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八婆去世前把这些秘密告诉了彩玉,彩玉心中明白,张水田却不知道。此时看到模样苍老的张水田,彩玉一阵心酸,想着他就是自己的父亲,和自己有割不断的血缘关系。多少年了,亲人就在眼前却不能相认,虽然她已经和麻秆子结了婚,也认了张水田为父亲,但是由于习惯她还是称呼大叔。现在她看着张水田,鼻子有点酸酸的,喉咙也有点梗,她低低地、声音怯怯地对着张水田叫了一声:“大大。”
张水田感到惊愕,但那只是一刹那,彩玉从大叔改口叫他大大,把他从感情上好像一下子拉近了百倍,因为这里的人们,只有自己的儿女叫自己的父亲才能用“大大”两个字。张水田终于从惊愕和疑惑中反应过来,他好像知道了什么,似乎心中也明白,他以前的猜测是正确的,这个死鬼米八婆,果然哄了他这些年,如果她还活着,他决不会和她善罢甘休,他会拿着砍刀去和她拼个你死我活。但是她死了,死者为大,何况她毕竟为自己养活了一个女儿。
听到这一声彩玉发自内心的呼叫,张水田老汉布满皱纹的脸上老泪直流,他仿佛看到了少年时期的初恋——彩玉的母亲那瘦骨嶙峋的身影。那身影,在他已经和李艳仙结了婚多少年后,仍然出现在他的梦里。他曾经为此哭过、恨过,在没有人的时候大骂过,甚至有时在想不通而又最无奈的时候仰着头,对着天呼叫谩骂,希望老天爷能睁开眼把不期而来又不期而去的可怜的彩玉的母亲又送回到自己身边。那是对彩玉母亲的无尽的思念,是想急了、想疯了的一种可怕的感情宣泄。他似乎从彩玉的身上看见了彩玉母亲的影子,那令他心碎的而又无限怀念的熟悉的身影,充满活力和天真烂漫。现在他毫不怀疑,相信彩玉就是他的女儿,他抹了把眼泪,显得很不自然,但却吭吭哧哧地说:“你,你真的是……你是我的女儿?”
“我真是你的女儿,我的大大……这是我的娘……也就是她,米八婆,我的这个娘咽气前告诉我的。”彩玉知道自己的父亲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除了米八婆能够证明自己的身世,其他人根本无从知道,父亲有所怀疑也是对的。
“这狗日的米八婆……这米八婆真他妈的不是东西……这狗日的米八婆。唉……罢了,我可怜的那人……我的女儿……我可怜的女儿。”张水田抱住彩玉哭了起来。他知道是米八婆说的,是不会错的,肯定是真的,因为这些事都是米八婆一手导演的。米八婆如何导演的他心里不清楚,现在彩玉进一步已经证实。他知道,那女人在那种情况下已经由不得自己,是一种无意的临机的选择,所以也怪不得米八婆。他心里迷茫着,嘴里只是说:“唉,都是命,由不得人,都是命运把人弄到了这一步。”
山凤也慢慢地醒了过来,看到张水田和彩玉抱住流泪,听到彩玉不停地叫着“大大”,心中也明白了,彩玉原来真是她的姐姐。她感到意外,因为她以前从来没有听到有关彩玉的身世。她们不过是从小到大的玩伴,谁也从来不去追问谁是什么身世。玉锦却瞪大眼睛,感到好奇,心里不停地打着问号。这人世间的事真是千奇百怪、错综复杂,多少事就这样在神神秘秘的面纱下周而复始地进行着。每个人都有一段爱情的故事,或悲或喜,都在演绎着永远不变的爱情主题,只不过有些爱情的悲剧,在感情上的打击会叫你一辈子刻骨铭心。原来彩玉的身上也发生了许多令人惊异的故事,真是好奇,她心里想。
“妹子,我的亲亲的好妹子,姐如今只盼着你的病快好起来,病好了在兴隆饭店,我和麻秆子养活你,周三宝那个东西咱们就不去想他了,那些东西都是势利小人,只知道升官发财,他要用你的时候,你就是亲蛋蛋,感到你是负担的时候,你就是屎蛋蛋,这样的人没有爱情可言……我们不去想他了。”彩玉看到山凤也流着眼泪,只以为她还在想着和周三宝的事,就坐在她的身旁不住地宽慰她。
“姐,我没有想他,我,我才不去想他呢,我是高兴……高兴有你这样一位姐姐呢。”张山凤说。
王春喜在来来去去地倒着水,他把那种盛满水的纸杯子递到每个人的手里。递给彩玉的时候他给彩玉使着眼色,意思是不让她再提起这些事。
“大家说说高兴的事情吧。”王春喜提议说,“水田大叔,你如今又有了一个女儿,虽然也是儿媳妇,却也是亲上加亲。你们骨肉团圆,是个喜庆事情,山凤和你,我们大家都应该高兴呢,水田大叔,你应该做东在你们家里宴请一回大家。”
“那是自然。”老汉破涕为笑着说。
心情好了,气氛也活跃起来,病房里不时传出欢乐嬉笑的声音。
“山凤姐病好了大家一起庆贺,我要做东呢……”玉锦说,“我是说,我们要不离不弃地、长长久久地生活在一起呢。”老汉的笑感染了李玉锦。李玉锦有些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