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又对着里正不满,声音略高,眉间盛满不赞同:“不过是个孩子,好好教,将来指望他出息给你挣个大官回来高兴,骂他作甚?”
话语将落,阿立啪地一下打到太太手背,苹果脸上满是狰狞和凶狠,躺在太师椅里扑腾,一边干嚎:“不要你管,老女人,老不死的!”
太太立时气了个倒仰,瞬间,一屋子人荒马乱。
里正本打算就着太太给的梯子下,儿子是他从小疼到大的,怎会因为心情不佳就说不疼就不疼了。
可惜,现在阿立的话明摆着是抱薪救火,得罪太太的同时还把自己给套里了。
“来人,把这孽子送柴房,关起来!”里正狠狠心,自认为处置公正。
太太在一旁看得明白,老爷显然要高高举起轻轻打下,心下凉透。
耳边依稀响起刚才高瘦男子的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此乃本性。你无伤人意,可你家后院的妾一个个恨不得夺了你的位、害了你的命,甚至于将你辛辛苦苦张罗起来的家业都尽收手中。而你,以及你那三个老实孝顺的儿子,都会因为她们的贪婪而走向灭亡。可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你爱重敬重一辈子的枕边人,将你视为敌人,看做可随意丢弃的敝帚,你的成全只会一步步地滋养她们日渐升起的野心、杀心!”
良言逆耳,她不信,眼前的事正如那位贵人所言,在她眼皮底下发生,而她曾经竟闭目不视,当真是眼瞎!
对不住了谢夫人,不是我要害你,是你得罪人、犯了事。我…只不过是用了另一种方式,叫你认罪而已。虽然,不知道你到底犯了什么大错,可这位贵人既能如此明礼,想必自是谢夫人你太过心狠手辣。
我不是有意要害你,我只是帮你罪有应得,帮你早些认罪伏诛。
还有,贵人说得对,老爷再好,他能给一切也能收回一切。如今这太太位置被人虎视眈眈,不如,狠心当了老太太,儿子是自己的,所有的一切也都是自己的,握在手里的才行!
她在婢女的服侍下,顺顺气,沾了口茶,心中大定,面上却越发沧桑,老泪滚滚中哽咽开口:“老爷,说句剖心话,对于阿立,我也是疼爱不已,小小的孩子生得好又是您的老来子。我只恨不得对他千倍万倍的好,因为我也是他的母亲啊。”
余音颤颤,老妻的坚强,嫁给里正日子再艰难也没哭过。后来日子一天天好起来,自然也没了哭了理由。可她方才的话,一字字的诛心啊,叫他听着羞惭不已。
他的结发妻是跟他一起共苦过,还给他生儿育女,又操持整个家业的好妻子。
“我…”里正发现自己的声音不像是自己的,仿佛看到了刚成婚时的恩爱时光。原先他的岳父并不愿意将女儿嫁给他,是她不嫌他穷,义无反顾的嫁过来,真心操持就为过上好日子。
太太将里正恍惚、惭愧的神情尽收眼底,老眼中闪过各种复杂,继而散发出坚定的光芒。她趁着丈夫愧疚,拉过他的手,会心一笑:“我知老爷您也不容易,盼着阿立能出息,有官身就谁也不会再嫌弃咱们是农家人,这可是造福后代的好事儿呢。老婆子最支持您,也最晓得您做事都是经过思量,最是英名,十里八村谁不羡慕我当初嫁给您呢?”
透过过往的恩爱岁月,太太抹去眼角泪水,笑着对里正开口:“我有个想法,其实一早想告诉老爷,可老身就怕您误会,所以趁着今儿您在,老身就是冒着被您休去的危险,也要讲!”
“不休不休,谁敢?有我在,就有你。”里正红着老脸,哄着在他看起来有些倒胃口的老妻。虽然老妻对自己好,但是早就看倦了,尤其是那些鲜嫩漂亮的面孔,哪会给他来她房间的机会。不过是看着知县夫人撑腰,才给她正妻该有的体面。
太太深深看了眼里正,也不戳破他的心思,反而凛然道:“既然要出息,不如叫他早早去念书。本来想着送他去书院,可他年纪还小,吃穿上要受很大委屈。不如将阿立送到我父亲那里,我那老爹虽然年纪不小,但是教诲一个阿立不会差了!”
里正本为难,但是一想到岳父几年前考了秀才,最是有声望。平素不知多少有声望的人家想请他去授课,他自己也曾打过岳父的主意,只是想着太太不是阿立的亲娘便歇了心思。当下,他急忙开口,连说三个好字,更是少有的大赞家有贤妻。
大石头落下,里正心思泛活,然而瞅见太太那张褶子脸,厌恶不已。便寻了个由头,去后院见小妾,松快去了。
至于上头派来的人,他早已忘记还有此事……
太太绷着老脸,沉沉如墨。
此时,曾跟在里正身边的高瘦男子,从侧间走来,他打量太太一眼,定然道:“我看太太似有主意。只是,小可不知何时您会去跟知县夫人说一声谢府的事?”
“贵人折煞老身,您快上座。”太太老脸笑成一朵暮菊,喜气盈盈,“立时去,赶巧送夫人身边的小倩姑娘回去,老身一起说道说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