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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求死

“南风……”沈星梦咬着牙,叫出他的名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胡南风身上,都是血,仿佛整个人刚刚从血水里捞出来。狰狞的鞭痕血肉模糊,爬满苍白的肌肤,让人不忍直视。

可是这样子的他,居然在笑。明明下唇已经血烂,口中流出的鲜血一直滴到地上,他却依然在笑。一如平日那样柔和而让人安心的笑颜,此时,却只让沈星梦觉得,心痛的就要碎裂。

胡南风想要说什么,想告诉沈星梦,过去的事情,他终于记起来了。他想说沈星梦是个傻姑娘,当时一句玩笑一样的话,她居然那么当真。可是他刚要开口,就被口中涌出的鲜血呛进肺里,不住咳嗽起来,带动身上的伤口,疼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南风,我带你走!”她的声音颤抖着,想要扶起他,但他全身都是伤口,她竟无从下手。

“是她!这个魔女,是沈焚天的闺女!”

宝刀山庄之中,很多看客都叫了起来。宝刀山庄中人,只道是她引诱了胡南风,否则一向老实的小公子,怎会落得这步田地?仙剑阁中人,则是在东魔教中,目睹过沈星梦和阁中长老交手,认定,她是敌人。

“快,抓住她!用她,引沈焚天出来!”

一时间,已经有数人冲到山庄大门口,刀剑相向。

沈星梦并不慌张,一步向前,挡在胡南风面前,长剑出鞘,直指众人。她以一敌众,根本不是对手,但此刻,她心中却没有一丝恐惧,有的,只是愤怒。

她还记得,胡南风身在东魔教之时,还心心念念,想着宝刀山庄,结果最后,宝刀山庄却成了他痛苦的深渊。若她有这个能力,她真想把面前这群人全部杀光,一个不留!

她仍是一袭红衣,不是嫁衣,但依然红的令人心驰神往。只见那曼妙的红色身影一个转身,那动作是如此优美,不似对敌,倒似在舞池中旋转一般,随着这旋转,数把七星镖疾飞出来,整齐的一排,钉在宝刀山庄的大门上。

众人被她这一手暗器功夫惊得稍微停顿,只见她的剑横在空中,衣袂飘飞,恍如仙子一般。她的剑带着浓烈的恨意,她的声音因愤怒而稍稍变了调。

“胡南风,已经不是宝刀山庄的小公子,现在,他只是我沈星梦的男人,谁伤了他,我就要谁死无葬身之地!”

这声音依然动听,却透着苍凉。她看到黄龙子的脸,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对手,但是,她不能退,哪怕燃尽自己的生命,她也要这些伤害胡南风的人,付出代价!

胡南风此刻还伏在地上,他爬不起来,无法阻止沈星梦疯狂的行为。他迷离的神志,却仍然可以感受到沈星梦那满腔的热情。在这个所有人都抛弃自己的时候,却只有这个女子,肯为了他,横剑,面对仙剑阁和宝刀山庄的众多高手。

本来以为已经干涩的双眼,却在此时,落下泪来。

“星梦,不要管我,你快逃!”他没有力气,声音低弱的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他努力挣扎着,想爬起来,阻止她,却因为气力不支,又一次跌倒在地上。

身上的伤口撞在冰冷的地上,疼得他几欲晕厥,却因为放心不下沈星梦,强打精神,维持着最后那一点点神志。

突然,他感到自己被人抱了起来,想要呼喊,却没有力气发出声音,那个抱着他的人身法奇快,转瞬就已跃出几丈远,他望着那一袭红衣渐渐远去,心中满是不舍,想伸手挽留,却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毫无知觉。

这人是敌是友,要带他去哪里?他无暇去想,他只看见沈星梦渐渐远离的背影,心中升起恍惚的错觉,觉得这一别,便将是永远的分离。

沈星梦也是一惊,她只觉身后有响动,一转身,却发现胡南风已被一个一袭黑衣的人带走,便立刻心中焦急,扔下宝刀山庄和仙剑阁的众人,飞身追去。那人轻功,竟然远在她之上,抱着一个人,仍然让她穷追不上。开始,还有几个仙剑阁的人追在她身后,后来,他们都被甩开,追着那黑衣人的,只剩下沈星梦。

黑衣人身形窈窕,似乎是个女子,沈星梦心中,竟升起一丝醋意。她的男人,绝对不要何人分享!想到这里,她加快了步伐,足尖连点,就要追上那陌生的女子。

还没等她追上,这陌生女子却自己停了下来,停在一辆马车前,站定。

沈星梦追上去,刚要问话,却见她缓缓的,用尽量轻柔的动作,把胡南风放在马车上,自己却并没有驾车逃走,而是转身,面对沈星梦,扯下脸上的黑巾。

“花姐姐!”沈星梦愣住了,这人,正是花雨薇。倾城派轻功独步武林,她身为掌门,怪不得轻功这般高明。

花雨薇望着她,脸上现出柔和的光彩。沈星梦曾在地下的密室中救过她,她从心里感激她。她曾经和胡天行说,沈姑娘和南风真是绝配,她从不曾料到,他们竟然有这样一天。

她叹口气,缓缓说:“星梦,不要意气用事,你若出事,就没人能照顾他了。这马车是我早就准备好的,你快带他走!永远,不要再回宝刀山庄!”

沈星梦听到这话,才猛然醒悟,用力点点头,想说点感谢的话,却只觉声音哽咽,说不出话来。

“快走吧!”花雨薇拉过缰绳,递到她手上。

沈星梦会意,不再多说,跳上马车,驾车,疾驰而去。

本来昏迷的胡南风,在马车不断的颠簸中,缓缓清醒,刚一醒过来,就觉得浑身无数的伤口传来痛楚,疼得他差点再次昏过去。他努力集中神志,才看清,自己身处一辆马车中,身上还盖着被子,猛然间沈星梦在宝刀山庄门前的一幕涌上心头,他急于知道她的安危,便用手肘支撑身体,想要跳下马车。

马车却突然停了,他惊讶的看到,沈星梦精致的脸孔。

“南风,不要动,我们安全了。”她的声音那么动听,却透着凄楚,“你忍一下,前面有个医馆,我带你过去,请大夫给你治伤。”

她本想带他回东魔教,但他一身惨伤,恐怕经不住长时间颠簸,她便在附近找了个小镇,找到镇上的大夫。

治伤?胡南风听到这话,只觉得心中绝望,谁能治好他的伤?他现在能活着,已经是个奇迹。习武之人,对自己身体的了解远超普通人,就算他内功不济,他也知道自己内伤重得不像样子,估计撑不了太久,而且,他的双手,是永远的废掉了,再也,无法拿刀了。

但他望着沈星梦关切的眼神,又不愿说出让她伤心的话,便只是说:“星梦,小心。”

沈星梦握住他毫无知觉的手,眼睛扫过他鲜血淋漓的手腕,差点落下泪来,她在心中告诉自己,要坚强,他最脆弱的时候,自己不能跟他一起脆弱。

沈星梦又赶着马车,向前行走了一段距离,眼看医馆到了,她便停下马,下车,跟医馆门前看门的小厮说上几句。

现在天色已晚,那小厮看样子,是不愿再为人诊病了,沈星梦跟他废了很多口舌。

这医馆位于一条小河边上,周围是一些做小买卖的人群,环境颇有些嘈杂。胡南风本就因痛楚而无法彻底昏迷,此时听到人声,忽然有了一些精神,便支撑身体,望向马车窗外。

当他看到那条小河之时,忽然心中一震,心思转动,竟升起求死之心。

他如今已是废人,即使沈星梦对他一往情深,他却不愿拖累她一生,而且,夏满阁那群人,不知道会不会放过自己,若沈星梦与他同行,定是危机四伏。

反正自己早晚要死的,此前,他本以为他会直接死在黄大山鞭下,没想到居然活到了现在,也许上天就是让他活着,见沈星梦最后一面吧?现在,见她无恙,他心愿已了,心中,反而是一片澄明。

他死了,她一定会哭,可惜自己不能再安慰她了,只希望她早日走出这阴霾,好好活下去,不要跟自己这种没出息的男人纠缠,另寻一个好男人,嫁了吧。

想到这里,他心中忽然有些苦涩。

对不起,不能陪你到最后了。

他决心已定,一时间身上忽然有了力气,缓缓站起来,摇摇晃晃,走下马车。

湖边熙攘喧闹,他走下马车,并没有几个人注意。只有旁边卖糖葫芦的老妪,见这人路都走不稳,有些奇怪,却并没有多想,但待她叫卖了几声糖葫芦之后,突然惊恐的发现,这人,居然从河岸高高的大堤上,直接跳进了水里。

那一跃并不潇洒,而是跌跌撞撞,很是笨拙,却没有丝毫迟疑,只听咕咚一声,他并没有挣扎,身影便消失在了水中。

“不好了,有人跳河了!”

老妪惊慌的喊道,在河边手舞足蹈,却没有办法。

沈星梦正跟医馆的小厮说话之时,忽然听到这一声惊呼。

一瞬间,她心中被难以言表的恐惧填满,似乎她早就知道,这一心求死的人,是胡南风。她毫不迟疑,扔下小厮,赶到河边,衣服都来不及脱,便纵身跳了下去。

老妪还在兀自惊呼,却见到一个红色的身影,转瞬跃入河中,惊鸿一般。

转眼间,两个身影都消失不见,河面上,只留下层层荡起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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