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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初入战场

望着西面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战场,听着由近及远的喊杀声,斛律武都颇为沮丧,父命难为,况且父亲也是为了家族的长远做打算,他也没有勇气对父亲的决定指手画脚。只是想到战场上那种热血沸腾的快感,他就非常的不舍。

当弯刀砍进敌人的脖子,鲜血飙起来的刹那,他是多么的兴奋。当他踏着敌人的尸体率先入城,感受着身边将士眼里的羡慕,他是多么的激动。只有放马血战,破阵杀敌,方显男儿本色。不过,父亲说得对,该得的荣耀自己已经得到,切不可奢望太多。垂头丧气的抽了一下胯下的坐骑,依依不舍的朝着京城的方向回家。

狼烟翻滚,平阳城下,大军的交战正进行得如火如荼。那些冲锋陷阵的断喝,那些刀剑入肉的沉闷,还有那些死亡之前发出的绝望的咆哮,都与斛律武都不再有任何的关系,更和被带去邺城的小怜没有任何关系。

马车渐行渐远,带着小怜去了她从未去过的邺城,一路上,斛律大将军府的护卫不停的向这些即将进入斛律大将军府的可怜人吹嘘,斛律大将军府待人极为和善,在里面生活很惬意,能够找到如此仁义的主家,算是走了八辈子的好运等等。

在这个胡人放马南下,汉人如猪如狗的年代,能有一个安身之所,确实不易。可这不是小怜想要的,好好的村子刹那间变成了人间地狱,至亲的亲人在片刻之间已经阴阳两隔。该死的战争让无辜的小怜变成了孤儿。

从小无忧无虑的她,一下子仿佛从天堂掉进了地狱,熟悉的家和村子没了,疼爱自己的爹娘也没了,还有那些宠溺自己的邻居叔叔婶婶们也没了。偌大的世界,她已举目无亲。除了阳哥哥,她已别无牵挂。

望着不断倒退的车辙印,她知道,自己离生她养她的那片土地越来越远,也离自己的阳哥哥越来越远。世界这么大,想要和阳哥哥再次相遇,谈何容易。阳哥哥还不知道自己将要远去邺城了吧,他回到村子,看到遍地的惨状,一定会悲愤痛苦吧,没有找到自己,他一定会努力的满世界的找自己吧。想着想着她的眼泪就哗哗的往下掉。阳哥哥,我只盼你好好的活下去,我在这茫茫世界的某个角落等着你来找寻。

斛律光的守城之能,可比韦孝宽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同样的平阳城,被斛律光守得固若金汤,周军多次攻城,均被斛律光打退。攻城日久,周军粮草告罄,这个时候韦孝宽也冷静了下来,为了自己的那点屈辱和不甘,将这近十万大军折损在这平阳城下,得不偿失。

此刻的周军已经显露出疲惫,想要在斛律光的眼皮子底下全身而退,只能是一种奢望,一着不慎,撤退就会变成大溃败。这么多年来,能在斛律光手中全身而退的,不过一手之数,昔年的宇文泰也没做到过,也被斛律光追击得丢盔弃甲,狼狈逃窜。如今,韦孝宽只希望能和斛律光痛痛快快的决一死战。只有打败斛律光,数万大军才有生路。和尉迟迥两人商议了一下,两人就决定派人向斛律光下战书。

接到周军的战书,斛律光笑了,看来周军已经到了背水一战的地步,两军交战这么久,双方都损失惨重。他清楚的知道,这支周军不是易与之辈,因此他才依托城墙,和周军打起了防守战,拖垮他们的补给。如今看来自己的策略终于奏效了。

当斛律光将自己决定与周军决战的消息告诉众将之后,帐下众将一脸深重,周军虽疲,可是几万人马摆在那里,不是那么容易打败的。有人劝道:“大将军,不可上了周军的当,我们据城而守,粮草无虞,没必要和周军死磕,拖也能拖死他们。周军两倍于我们,硬拼我们不占优势。只要拖到他们粮草耗尽,平阳之围自解。”其余诸将也纷纷附议。

斛律光道:“诸位都是我大齐的能征善战之才,都看清了当下的局面,敌人的确还很强大。但是!我们带领的是什么兵,是无敌于天下的六镇铁骑和河东之师!想要让我们承认不敢与周军硬拼,你们去问问你们麾下的儿郎们答不答应!守城日久,我们的骑兵被困在这座小小的城里无法纵马狂奔,麾下将士的马刀早已饥渴难耐!如今,我们第一步的战斗目标已经达到,现在,该让他们在我们铁骑和弯刀下痛哭惨嚎了吧!我要让他们永远都记住,六镇的马蹄声,是他们永远无法摆脱的噩梦!来人,将战书送回周营,就说我斛律光应了他们的挑战!”

下令之后,他对帐内诸将道:“诸位赶紧回去备战吧,让我们儿郎的热血沸腾起来!这一战,定要大破周军,让他们知道侵我国土,杀我子民,将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帐下诸将抱拳应喏,退出大帐赶回了自己的军营。一想到又要经历一场大战,他们仿佛已经看到战功和官职财富在向他们伸手,脸上挂满了兴奋。

在平阳以西的原野上,双方摆开阵势,决一死战,谁都想在这一战中将敌人全部消灭,把己方所有的家底都摆了出来,十几万大军在这不大的地方聚集在一起,旌旗遮天蔽日,武器的锋芒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信阳跟随着奴兵营,站到了大军的最前线。

望着对面周军严整的队形,以及阳光照射下闪烁着冷光的刀枪剑戟,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虽然知道这一天早晚都会到来,曾经也被烈叔带着看过不少的战阵厮杀,可是第一次站在数万敌人的对面,心底不免有些紧张起来。紧了紧手中握着的长矛,希望待会儿能依靠它,多杀几个敌人,在这十几万人的屠宰场上活下去。

周军率先发起了冲击,骑兵的长刀高高扬起,万马齐嘶,一万铁骑杀气腾腾的朝着齐军杀了过来,马上骑士那牙关紧咬的狰狞面孔,让许多的奴兵不由自主的两腿打颤。可是一想起身后督战马刀的凶残,逃跑的心思刚刚升起就烟消云散。只有干掉眼前冲过来的敌人,才有活命并且摆脱奴兵这个身份的机会。大伙儿咽了咽唾沫,紧紧握住手里的长矛。两眼死死的盯着越来越近的敌人,做好了拼命的准备。

面对敌人扬起的弯刀和如雷的马蹄,信阳没有惊慌,也没有害怕,虽然初临战场,父亲传承的武勇已经在他骨子里沸腾,也许只有战场,才是自己这个刘家儿郎最终的归宿。

沉稳的握住长矛,扶正了身上破烂的甲胄,挡住要害,让它至少能带给自己哪怕一点点的防御力。将手里的长矛朝前刺出了一个合适的角度,这个角度迎上冲锋的骑兵,正好能将它毫不费力的送入骑兵的胸膛。

牛久的大嗓门在信阳的耳畔回荡起来:

“兔崽子们,都给老子注意了,敌人就快冲过来了,把武器给老子握紧点!朝着他们的身上给我使劲招呼!不想死的就按照我说的做!”到了信阳跟前的时候,看到他那标准的动作和坚毅的小脸庞,嘿嘿的笑了一声,拍了下信阳的肩膀,道:“小子,看这样子不像是刚上战场的兵娃子啊。干得不错,动作挺规范,一会儿多杀几个敌人,到时候我替你上报战功!”

说完他又低声说道:“也别太拼命了,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一会儿要是挡不住了,千万别硬来,躺下装死都比被敌人砍死好。只有活下来才是最大的胜利。”

听着这个才相处了几天的憨厚大叔关切的话语,信阳的鼻子一酸,眼睛有点湿润,重重的嗯了一声:“大叔,我们都要活下来,我还没有买最好的杏花酿报答你呢。”

牛久哈哈大笑,说道:“好小子,说的没错,老子还没活够呢,要死,也得等喝了你的杏花酿再死。”

齐军的方阵如果堪堪能称不动如山,周军的的马蹄那就真的算得上其疾如风,一个呼啸的功夫,敌军的马蹄就已经到了跟前,马背上的骑兵那狰狞的面孔,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神一样。前排的盾兵在战马的重重撞击下飞了起来,朝着己方阵线的后面飞了过去,口中的鲜血随着身躯的飞舞洒在了阵线上空,下场凄惨。后边的长枪兵在前排盾兵的掩护下,开始不断的朝敌人的骑兵身上招呼,锋线上顿时血肉模糊,刀枪入肉,戈矛相击。人的惨呼,马的悲鸣,回荡在战阵上空,让这片大地彻底沸腾了起来。

随着前排奴兵的不断阵亡,骑兵的不断破阵深入,信阳的长矛也终于捅了出去,那个冲的最靠前的骑兵一下子就从马背上栽了下来,被后面的战马狠狠的踏在上面,连嚎叫都没来得及,就迅速的沉寂了下去。

信阳的长矛又刺了出去,稳稳的递在了另一个骑兵的马腿之间,用力一荡,战马一声惨嘶,朝前扑倒在地,马背上的骑兵狠狠的栽了下来,还没来得及起身,就被后面补上的奴兵在身上捅了好几个窟窿。

一连对付了好几个这样的骑兵,周围的奴兵也有样学样,抱成一个个的小团,给周军的骑兵不断的制造麻烦。

伴随着敌人的步兵跟在骑兵的身后冲了上来,锋线上出现了来回拉锯争夺。信阳已经站到了锋线的最前沿,那些妄图从他这里突破的骑兵都遭了秧,信阳跟前的尸体已经堆了一大堆,后面冲上来的敌人,对这个凶狠的奴兵也有了畏惧,下意识的开始避开他。

牛久也发现了这里的动静,看到信阳面前成堆的敌军尸体,开始让自己队里的所有人有样学样,这一小块阵地渐渐的稳固了下来,面对着周军拍浪般的攻击,稳如磐石。信阳身边的周军尸体越来越多,他身上的淋淋鲜血加上那幅杀神般的狰狞面孔,吓得周围的敌人一时竟然不敢上前。

信阳也适应了这种血肉模糊的场面,随着死在他手里的人越来越多,他身上散发的暴戾之气也越来越重,爹爹战死时的无奈,全家东奔西跑躲避追杀时的苦难,娘亲那惨死之后脸上仍未消散的担忧,烈叔倒下时那满脸的不甘,以及小怜失散后那不知在何方对自己的殷殷期盼,一样一样的在他的眼前重复,这让他逐渐失去了理智,眼里的暴戾之气越来越盛。

随着一声仰天大吼,仿若狮子受伤之后的咆哮,信阳冲出了战阵,他扔下了手里欲断的长矛,拔起地上那支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死后留下的铁枪,猛虎出笼般的冲进了敌群,铁枪过处,鲜血残肢翻飞,敌人鬼哭狼嚎,眼前的周军被他杀得不断的后退。

牛久看到信阳杀得豪气冲天,大喝一声,跟着冲了上去,后面的奴兵仿若有了头狼带领的狼群,顺着信阳冲开的缺口,像一股洪流一般冲了进去。缺口越来越大,敌军的阵形也终于开始混乱。

眼见战局这么快就朝着对己方有利的方向发展,斛律光大感意外,往常只是充当炮灰的奴兵,这次竟然带给他如此巨大的惊喜,他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果断的传令,战旗一挥,两翼的精锐骑兵迅速冲了上去,赶在周军中军和前军汇合之前,对他们的中军发起了冲击。

六镇铁骑的威名让韦孝宽不敢有丝毫大意,他派出了己方的骑兵,朝着齐军骑兵的侧翼迂回,中军摆开阵势,意图将六镇铁骑困在这里,只要消灭他们,哪怕损失掉整个前军,他也毫不在意。

可惜他的对手是斛律光,怎么会给他这样的机会。随着斛律光的一声令下,齐军中军立刻上前,和前军的奴兵汇合,将周军前军彻底的围住,对着这支已经显露出败势的军队,斛律光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们打得丢盔弃甲,狼狈逃窜。

尉迟迥眼睁睁的看着前军崩溃并逐渐被消灭,他却被敌人的骑兵拖住,无力救援。随着前军溃败,腾出手来的斛律光对周军的中军亮出了獠牙。眼看败局已定,再打下去只会落得全军覆灭的下场,和韦孝宽对视了一眼,看出了彼此眼中的不甘和心痛。

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刻,见韦孝宽失魂落魄,尉迟迥果断下令撤退,他命令两翼的两万骑兵断后,后军变前军,快速的撤离战场。

齐军的骑兵在斛律光的军令下,死死的咬着撤退的敌人,周军边打边撤,齐军边打边追,两军的骑兵在这几十里的道路上展开了生死角逐。

一路追到了榆林关,周军借助关城的依托,收拢败军,才重新扎住阵脚。齐军的骑兵面对高大的城关,束手无策,只能扎下阵来,等待后军赶到。

等到斛律光率领主力赶到榆林关下,两军重新开始对峙,双方才有功夫清点各自的战损。韦孝宽看到属下上报上来的战损,羞愤得立刻拔剑准备自刎,被部下死死的拉住。前军一万人啊,死伤殆尽,后撤时被敌人衔尾追杀,又损失了数千人,加上受伤和逃亡的人数,此刻他手中能战的兵力不足六万。十万大军经此一站,战力损失过半,锐气尽失,兵器甲仗丢弃无数。行军打仗多年,这样的大败让韦孝宽羞愧欲绝。

反观齐军,斛律光和帐下诸将笑的脸上都开了花,己方只付出了几千奴兵的战损,骑兵的战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其余诸部的死伤也才不到千人,却获得了如此振奋人心的大胜。饶是斛律光打仗多年,这样的大胜也并不多见。经此大胜,齐军上下尽展欢颜。

既然是大胜,就免不了论功行赏,不料谈及首功归谁时,帐下诸将都一脸的茫然,这场大胜来的太突然,也有点莫名其妙,自己这边由守转攻来的太快,前一刻周军的冲锋还气势汹汹,转眼之间就被自己这边的奴兵杀得阵形大乱。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坐在中军帐的将校现在都还不清楚。

看到诸将一脸茫然,斛律光大为光火,一场大胜下来,竟然不知道这胜利是怎么来的,这让他这个主帅怎么去向皇帝禀告,怎么去犒赏有功的将士!一通训斥下来,诸将脸上不免有些惭愧,说好的论功行赏也不得不推迟。

斛律光命令,尽快找出那夺取首功之人,并严令诸将不许找人冒领功劳,违者杀无赦。挨了斛律光不少唾沫的诸将立马让部下仔细清点功劳,都希望那拿下首功的人出自自己麾下,这样自己也跟着沾光。

当亲卫将得到的消息呈到斛律光眼前之时,斛律光大为惊愕,他怎么也想不到,奴兵营里也能出现这样的人物,凭一人之力将周军的前军搅得天翻地覆。自己的大军之中出现了这样的人才,斛律光非常高兴。帐下诸将也有些惊愕,这让他们有点不敢相信。

斛律光说道:“好了,诸位不必怀疑,这必定是真的。这个叫刘信阳的小子第一个冲乱了敌阵,让前军的那些奴兵也跟着发起了狂,将周军的前军搅得一片混乱,本帅也没想到他们能给本帅带来如此惊喜。哈哈,好小子,够勇猛,够胆量,一个人就敢破敌军阵。来人!传刘信阳到帐前听赏!本帅也想看看,这到底是怎样的一条好汉!”

当传令的亲兵来到奴兵营的时候,信阳刚从昏迷中醒来,由于冲的太过靠前,让他遭受了周围敌人全力的攻击。虽然从小练就了一身好武艺,让他在混战中能保护自己躲掉致命的伤害,但是战场上乱飞的流矢和敌人的弯刀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许多的伤口。

当时处于疯魔状态的信**本就没感觉到疼痛,要不是牛久带着几个勇敢的奴兵,死死的护住了他的后背和侧翼,让他能够放手搏杀,也许他早已经交待在了那尸横遍野的战场上。当敌人溃败之时,望着己方的人马将敌人杀得如潮水般后退,他终于累得倒了下去,用力过度,失血过多,一下子就陷入了昏迷之中。身后的牛久眼疾手快将他扶住,吩咐身边的奴兵把他抬了下去,替他好好治伤,如此猛士,定要护得他的周全。

信阳醒来之后,大伙儿一起围了上来,他们本来就把信阳当成自家孩子看待,如今,这个孩子带着他们挣到了他们一辈子都不敢想象的功劳,大伙儿心里别提多高兴,都把信阳当成了英雄。看到英雄醒了,大伙儿就更加高兴,围着他七嘴八舌的说笑了起来。

得知自己能活着回来,全靠眼前的这些奴兵帮忙,信阳对他们非常感激。牛久进来的时候,看到这热烈的场景,也挤到了信阳面前,上下打量了信阳一番,看他再无大碍,终于放下心来。笑着说道:“好小子,你命可真大,战场上谁要是像你那样,跟个疯子一样,早就死得连渣都不剩了。能活下来,真不容易,我当时在你身后,可都替你捏了把汗。对了,你的功绩已经直达了大帅的案前,我估计上边对你的赏赐也快下来了,兄弟们蒙你的庇佑,也跟着受了赏,从今以后,我们这一百人也不再是奴兵了,我们也成为了帝国真正的战士!俺代表这一帮兄弟谢谢你了。”

信阳刚要张嘴,话还没出口,帐外就传来了亲兵传令的声音,帐内众人都站了起来,一齐出帐迎接大帅令。亲兵大声的念完了大帅的命令,扫了扫眼前众人,对于这些立功之人,他也极为客气,笑呵呵道:“诸位之中,哪位是刘信阳壮士,大帅令我务必请他到中军帐,他要亲眼看看,能为我大军立下首功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好汉!”

牛久笑着答道:“大人客气了,刘信阳正在养伤,刚刚醒转,想来应无大碍,如今就在帐内,大人里面请。”说着让到一侧,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亲兵连说不敢,笑着和牛久一起进入了营帐。

看到倚坐在塌上的信阳,令兵有些惊讶,这小子太年轻了。不过一想到人家小小年纪就能杀敌如虎,当真是少年英雄,心底里为信阳喝了一声彩。客气的说道;“想必这位就是刘壮士了,壮士为我大军胜利立下了汗马功劳,请先受某一拜。”说完对信阳抱拳施礼。

信阳摆手道:“大人折煞刘某了,些许微末功劳,不足挂齿,怎能受得起大人一礼。”

见刘信阳立下如此大功,还能如此谦虚,令兵对他的好感又加深了一层,他笑着说道:“刘壮士破敌军阵,助我军大败敌军,赫赫战功如今已为大帅知晓。大帅令我前来请壮士前去中军帐叙功,不知壮士伤势如何,我这就找人来抬壮士过去。”

信阳道:“些许小伤,蒙大人挂念,更蒙大帅抬爱,刘某惶恐。待某收拾一番,这就随大人前去面见大帅。”

牛久向后挥了挥手,两个军士立刻上前,帮着信阳检查包扎的伤口是否有问题。检查无大碍之后,替他穿上了外袍,信阳道;“面见大帅,怎能失礼,披甲吧。”

营中的大夫为难的看了看牛久,信阳的伤势不宜着甲。牛久犹豫了下,看着信阳坚决的神色,对身边的军士道:“把我的甲拿过来,给这小子披上,他自己的那破甲,怎能穿着去大帅帐前丢脸。”

令兵听到这话,惭愧的脸红了下,他倒没注意这个问题,光顾着找人了,却没想到这里是奴兵营,哪来的什么完整的甲胄。对信阳抱了一拳,“某惭愧,光顾着寻刘壮士,却忘了这个问题。牛队正,劳烦拿某的手令去后勤大营领取一套丘山甲来,再领一百套步兵盔甲,要快!”

牛久笑呵呵的说道:“劳烦大人了。”然后对着身后的众人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拿着大人的令牌去领甲啊,难道要让某亲自去吗?”说完还踹了两个走得慢的军士的屁股。大伙儿也跟着笑了起来。

信阳随着令兵来到中军帐,报名而入。当他走进帐内,帐内诸将的眼神齐刷刷的全投了过来,落在了他的身上,都想看看这个从奴兵营里打出来的英雄是个什么模样。被这么多人盯着,信阳愣了一下,紧张了起来,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应对。

一阵粗犷的笑声在帐内响起,“哈哈哈,果然英雄出少年,如此年纪就能立下如此功劳,让老夫都汗颜无地。小英雄,快快上前,让老夫好好看看,我齐军当中出现了怎样的熊罴之士。”

信阳闻声抬头,看到坐在营帐上首中央的一张五十多岁的中年面孔,那魁梧的身躯,坐在那里就像一座大山一样,给人沉重的压力。脸上带着的粗犷笑容,让信阳放下了初见的害怕和担忧,他已经知道此人是谁了。恭敬的抱拳弯腰,答道:“承蒙大帅抬爱,小子微末之功,当不得大帅厚爱。”

斛律光大笑道:“小子,在本帅军营,立了战功,就该受赏,哪来那么些客套!刘信阳听令!此战汝功不可没,现调任火山营营长,另赏赐牛羊一百头,钱五百贯。烈酒五十坛。望汝再接再厉,多多杀敌报国,建功立业!”

信阳抱拳跪下,谢过大帅赏赐,而后在诸将羡慕的眼神中退出了大帐。刚退出大帐,他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换上了平静的神色,摇头叹息了一声,见惯了大富大贵,这点身外之物,还不被他放在眼里。他叹息的是,如今就这样被栓在了军营当中,想要离开去找小怜,已经不可能了。也不知道那丫头流落到了哪里,当下这乱世,还不知道她会受到多少折磨和虐待。

到了他任职的火山营,信阳向上官请求,将那奴兵营的一百人调到了自己的麾下,信阳是个感恩的人,他知道,如果没有他们,他能不能从战场上活下来都未知,如果能将他们调到自己麾下,以后也能多加照应。

上官豪爽的答应了他的这个请求,刘信阳是立下大功之人,并且得到了斛律大帅的夸赞,上官也对他颇为客气,在自己的职权范围内,给了信阳许多的方便。而牛久和刚刚脱离了奴兵身份的一众官兵,如今能够跟着信阳,他们也感到非常高兴。

斛律武都带着车队回到了邺城,一路舟车劳顿,纵使铁打的汉子,也感到非常疲惫。更别说颠簸了千里之遥的小孩子。小怜下了马车,看着这陌生的繁华大城,心头一片茫然。看惯了青山绿水和田园庄稼,突然见到密集的人群和高大的房屋,她感觉很不习惯。刚呆了一下,后面的婆子就在她脑门上敲了一个嘎嘣,骂道:“小蹄子,看什么呢,再敢发傻小心家法伺候!”

把将要溢出眼眶的泪水憋了回去,将小小的胸膛挺得直直的,从今以后,要学会坚强。她知道,在失去了信阳哥哥的这段不知道多长的岁月里,她只能依靠自己,只有努力的活着,才能看到最后的希望,那个聪明勇敢的阳哥哥,一定不会让她失望,一定会来带她离开这陌生的地方。

进了府门,还没来得及好好修养一下一路的舟车劳顿,小怜就被管事婆子领到了后院。管事指着一大堆脏衣服对小怜说道;“你今天的活计就是在天黑前把这些衣服洗干净,不然就别想吃晚饭了。”

看着那一大堆衣服,刚想说不,看到管事婆子那凌厉的眼神,把要说的话咽了下去,乖乖的开始洗了起来。小小的人儿洗着那和她身高持平的一大堆衣服,看着都觉得残忍,可是小丫头没叫一声苦,坚强得让人心生怜爱。

等到一大堆衣服洗完,已经月上中梢,晚饭自然没赶上。摸着扁扁的肚子,强忍着胃部传来的那灼痛的饥饿感,回到了那个昏暗的小屋子里,和衣躺下,嘴里念叨着阳哥哥,小小的拳头捏的紧紧的,身子缩成一团,慢慢的进入了梦乡。

大军得胜,班师回晋阳,信阳也不得不随着大军离开了这片养育了他多年的土地。来不及跟姐姐道别,姐姐那里没有受到战火涂炭,他们应该还好吧?姐姐肚子里的孩子也快出生了吧?长得够壮实吧?姐夫还是会那么的疼姐姐吧?可惜他已经无法得知了。

如今,过去的那种云淡风轻的日子,已成奢望。他最后看了一眼远方那根本看不见的家,怀着报仇的信念和找寻小怜的期望,踏上了未知的征途。

入了军营许久,信阳慢慢的适应了军营的生活。压下了对小怜的思念,他在军队中混的如鱼得水。大势之下,他一个小人物无法反抗,可是大势强加在他身上的痛楚,让他生出了太多的不甘和反抗的决心。

站在高高的山岗上,风吹散了他的长发,轻拂着他通红的脸颊。在这寒冷的夜晚,他的脑子格外清醒,心里的痛苦也格外强烈!眺望着西边的长安,他捏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宇文氏,旧恨未了,又添新仇。早晚我会将你们加诸于我身上的痛苦,千百倍的回报在你们身上!

平阳城内,随着一声孩子嘹亮的啼哭,信柔终于从悲痛中走了出来,脸上挂满了初为人母的喜悦。看到夫人终于露出了笑容,白言苍也松了一口气。周军入境之时,小弟担心家里安危,匆匆离去。他放心不下,在信阳之后出了城,向小村奔去。

等他赶到小村之时,眼前的场景让他目眦欲裂,这里真的遭到了敌军的侵略。找遍了村子,也没找到信阳的踪迹,掩埋好了岳母和一干家人的遗体,他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家,有心想瞒着怀孕妻子,怕妻子伤心,从而伤害到他们母子。

可是信柔何等的心思,战争来临,加上弟弟匆匆忙忙的赶回家,再看到丈夫如今这幅模样,她知道,一定是村子里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当丈夫沉痛的说出村子的遭遇后,信柔脑子里一片空白。父亲起兵之时,全家就差点遭到灭门之祸,好不容易逃得大难,如今,转眼间整个家就只剩下了她一个,她哀恸娘亲的死,着急信阳的踪迹,悲痛的情绪冲击之下,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醒转以后,信柔的脸上就再也没有过笑容。白言苍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知道她心中的苦,可是却不知道如何去安慰,也没有办法去查找信阳的踪迹。生平第一次,他痛恨自己是一个书生,在这乱世,最没用的就是书生啊。

如今好了,有了孩子,妻子也终于从悲痛中走了出来,他心里暗暗的感谢上苍,同时也为小弟默默祈祷,希望他一切安好。只有小弟安好,自己从未谋面的岳父和惨死的岳母才能安息吧。

大军回到晋阳,而后分散各回驻地。皇帝的犒赏已经到来,斛律光进柱国大将军,回京听命,其余将士各自得到封赏。周军经此大败,短期内不会再出现在这片土地上。本以为就此安定,然则北方的突厥还没被击退,段韶苦苦支撑,等着援军赶去。

如今齐军在平阳城大胜,来不及休整,抽调兵马增援的诏书已经跟着皇帝的犒赏来到了军前。

兰陵王奉命领兵北上,信阳的火山营也在征召之列。大军直出朔州,抵达长城边上,踏上这屹立了几百年的巍峨长城,信阳感概万千。秦皇北逐匈奴,而后修筑万里长城防备胡人南下牧马。汉代天下,数代皇女为保江山太平远嫁他乡,过长城,洒下无数断肠泪,方才换来汉武帝筹备多年的绝命一击。及至八王之乱,五胡越长城,马蹄踏遍长江以北的如画江山。长城,它从来都不曾阻挡住北方蛮族南下的脚步。

它默默的注视着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在它的两侧凶狠的厮杀。默默的看着江山更替,时代变迁。默默的见证着这片大地上发生的一切。虽然,它没能挡住北方狼族南下的脚步,至少,它让中原老百姓的心里多了一道安慰。

第一次踏上一望无际的草原,信阳几乎被这里辽阔的壮美所倾倒,一眼望去,远处天空和草原相接,天似穹庐,笼盖四野。也只有这茫茫的草原,才能养育出心胸像天空一样宽广的狼族,让他们对天底下所有的土地和财富都充满了渴望。

感叹过后,就是无边的寂寞,这个地方除了草,别的什么都没有,大地除了绿色,也没有其他颜色的点缀。大军行进了两天,偶尔能看见三三两两的牧羊人,他们看到大军,惊慌的扔下牛羊就跑。按理说,这里是齐国的领地,见到自家的人应该欢喜才对。可是这里常年的战争,让他们不介意将任何带着武器的人想得最坏,在这里,军队化身盗匪的事例比比皆是。

看着身边的军士将牧民扔下的牛羊宰杀后扔进锅里。信阳摇了摇头,鲜卑人入主中原一百多年了,他们中的大部分人依然没有认识到人心向背,对江山稳固的重要性,他们依然固执的认为,只要弯刀在手,他们就能获取他们想要的一切。百姓,只是他们放牧的羊群而已。就是因为这样的观念,才导致国内的********不断的加剧,鲜卑族和其他民族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看似强大的政权,早已布满了危机。

大军抵达目的地,等候多时的段韶见到自家的援军到来,大为欢喜,拉着兰陵王的手一路说笑着进了中军帐。早有人上前将援军领到他们的宿营地。未来,他们将要在这片草原上和突厥人在马背上展开生死角逐。将突厥人伸向这片水草肥美的草原的爪子打回去。一旦失败,这里不允许失败,失败的人是不用担心结果的。

和突厥人的第一次来得交锋毫无征兆,信阳带着火山营,远离大军百余里巡逻,在大伙儿准备扎营歇息之时,平静的大地突然开始剧烈的颤动,战马的嘶鸣从远方传来,敌人距离他们愈来愈近。

来不及思考对策,信阳大声的喊道;“所有人上马!”

听到营长大人的命令,火山营所有人毫不犹豫的拿起了武器,跨上了战马,各队队长迅速整理好队形,严整的排列在信阳的身后,仿佛一柄随时可以出鞘的弯刀。

敌人越来越近,信阳抬眼望去,突厥人大概只有三百余骑,顿时放下心来。想必这跟他们一样,是突厥人巡逻警戒的人马,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现了自己这支队伍的踪迹,集合了队伍就向着这边杀了过来。他们仍然保留着草原民族的特性,打仗乱哄哄的一拥而上,根本不会考虑自己能不能打得过。

信阳轻蔑的冷笑了一声,三百人就敢向自己这五百精锐之士发起冲击,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拔剑向前一指,嘴里大声的命令道:“放箭!”

身后早已引弦以待的军士松开了手指,第一波箭雨随即笼罩在了冲锋的突厥人的头上,锋利的箭簇轻易的撕开了突厥人身上简陋的皮甲,钻进了他们的皮肉,将他们从马背上射了下来。三轮箭雨之后,落马的突厥人已经过百。在付出了这一百多人的伤亡之后,他们也终于来到了齐军的跟前。

信阳一马当先,双腿一夹马肚,举起长枪第一个迎着突厥人冲了上去。身后的人马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对突厥人发起了反冲锋。

激烈的交锋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突厥人最终惨败,除了伤残的倒在地上不停的惨叫外,其余的已经全部没了声息。齐兵的弯刀毫不犹豫的砍下了伤残的突厥人的脑袋,信阳皱了皱眉,刚想阻止,牛久拉住了他,悄悄的说道:“大人,不可阻止,这是军队一贯的做法,所有人都仰仗着这些脑袋请功呢。况且如今我们远离大军,不可能押着这些突厥人前行的。要是让这些突厥人逃脱,我们就危险了。”

说话的功夫,受伤的突厥人的脑袋已经被砍完,士兵们已经在砍死掉的突厥人的脑袋,信阳叹息了一声,战争,真的容不下一丝的仁慈。失败,就得接受死亡的惩罚。

只是这广袤的草原,向北茫茫不知几千里,偌大的版图上,如果只有将突厥人全部杀光,才能换来安定的话,那这安定,何时才能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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