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十几天，今天，张山凤抽空来到骨科医院看望玉锦。李玉锦又高兴又心酸，好像见了几年没有见过面的亲人，眼泪不住地流。她哀哀地说：“姐，我只当你忘了我，只顾忙事情，这些天也不来，挣钱就那么要紧？”
“傻妹子，姐这是忙钱哪，人总得个追求，这是咱们的事业，用钱的地方也多，不忙钱，这日子就不好过啦。”
“可，你总得想想你的事，你和春喜的事。”李玉锦提明叫响地说，她已经觉察李艳仙对山凤另有打算。如果另有打算，她的心头就会升腾起一种难以言状的悲哀。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悲哀的心情就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她的心头，好像自己的生活没有了奔头，生生死死让她们难分难舍，忽然分离，也像是谁在她的心头插了一把刀子。
“你，你胡说啥呢，这瓜妹子。”张山凤瞪了玉锦一眼，小声地责怪着，“可不能这样说，再说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眼下要紧的是给你治病……我们不离不弃在一块儿……这样不是挺好，给你治病要紧。”
“医生说我的病就这样了，再也好不到哪儿去。姐，我要离婚呢，离婚，我不能看着你就这样耗下去……”
“这样下去又咋样？日子还不是一天一天过，我们说过不离不弃、相互照应，这就够了，为什么非要你们离婚呢？如今只盼着你的病好，病好了，你自己能管了自己，咱们的日子就慢慢地都好过了。”
“那不行，那不岂是委屈你。你，你越是这样，我这心里越是不好受，心里有个坎，愣是过不去，我，我就想去死……”玉锦悲伤起来，好像欠了谁一笔难以还清的债。
“不要这样子呢，我这不是也好着哩，能看到你们过好日子，我这心里也高兴。”
“可你这样耗着，总得有个归宿，我总觉着你和春喜能够结合是顺了天意，我如今这个样子，只是个废人，离了婚，也只烦着你们照护，能看到相爱的人在一起，我这心中也高兴。”
“快别这样说，相互爱着并不一定非要结合，人类的爱是一把双刃剑，相互关爱在困难的时候可以使人增强信心，战胜困难，生病的时候，心灵得到慰藉，病也会很快好起来……但是爱有时候也会起到不好的作用。”她停了停，却转了话头，“我们之所以都经过了生生死死，爱产生了神奇的作用，不是吗？难道非要两个人结了婚，才算是爱？那是世俗的做法呢，春喜确实在我的内心占着一定位置，可这都是命运的安排，命——其实有时也由不得自己，有爱，不等于非要结婚。”
“可你们一直都在相恋、相爱、相思，我知道，这些都逃不过我的眼睛，春喜多少次梦中也在叨念你，想到这些我的心在煎熬，两个相爱的人不能走到一起，我总觉得有一种负罪感。姐，你今儿就给一句话，要不等春喜回来，我们先办离婚。”李玉锦态度决绝地说。
“你，你这样说不是在逼我吗？是的，以前我和春喜子是有过相恋、相爱、相思，而且曾经渴望有一天能够披上婚纱走进婚姻的殿堂，但那是过去，我不能背离社会伦理，也不能用我的爱在你的心上插上一刀。虽然你是自愿呢，可我却觉着不可以，再说，这几天有人还给我说媒呢，是望亭镇村一位姓周的村长，我……我正在考虑呢。”山凤显得忧郁，她不想说破，现在说了，只是为了打消李玉锦的念头。李玉锦听了却着急起来。
“姐，我们说过不离不弃，你这样做才是给我心上插刀子，你……我，你叫我失望，姐，真的，你这样做，我真的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咋过。”
“妹子，你，你不要失望悲伤，生活就是这样呢，就是艰难地来，坎坷地去。做人总是要坚强些才好哩……过去那些软弱的毛病一定要改掉呢。”
“这些我都知道，我也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可，我，唉，你，你如果不答应，你就是嫌弃我。”玉锦悲哀地说。她的眼睛里已经酸酸的，流出了一串串晶莹的泪花。
山凤抬起头，眼睛里却有一种坚毅，她用低沉的声音说：“我何尝不愿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多少年了，我也想有一个温暖的家，有一个知热知冷、知疼知爱的人呵护着，可是，不能啊……这乡俗，这人伦……我不敢想，只想挣钱能过一个好日子，让自个的娃们上学有出息，我，我就是要闹出个黑红结果来，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可这生来就是心软，越是苦难中的人，我这心就连得越紧，咋的能嫌弃你呢，我们说过不离不弃，无论如何，我是要说到做到的呢。”
李玉锦沉默着，她觉着张山凤的话有一半是真的，是她真情的流露。她有她的难处，女人到这个年龄有来自方方面面的困难和压力，不但要考虑自己，还要考虑孩子和老人。这本来是男人承担的责任，却要一个女人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来承担。
还是那位女医生，她又来给玉锦换药，她看了看山凤是一张熟悉的脸，却开起玩笑来，指着玉锦说：“这妹子，就爱住院，这医院可不是啥子好地方，咋的来了一回又来一回？”看看李玉锦低着头，恼着脸，就劝慰着，“人活精神树活根，到老活的精气神，你可要打起精神，这样对病有好处。”
“我，我就想死去。”玉锦冷冷地说了一句。
“怎么无缘无故地说这样的话？”医生奇怪地问。
“她是有些心烦的事情，钻牛角尖。”张山凤向那大夫悄悄地挤了挤眼睛说。
那大夫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无奈地摇摇头说：“真是个怪人。”她麻利地收拾起药盘起身走了，山凤却定下心来，陪伴玉锦，这天晚上她们违了医院的规定，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絮叨到天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