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房间越待越冰冷,我开始收拾摊了一地的画具,今天接到杜亦然电话,来不及收拾就跑了出去,还以为他过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现在瞧着眼前的狼藉,什么叫乐极生悲,我算真切体会到了。
一个人坐在被窝里发呆,想起高中很多片段,大多数记忆犹新的事情都跟杜亦然有关,他平时话不多,却愿意耐心听我絮絮叨叨一些女孩子家的话题,想起他第一次到学校来陪我过圣诞节,我亲耳听到他说喜欢我,这才过了一年,不,离我们在一起周年纪念还差好几天,我和他的爱情就走完了,真是可笑,这一年来,真正约会过的日子加起来都不到三个月,3个月,90天,2160小时,129600分钟,往后的日子,我就要靠跟他有关的129600分钟度过吗?
耳机里熟悉的旋律还在继续,单曲循环,杜亦然在KTV常点的一首歌,我希望你,是我独家的记忆,摆在心底,不管别人说得多么难听……蕾蕾经常笑话他唱这么悲情的歌破坏气氛,我还会恶作剧插播自己想唱的歌,现在再想听他完整的唱一遍,估计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了。
人总是在失去后懂得没有珍惜的东西是多么可贵,我就在20岁这一年的秋天,第一次失去了初恋,那个我记忆里永远无人可及的男孩。
这时寝室门响了,蕾蕾风风火火提着大大小小购物袋闯了进来,见着屋里没亮灯,以为我还没回来,她拿出手机开始拨号,我床头的手机屏幕亮了,音乐声响彻屋子,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突兀,还没来得及先开灯的蕾蕾吓了一跳,连忙打开桌上的台灯,我有些不适应突然出现的光亮,更不适应蕾蕾的尖叫分贝嗓音。
“陌陌!你在啊!怎么了?”她一眼看出我的不对劲,“累着了?”
“蕾蕾——”一听到熟悉的叶氏腔调,没来由的,我心里一个颤抖,眼眶又泛起了酸意。
“怎么了怎么了?陌陌,别啊,好好的哭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她坐到我床前,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完全不能理解眼前的状况,“你这是怎么了!别哭啊!”
我只顾畅快发泄憋在心里的难受,根本没在意蕾蕾满脸焦急和不可思议,大概在她认识我的有限的年月里,从不见我想今天这般失态过。
就这么守着我好半天,我才渐渐缓了过来,她才敢继续问出心里的疑惑:“陌陌,到底是什么事?”
在叶大小姐有限的认知里,什么事情可以让从来没心没肺、神经大条的我哭得跟天塌下来似的,她就算用光所有脑细胞都想不出来。
“蕾蕾,今天杜亦然来学校了。”我接过她手里的纸巾,想起正事,要不要说出被甩的事,看着蕾蕾一脸担忧,我还真怕她会找杜亦然麻烦。
哎——到了这个节骨眼竟然还在为他考虑,我想我是真没救了。
“那是好事啊,他专门来看你?”一听跟杜亦然有关,蕾蕾又恢复了平常的表情,她还以为发生什么大事呢,敢情这娃是因为男朋友来了喜极而泣吧!
所以她十分顺溜说出了心里想法:“这小子挺有心的!下次回去好好表扬一下!哎!我就说嘛……你跟杜亦然的感情是许岳寒能够介入的么,佩妮这回该死心了。”
谁知我接下来的话差点没让一脸悠闲乐哉的她血压升高。
“他是来跟我提分手的。”我一反刚才的委屈,倒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她果然没太反应过来:“什么!”她掏掏耳朵,自己是听错了什么?
“你别一副见鬼的表情,亲爱的,请相信你的听力没退化。”这个时候我还能开玩笑,倒是换她不淡定了。
“他竟然敢跟你分手?也就是说,他甩了你?”那小子有这胆量也不会高中三年都不敢表白了!
“千真万确——我、被、甩、了。”恢复镇定的我,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赵、陌、陌!你是不是疯了!”
“我现在很清醒,蕾蕾,别这么大声音,很晚了,隔壁同学都休息了。”我潜意识里还是不想承认这样的事实,所以,叶蕾同学,我多想拜托她别再提了。
别提杜亦然,别提爱情,甚至别提回忆。
“为什么?他是怎么跟你说的?”她继续纠缠我被抛弃的真相,这姑娘有的时候真心倔,而且比谁都严肃认真。
我这才想起自己连原因都没问出口,我是太惊慌了,以至于就这样莫名其妙接受了分手的事实,现在回过头来想想刚才杜亦然的表情,他好像没太意外我的反应,这应该是演练过不下几遍才说出口的台词吧。
“我……不知道哎。”
“靠!赵陌陌!你是猪吗?他够可以的,连个理由都没有说甩人就甩了,当我们这些姐妹是摆设嘛!不行,我要问个清楚,”她已经开始在通讯录里翻号码了。
“算了,”我拦住她,“有意义吗?杜亦然的性格你也清楚,他如果没有深思熟虑,他怎么会大老远跑来,就为说这一句话?”
我除了摇头,一个劲摇头,也想不到别的词儿安慰自己,“不到最后,他不会这么说。至于原因——”
看向好友颓然的脸,满心疲惫的我挤出了最后一句话:“无论什么原因,不想在一起就是最好的解释,他很累,我也一样。‘
我没有办法将医院发生的那些事明明白白说出来,除了当事人,旁观者更是难以理解我和杜亦然之间原本就渐行渐远的爱情,我太少关心他的生活和心情,而他对我的关心,也仅仅限于放在心底,他很少主动问起我开不开心,这是异地恋的悲哀,其实归根结底,是我和他性格的差异。
我一直阻止自己思考这段感情中存在的问题,两个太相似的人需要彼此磨合,我太自信相爱的力量,走到这一步,我也有错吧。
“陌陌……”见我不想开口,她也就乖乖闭了嘴,安静陪我听歌。
这次她没再嫌弃那首歌过于悲伤的调调,因为此刻我的心情比任何情歌都要悲伤。
失恋了,我对自己说。
告别,我对初恋说。
接下来好几天我都待在画室没出去,好像人在受到情绪波动的时候灵感会比较充裕,我几乎把这个学期君子老师布置的任务都完成了,一下子心里更加空虚,还有差不多一个月才放假,明年的春节比较晚,剩下的时间该干什么呢?
对了,学生会竞选。
本来不想搅合进去,现在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那就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吧,失恋的人最怕闲下来,一有空隙就会胡思乱想,我必须让自己变得忙碌起来。
大概过了半个月青黄不接、黑白不辨的日子,我终于走出了寝室画室两点一线的圈子,在蕾蕾的百般劝求下,答应跟几个姐妹晚饭出去解解馋,我看明天竞选的准备工作也差不多了,所以早早等在约好的餐厅,蕾蕾跟佩妮据说下午要去市中心参观一个巡回画展,估计在赶过来的路上,美丽姐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白天几乎不会在学校任何一个角落搜索到她的身影,晚上各回各的寝室,她和我们不属于同一个学院,住的楼栋也有些距离,见不到她也是常有的事。
没想到今天美丽姐到得挺准时,我仔细瞧了瞧她的装扮,好像跟以前的风格差别有些大,忍不住调侃她是不是遇上新桃花了,她倒是没顺着我的玩笑话继续这个话题,直戳我的死穴。
“你跟小然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还是从蕾蕾那里听说的。”
就知道叶蕾是绝对的嘴上没把风,我被甩了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值得坏事传千里吗,现在估计所有认识我的同学都知道我恢复单身了,用佩妮的话说对于某些男同胞来说搞不好是个好消息,她指的男同胞除了许岳寒还能有谁。
这半个月我拒绝谈论和面对这个话题,不料美丽姐一上来就像审犯人似的把我牢牢锁住,用她逼人的气场令我的脆弱无所遁形。
“美丽姐——”我利用撒娇卖萌博同情的招数,企图逃开她的审问。
“别跟我来这套,我要知道真相,你也知道,你跟他能走到一起经历过多少,四年啊,你们将一见钟情的神话变成了佳话,到头来却给所有人看了一个笑话?”
她还真是犀利到无以复加,我自诩牙尖嘴利却一个字也说不上来,同学聚会上所有人羡慕的一对,短短一年就散了,换作我是旁人,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更何况在所有人眼里,我们是那么相配。
问题是作为当事人的我也不知道错在哪里,我不止一次质问自己,是我忽略了他吗,这些天,我怀疑过,我更自责过,可是没有人告诉我答案。
大概是我的表情显露了委屈,她马上安慰道:“这小子一定是吃错药了,陌陌你别难过,我回去好好问问他,这段时间你就让他一个人想想清楚,等他明白过来肯定会来跟你道歉的。相信我,我就这么一个弟弟,还不了解他,他有多在意和紧张你,怕是比我这个姐姐都要多上几倍。”
“算了,美丽姐,他应该是想得很清楚了,其实我跟他也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幸福,或许他就是发现了这一点,才不再勉强自己来迁就我。我……”
就在我打算把之前回家发生的事说出来的时候,另外两位美女驾到了,有了两个开心果,我们的话题重新转到女生关注的东西上,蕾蕾在包房外就听到了美丽姐最后一番话,她是踩着时机进来化解我的僵局,我读懂她递过来的眼色,心下安然。
唯一见证我当时有多心死的蕾蕾,是全天下最懂我的人。
她在我床头的便利贴上写了一句话:只有痛彻过后才会成长,陌陌!我一直陪着你。
一直——陪着我
曾几何时,杜亦然也对我说过同样的话,那些好比海誓的诺言,竟抵不过分手时的简单五个字。
姐妹们的谈笑抚平了刚才我和美丽姐之间的尴尬,我们又变回原来的无话不谈,佩妮善解人意地没再提跟感情有关的话,蕾蕾努力往我盘子里夹着我喜欢的菜,我看着几个人刻意迁就我的小心翼翼,充满了感动,比起失恋带来的短暂伤痛,她们给予的温暖和关心才是最好的良药。
时间也罢,新的爱情亦然,都抵不过朋友送上的拥抱。
友情价更高,在物欲横流的速食爱情年代,她们殷切盼我快乐的眼神,给了我无上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