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王铁棒离去之后，云骞终于忍不住揉了揉肚子，“爷，咱是不是该用午膳去了？”
“吃吃吃！就知道吃！”沈晏口中虽是呵责之词，然而面儿上却露着三分得意之色，出得武馆，大步流星行向来路。
没走两步，沈晏忽然停住脚步，瞅了瞅身后一遛小跑还生怕跟不上的云骞，道，“外间的酒菜，哪里比的上府中的香呢？”
这小主子，端的是越来越叫人琢磨不透了。方才要遛出去找吃食的时候，说家花哪有野花香的是他，这会子见过了马姑娘，说府中饭菜比较香的还是他。云骞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
及至回了府，他才朦朦胧胧领会了主子的意思。
今儿个这侯府上下的气氛着实古怪。平日里因着老侯爷事物繁忙，堂后诸事一概不问，便叫老祖宗一人当家作主。老祖宗是先皇命妇，出身尊贵家教森严，她那脾气，那是跟着年龄往上走的，如今入了古稀之年，更加严厉刻板。因此，威压之下，平日府中的儿孙妻妾，丫鬟小厮，各个俱都是一脸的严肃正经，鲜有光天化日里扎堆凑趣儿的。
而这边沈晏刚进府，还未回到自己的雁栖阁，就在半道上瞧见他的二叔母姜氏同一名姬妾边走边说笑。二叔是老侯爷的庶子，这二人寻常见了沈晏多半没些许话讲，今日却是迎了上来，姜氏道，“哟，恭喜大侄儿了，今日那马家五姑娘上门学礼，婶婶一见，竟是不知这小门小户当中也养的出如此端庄大方，聪敏秀丽的姑娘。”那大白话说的，就跟她自个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一样。
云骞刚想回句什么，也讥讽那姜氏两下，却见沈晏只虚了个礼，话也不答便抬脚离开。
“现在就拿上小侯爷的乔了，真了不得！”身后姜氏的酸话隐隐散进风中。
没人在意这个，在意的人正低了头冥思苦想。大食铺中一个马姑娘，自家府中一个马姑娘，这事！越想越不安稳，于是便禀了沈晏，“爷！骞儿这就招呼人备了您的午膳去，免得叫爷饿坏了肚子!”
“哦~去吧。”
得了准儿，瞧着沈晏信步远去的身影，云骞东张西望了一番，悄么去了。只是这去的既不是大厨房，也不是小厨房，那方向，竟是老祖宗所在的虬松苑。云骞显然是来的多了，哪个丫头嘴巴严实哪个拐角能避身形，他是熟门熟道。
打正厅后屋西北方向一扇角窗爬了进去，蹑手蹑脚行到侧面，扒开厚重的帐幔从缝里一瞅，马五姑娘果真在这！
老祖宗一如往常，衣衫挺拔不紊，钗发一丝不乱，若是只听声音不见人，还当是个身强力壮的中年妇人。
此刻只见老祖宗端坐正位，面无表情正道，“人有喜庆，不可生妒忌心，人有祸患，不可生喜庆心。善欲人见，不是真善，恶恐人知，便是大恶……”云骞将这话琢磨了半天，捂嘴一笑，心里想着，这话该叫姜氏进来好生听听才是。
室中谨立着的马姑娘，低眉顺眼的诺诺称是。云骞眼尖，瞅见她鬓边一小缕碎发都叫汗打湿了，贴在腮上，左手在下边攥紧了衣角，那手，冻的又红又肿，和汗湿的发丝相较之下显得格格不入。
云骞看了好一会，将屋内情形记个大概，这才又溜出来，慌里慌张往雁栖阁跑。
他这边呼哧带喘的奔了回去，却见沈晏老早就吃上了，见他进门，那神情没有半点意外。
主子没问话，云骞只有忐忑不安的站着。好不容易挨到沈晏吃完，终于开了金口，“说吧。”
云骞早就憋了一肚子的话，这会就等沈晏话音一落，紧着就往外竹筒倒豆子。“爷！老祖宗那屋里还有一个马姑娘！我亲眼瞧见的，虽说只瞧见个侧脸，可那模样跟今个外头见那马姑娘大差不差。若细说起来，咱府里的马姑娘瞧着神情倒是更像那张小像，木愣不几，呆头呆脑的。爷你说咱们莫不是真认错人了吧！”
说完一瞅沈晏，那模样却像是根本没有在听。云骞只得作罢。有种现象叫先入为主，话是这么问的，但云骞倒是更愿意相信，头回见的那个才是真正的马姑娘，只是这念头一晃而过，马上就叫腹中叽咕的声响带到了别的地方。
其实沈晏也不知道孰真孰假，反正两人的婚期定在明年中秋，往后的日子还长的是，怕是也将有趣的多！
沈晏不表态，云骞也没心计，这事就这么咽到了肚子里去。
打这之后，雁栖阁里一如寻常，侯府的嫡长孙仍是三天两头儿的闹笑话，不是将鞋掉进了荷塘唤人来捞，就是从外头私聘了戏子演些不入流的本子。闹的很了，到老祖宗那挨两下家法，闹的轻了，叫罚几天闭门思过。
往日里，沈晏的种种劣行家中人人心知肚明，倒没几个翻闲话的，可因了马家五姑娘在府上接受教习的缘故，这流言蜚语反而传的有模有样，较之事实情况是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位马姑娘饮食起居都在老祖宗的虬松苑，对这些事也是略有耳闻。可她来之前就受人交代了数遍，在侯府期间规矩的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任何传入耳中的闲话，都只暗暗牢记下来，等着回去之后向那人禀告，心里就只顾着莫叫自己行差踏错了。生是呆了月余，恪守本分没同沈晏见过半面。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转眼间王铁棒都到了该领月钱的日子。云骞想起这事，憋不住向沈晏提了，“爷，要不咱再上大食铺走一趟去？也该叫铁棒来领他的月钱了！”
殊不知沈晏等这个台阶足足等了一个月！前几回请的戏子怎么折腾，也演不出马晓南说平话那股子有趣劲儿来。可是堂堂七尺男儿，遇上这等和未过门的妻子有关联的事，若太上心了，怕叫人看了笑话去。沈晏心中是这样想，却不知，心中有鬼，当局者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