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尔小姐突然如梦中惊醒,表情一片空白,她轻眨眯缝的双眼,努力回想,试图弄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身在何方。好几秒后她才回过神来,然后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陌生胡同里,两边楼栋为胡同遮挡出一片阴凉,只有胡同尽头的明亮阳光,才清楚显示出现在正值午后时刻,以及世界的真实感。
诺尔小姐不自觉皱起眉头。该死,又失去意识了!这次不知道有多久,能想起来的是自己正在体育场的跑道上,急促的喘息声还犹在耳边。再到现在恢复意识时,便身处这个陌生胡同里了。中间发生过什么,为什么来这里,如何来,毫无印象,一如之前的数次。
明明情况已经转好的了,为什么突然恶化?难道还不能停药吗?但医生已经说可以适当减少,而且现在头也不再痛,还有必要继续服药吗?或者应该去复诊一下,看看医生对这种现象有什么看法。但是,真不喜欢医院!过去两年来,从没有间断过,一直在医院进进出出,她讨厌极了医院那种味道、白色、气氛。而且医院,总令她想起尹炀。可怜的……狠心的尹炀,为什么就扔下她呢?每一天都是受苦……
这个胡同阴凉、笔直、静谧、狭窄而干净,并没特别之处,只是建筑与建筑之间的普通间隔。一阵秋风吹来,寒意陡然而至,诺尔小姐愣愣的打了个冷战,刚刚还浸满悲伤的心底突然涌起一阵恐惧。她畏缩地看了看胡同里阴暗的角落,突然拔腿就跑向胡同口,好像在一个看不见的阴暗处会猛地跳出一只恐怖的什么来。
胡同外面的温暖气息一下子包围上来。这里阳光耀眼、人车熙攘、嘈杂喧嚣,俨然另一个世界。诺尔小姐站在那里大口大口地深呼吸,心里的寒气似乎被慢慢呼了出来,剧烈的心跳也开始平静下来。在走向马路对面个的公交车站前,她又忐忑地回头看了一眼静静躺在温暖阳光之外的阴凉胡同。
在候车厅交通线路图前面,诺尔小姐细细地查看,赫然发现自己位处城市南区,而她的公寓刚好在城市另一端——北区,两地相隔30多个站,大概一个半小时车程的距离。
好不容易消散的寒气又绵密涌袭过来。
她从没到过这个区域。她为什么来这个陌生的区域?来此有什么目的?如何来?她完全想不起来。像熟睡中的小孩被大人抱到另一个处所后醒来一样,完全懵懂无知。
过往的陌生人群仿佛一下子庞大起来,但面目模糊不清,只是晃动而过。车流呼啸飞驰,喇叭声、谈话声、笑声、开门关门声、刹车声,各种各样的声音胶结成一种分辨不出原貌的轰鸣声,直灌她双耳,她慌乱地四处张望,却越来越找不到方向。身边的人纷纷向她投去奇怪的目光,她有点哆嗦地在候车亭的凳子坐下,双手紧抱双臂,头部深埋入膝,努力抵御着心底升腾起来的那股深寒。
夜色开始降临,寒气丝丝袭肤。大Q裹着浓重的潮气,无精打采地走进“茶道”来到森先生跟前,一屁股坐下。
“森先生,3天正式结束,一无所获。只能说我们这次的游戏相当乏味,相当乏味。”他从森先生手中抢过一杯茶,完全以平日自己极鄙视的“牛饮”方式一饮而尽,然后继续说,“每天一早开始就赶车、下车、物色人选、询问、吃尘、吸废气。今天更好,还凉爽地淋了一场秋雨。”他沮丧地试图将受潮粘成一团的头发拨、拍蓬松。
“我本来还暗暗希望你的话真有那么一回事,虽然听起来有点天方夜谭。但天方夜谭的事情或许真的存在,那就刺激了!不过,事实证明,天方夜谭始终逃不出天方夜谭的命运。”他放弃了头发。
森先生却显得气定神闲,掀起眼皮,左边眉毛高高耸起,问:“你是期望亲眼目睹谋杀案?还是希望把女人找到?”
“我不知道,起码不要像现在这样白费精力,一无所得,总应该有点能把事情往后推进的眉目啊。但没有!”
“我保证会有的。我们没能找到那条延伸的藤,但不代表藤不存在,只是我们还没找对地方。”
“那我们还要继续这样找下去?哦——不!我说过只给你3天时间。我宣布——退出!”
森先生一边嘴角稍稍上扬,缓缓说道:“我们不用去找了,他会找上门来。”
大Q狐疑地看着他,问:“什么意思?谁会找上门来?”
“3天前我说过,要找的话只有3天时间,超出那个限期后,我们也无法制止任何事情的发生,所以再找也是徒劳。而没被制止的事情会吸引我们注意力,也就是说会主动找上我们。”森先生帮大Q倒满一杯茶,看着手表说:“现在晚上8点过18分,明晚这个钟点前我们会知道答案的。所以这24小时里,我们就安心等待吧。或者你可以去约个会,时间会更容易打发掉。”
大Q表情更加疑惑,同时又强烈不满:“你太故弄玄虚了,说明白点吧!答案是什么,会什么出现?确切一点!谋杀?”
“大Q,你这个老毛病又犯了,对不敢确信的事情总爱反复地一问再问,即使我已经很清楚回答过你了。”
森先生语调轻松,但表情一本正经,丝毫不像开玩笑。大Q突然隐隐有点担心,但担心什么却无从说起。认识森先生近20年,大Q对他的脾性了如指掌,虽然谈及作品时经常会迸发一些荒诞不经的想法,但为人非常认真、执着,不开低级玩笑,也不怎么善于领会笑话——为此被大Q痛斥缺乏幽默感——更不会做无聊的恶作剧。但现在却一反常态,接二连三说出如此荒诞的话,难道真的有更为荒诞的事情正在悄悄进行吗?
“我突然有点担心。”他说。
“但我越来越期待。”森先生头也不抬,将一片露出茶壶盖的浸泡得饱满肥厚的茶叶,轻轻剔除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