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月大陆上分东南西北四国,共二十八州,天机城位于斗州,乃是北方玄武国的都城。
真武学院就坐落在天机城北十里外七杀镇的天庙山上,学院周围松柏漫绕,闲云悠停,野鹤翔留,处处红翠,恍如仙境一般。
童川、夏小璃昨日刚到,两人先办了入院手续,领了房牌先住下,得等明日安排教习老师。童川的房牌是人字癸号,夏小璃是地字丁号。
童川提着夏小璃的行李,先去为夏小璃安顿住下,两人路过地字甲号房时,一抹淡蓝与他们迎面而来,淡蓝的身影下,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她生得柳眉凤眼,粉面桃腮俊俏非常,配上及腰的长发,显得十分婀娜,就是童川这样的毛头小子见了,心中也不停迸出溢美之词。只是她眉宇间英气飒爽,峨眉下的一对若晨星般眼眸仿佛傲视世间的一切。
夏小璃尚且在她眼中闪过一丝欣赏,当目光在童川身上掠过时仿佛空气一般。十七岁的逆鳞,就这样被轻易拂起,“哼”,童川侧过头去,嘴角微扬,偏就你能装?你看眼里没小爷,小爷为何要仰视你?老子不稀罕。
三人默然擦肩而过,随后童川又和夏小璃有说有笑,分明就是在奚落那高傲女子。
“给我去查,刚才那小子住哪一间房,师承何人。”待童川走后,高傲女对着一个黑衫男子厉声喝道。
人字号房与天地两个字号相比简直天上地下,不但位置偏僻,周围环境和房内陈设亦很糟糕。更惨的是人字号房靠近学院东厨,每日还得受烟熏火燎之苦。
癸房更是差中之差,但房舍中除童川外还有两名学员,一个是虚州贺尧,他已有二十七八岁,长童川十年,性格冷淡,沉默少言;另一人是壁州于俊良,他年十九,与童川年岁相仿,看上去十分健谈,也十分热情。
帮童川整理完床铺,于俊良便噼里啪啦说个没完。童川从他口中得知,真武学院学舍以天、地、人起头,以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结尾,共三十间学员舍馆。天字头为男学员舍,地字头为女学员舍,人字学舍主要安顿白身学子,不分男女,没有背景的女子一般不会送入真武学院,所以人字学舍基本都是男学员。
“不是推荐信十分难搞吗?怎会连人字学舍都要住满了?”在童川眼中,能进这真武学院基本是看缘分,那是祖辈行善积下的福祉。
于俊良叹了口气说道:“童兄有所不知,红月大陆的士族大家都会豢养一些剑士、五行师,一封推荐信对于他们而言跟平常的一张纸毫无区别。”
原来是这样,童川算是听明白了,自己就是那一穷二白,白得不能再白的所谓白身,夏小璃分到地字丁号必然是受了墨黯的照顾。
本以为自己好命钻进萝卜堆,没想到周围全是人参。敬陪末坐也无妨,自我安慰一番,童川提着一个葫芦走出人字癸,趁天色尚早四处逛逛。
童川家里是卖酒的,这葫芦里自然装的是酒,而且是童家的醉逍遥。童川长在酒家,会品酒却不好酒。
醉逍遥本是其父让童川带来孝敬师长之用,但今日所见所闻,师长未必看得上他这乡村野酒,不如自饮罢了。
童川边走边饮,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已走出真武学院,来到学院旁一个破破烂烂的荒园,大门上悬一个陈旧的匾,匾上闲园二字也都不太清晰了。别看那闲园外部残损,其内却别有洞天,园中央置一大花坛,花坛里姹紫嫣红,争艳锦簇,壮丽斐然,一株阔叶长茎植物定在正中央,童川来自偏远小村,怎见过如此景致,便静足欣赏。园子四周树树老松、株株苍柏,齐整参天,还有三间小屋立于一侧。
‘咳’,童川循声找去,原来是一个满脸褶子的佝偻老人,他将粗布短衫扎入腰间,手执铁剪正在为一老松修枝。
看上去是个花匠,童川亲切感倍增,作揖说道:“此地景致盎然,我一时没察觉到老伯,请恕罪。”
“无妨,你是真武学院新来的学员?”那花匠问道。
“我昨日刚到。”
花匠本要继续发问,却注意到童川腰间酒葫芦,他便指着葫芦问道:“酒?”
童川点点头,“拿来给我尝尝,刚才修剪乱枝,正好有些口渴。”花匠一点也不客气。
看花匠这般冒失,童川反而一愣神,遂笑着递上了酒葫芦,众生饮众酒,又何来高低贵贱之分。
那花匠似是懂酒之人,拔下酒塞饮入一小口便闭目回味,随后问道:“年轻人,这酒不错,看来以后要跟你多走动走动,你住在哪一间舍馆呐?”
“人字...癸。”这三个字从童川口中吐出,总觉得有些丢脸。
那花匠老人一喜,笑着说道:“人字癸也不错,至小则至大。不过你年岁尚小,这酒就别喝了,还是让我勉为其难代劳了。”
什么至小至大,找这些破借口骗酒喝,还说什么勉为其难,实在可恶。不过这老家伙忒狡猾,将酒葫芦攥在手中来回把玩,丝毫没有归还的意思。童川舍了一壶醉逍遥虽然肉痛,但硬要回来就太失了面子,再说对方已是暮年老叟,是个可怜替人看园的花匠,权当做好事了。
陪着花匠老头天南地北聊了一会,看见日头西去,童川晃晃悠悠回了人字癸,这时正好赶上饭点。
真武学院学员众多,饮食十分丰富。什么百味羹、二色腰子、虾蕈、玉棋子、决明兜子、紫苏鱼、假蛤蜊、烧臆子、闹厅羊、角炙腰子、入炉细项、莲花鸭签、酒炙肚胘、盘兔、煎鹌子、洗手蟹、猪羊荷包、鲊片酱...
几十上百样菜肴、小食看得童川眼花缭乱,拉着夏小璃东吃西吃,好像过了今日便没明日似的,最后连下菜的米饭都吃一大桶,看得其余学员目瞪口呆,最后得了个饭桶的“美名”,这让身旁的夏小璃好生尴尬,足足脸红了一晚上。
次日用过早饭,童川、夏小璃两人早早等在演武场,真武学院的规矩是师父选徒弟,徒弟挑师父,如果没有一位教习看得上,纵有推荐信一样遣回原籍。夏小璃天生丽质,不施粉黛也惹人怜爱,反而童川虽然穿得整洁周正,但骨子里总透着一丝痞气,夏小璃暗暗给他捏了把汗。
寅时三刻,真武学院祭酒风禄领着五名教习来到演武场,墨黯赫然在其列。学院里僧多粥少,听说来个绿丝俏佳人,纷纷前来围观。至于童川,因为昨日饭桶一举成名,早已成为众人笑柄。
五位教习在演武场边站成一排,等待风禄主持选弟子仪式。风禄是个一个中年儒雅长者,他拿出二人的推荐书对教习们介绍道:“夏小璃,年十六,斗州天渊村人,推荐人真武学院剑士教习墨黯。”
风禄话音刚落,场边一阵哗然,纷纷猜测这淡绿素装的美丽姑娘如何能与墨黯攀上关系。就连其中一位女教习都皱起了眉头,这墨黯性格孤傲,很少有人可以入他法眼,更别提给人出推荐书了。
伴随着惊讶,吆喝声也不少,学员们多是热血少年,还没有娶妻生子,那夏小璃生得貌美,今日后,倾诉爱慕的痴男儿不知又要新添多少。
“童川,年十七,斗州天渊村人,推荐人剑士洋礼。”这话一出台下一阵唏嘘,这不就是昨夜的饭桶么,嘲笑之声骤起。洋礼是何方神圣?童川也是一愣,为什么结局中跟自己想得不一样呢,郁闷之极。
演武场上学员们一赞一损,搞得童川极为不快,偏还只能忍着。风禄出任真武学院祭酒多年,童川的不快神情他一瞄便知,随后风轻云淡地说道:“夏小璃、童川,虽然真武学院是以教习挑弟子为主,但弟子也有择师的权利,下面我给你介绍一下本院正在授课的几位教习。”
在场的五人,剑士教习一共三人,分别是墨黯、水云歌、山奎;五行师教习两人,寇萱与宿鸿熹。
水云歌与寇萱为女教习,门下也多是女学员,是夏小璃择师首选。墨黯黑面冷目,五大三粗,不是善茬;山奎虽然是个潇洒的白面郎君,但眼中也透出一份狠劲;宿鸿熹身长不足五尺,面容略显猥琐,卖相太差。
临行前夏父曾嘱咐,女子修剑士多不易,若有投缘的五行师乃上佳之选。夏小璃最终听从其父选了寇萱为师,修习五行之术。
童川则没那么好命,三位男教习均表示没有兴趣,寇萱以不敢独得两元为由婉拒,那水云歌正要开口拒绝,却不知怎的临阵变卦,说了句:“童川,剑士修行十分辛苦,你做好准备了?”
水云歌说完,朝人群中一人点点头,这细微的动作却被童川看到了。他顺眼望去,那人群居中位正是昨日在地字甲号遇到的高傲女,她为什么要帮我?童川一脸的狐疑。
见童川没有表态,水云歌笑道:“现在五家只有我愿收留,你如此犹豫,莫非另有打算?”她巴不得童川拒绝,自己懒得捡个饭桶进门。
夏小璃见状,伸手偷偷掐住童川的腰,童川痛得直冒虚汗哪敢不应,一边点头一边作揖说道:“师父在上,晚辈一百个愿意。”
“没骨气的家伙。”人群中也不知谁冒出这样一句。
随后,童川、夏小璃分别领取了真武学院的学员服,敬茶拜师不表。
演武场上高傲女为童川求情,不但童川发现了,还很有几个有心人也发现了,其中有一个便是山奎门下的学员薛景林,他乃是玄武国主薛纲第三子。
童川回到人字癸,就有两名身着黑色学员服的男子来找他,要他午后学院北门外竹林有事商议,那二人不容童川拒绝,撂下几句狠话便匆匆离开。
“我说童老弟,你怎么刚来就惹上这个煞星?”同舍于俊良问道。
童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己刚来真武学院不足三日,自己能得罪谁?于是便问道:“刚才那两人是谁啊?如此跋扈。”
于俊良拍着他肩膀,同情地说道:“刚才那两人是玄武国三少爷薛景林的跟班,徐泰和马光,我劝你还是多备点跌打损伤的药膏。”
“啊?这么大的人物,我不认识他啊。”童川如何能信,自己怎么就把天给捅破了。
于俊良竖起两个指头,说道:“别说当哥哥的没提醒你,这些王孙世家子要找你麻烦是不需要理由的。我与他们三人同在山奎教习那里修剑士,虽不知薛景林的深浅,但徐泰、马光已有斩铁水准。”
何谓斩铁?于俊良告诉他,斩铁,就是剑士修力的最终状态,只要能达斩铁阶段,真武学院就可以授剑士之名了。
北门竹林,十七岁的童川,还不知道会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