个小小身影飞快藏到马车后面。
封凌霄交待周迁去安排,走到马车那儿,绕到后面,没有见到人影。
啪。
一块粘乎乎湿漉漉的东西打中他后背。封凌霄转过身,看到祈玥正拿着脏爪子往自己衣服上抹。她发现了他发现了自己,一跳,撒腿跑去找娘。
“玥儿,你衣服怎么脏了?”
祈玥仰着小脸,也不说话,就等着封凌霄跟过来,然后回过头看他一眼,再躲在娘后面。
祈云筝那对女儿和颜悦色的表情马上就变了。“你跟着玥儿做什么?”
封凌霄看看只露出小脑袋的女娃娃,没有说话。
祈云筝注意到他的视线,抬起袖子挡住玥儿。“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你要是敢伤她一根毫毛,我死都不会放过你!”
流海齐齐遮住眼睛的女娃娃扯着娘亲的裙子慢慢藏起来。
封凌霄没有解释,一个孩子的恶作剧,也没有解释的必要。“客房已经收拾好了,早点歇息。”
他说完,独自走远了,祈云筝没有注意,小玥儿从后面露出头来,冲他做了个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