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暮思量着缓缓分析:“她不会这样欠缺考虑。作为专业画家,她应该会很清楚,无论怎样刻意改变笔迹,即便是画画的风格,都会被如今的鉴定技术验证出来。如果是为了转移警方视线,她大可以找其他不认识字的人代笔抄写遗书,这样被认为是他杀的可能性会更大。她却偏偏亲笔写遗书,还写得这样刻意,说明她早就有做好被警察查出是自杀的准备,甚至,她有心引导警方查出她就是自杀,却在伪造他杀现场。这也是她选择我订婚那天自杀的原因之一。”
“她是想转移谁的视线?”
叶暮停顿了片刻,心下沉。随即苦笑着说:“如果警方,尤其是我,现在告诉柏伦,他的妈咪是自杀,却将现场布置成他杀,你觉得他会不会接受,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卓雯惊讶:“她想转移柏伦的视线?”
叶暮没有直接答,却默认说:“她其实曾经有找过我,当时她的情绪很激动,也说了奇怪的话,意思是,她会让其他人后悔,不会让大家好过。当时我只对这些话觉得奇怪,并没有特别在意。不过现在仔细想想……总之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但是我直觉她是想转移柏伦的视线。警方觉得她是自杀还是他杀并无所谓,只要柏伦相信她不是自杀就行。即便相信她是自杀,但是对警方的调查结果一定不会一时接受。”
顿了顿,声音有些无力:“她恨康家有多久,这个局就布了有多久。”
卓雯半晌没有出声,随即面色为难,也有些无奈:“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不过柏伦向来理智,不要忘记他的专业。”
“所以我才更加担心。”叶暮摇了摇头,继续苦笑:“往往心理医生不能自医,杜心婉对她儿子的了解程度必定深过其他人。这段时间他受的打击真的很多,”
她声音渐渐低沉,无力过后,换了话题:“总之我需要先找柏伦谈谈。不过还是先等Professor Tong的鉴定报告出来再说。”
“Madam,”
组员挥着一纸鉴定急不可待地进来,兴奋汇报:“法证科的同事刚刚已经送来Professor Tong的鉴定报告。经过鉴定,遗书确实出自死者亲笔。根据笔墨鉴定,书写时间距死亡那天已经有将近六天,而且通过笔迹可以鉴定出死者写遗书时并非处于紧张状态。”
“你怎么看?”淡淡地接过鉴定报告,粗略看了眼,递给卓雯。
如自己所料无异,却毫无以往解决案情时的兴奋,她有的只是对某些人可悲又极端的人生的悲悯与无奈。
叶暮期望自己的猜测错误,可放在眼前的事实真相却打破了她的期望。
卓雯将报告放在桌上,想了想,声音同样有些沉重:“我想这个案子应该可以定论。虽然这样说会不太合适,但是,总之你在重案组的最后一宗case,做的很好。要不要我去和柏伦说清楚这个事实?”
叶暮摇了摇头,“还是我自己去,我不会把私人情绪带入到作业中。而且解铃还需系铃人。”
“作为警方的立场,我们也只能查出真相,做到这里。但是身为朋友,我希望当局者也能清。你清楚我的意思。”
“你过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样的结果?”
“柏伦,我们已经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个结果,这是事件真相。”
这是她自从和他分手后第一次再来到这里。
房子里所有的一切都还未有改变,茶桌上的那瓶花还是她亲自所插,花已经枯萎,可依旧静静而立,似乎从来没有被动过。它也许已经成为一段随时光而逝去的感情的见证。
曾经,他们在这个沙发上卿卿我我,幸福甜蜜。现在,他们坐在同样沙发上,保持着距离的同时,她不得不给他递上一个残酷的真相。
“我不相信这样的真相。”他淡淡说。
“Professor Tong已经鉴定过笔迹,遗书的确是你妈咪亲笔,距死亡那天已有六天,且并非在被胁迫的状态下书写。”叶暮轻声解释。急于让他知道真相,却又犹豫让他知道真相。
柏伦脸上似笑非笑,冷冷说:“那又怎样?这样就可以证明她是自杀?”
“虽然这样说很残忍,总之我们已经有足够的证据显示,她是自杀。至于他杀的表面证据,是她刻意制造,为的是……”顿了顿,深吸口气,轻轻吐出:“转移视线。”
她没有说出更多的东西,因为没有勇气。
“转移警方视线?我不相信。”他淡声。
“你很清楚,当天康家所有的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她感觉到他的想法,索性不遮不掩,直接将矛盾摊牌。
“有些事,并不需要亲自动手。”他敛眸,唇中轻轻吐出这几个字。
看到忽然有些陌生的他,她隐隐感觉到一抹说不出的心慌。
定了定神,她急急地问:“即便这样,那动机又是什么?”
“这个难道不是你们应该查的?”
看到他唇尾的一丝冷笑,她心头一颤,不管不顾地脱口而出:“柏伦,我希望你不要偏激,否则只会应验你妈咪自杀的目的。”
话音落下,才感觉到失言。可说出的话却如同泼出去的水,已无法收回。她愣愣地,有些尴尬。
他没有回应,只定定地望着眼前这个,让他失望了无数次,可他却始终深爱着的,即将成为他大嫂的女人,复杂的目光落入她的眸底深处。
再从沙发上默默起身,双手环臂,站在窗台前,背对着她,声音冰沉如潭水:“叶暮,也许至始至终我都对你报有太大的期望,这是我的错。你走吧,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和你继续谈。”
立在窗前静静沉默了不知多久,随即拿起电话,拨打出个号码。
“严律师,我是Richard。上次同你说的股份转让正式取消。”
拿过文件袋,取出里面的文件,双眸微敛,陷入深思。
……即便你是我弟弟,想和我争,一样要具备足够的资本,你有吗?……
此刻,他的唇畔淡淡地勾起一抹弧度,淡淡地说:“从现在开始,我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