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流光的衣服很快便被拿过来了,换过衣服收拾妥当后,便替云谨若换药。
“我可是总算知道这‘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缝’是怎么回事了。”躺在凉亭中的云谨若苦着脸说道,“我这手七七八八地也不知被折腾了多少回。”
在看见云谨若伤口的刹那间,沐流光的脸色便变了,听见云谨若的抱怨也不抬头,只是闷声说都:“活该。”
云谨若撇撇嘴,“还以为你会安慰我的。”
“安慰?”沐流光的带上了一点莫名的情绪,“一听说你出事我便赶来了,哪知扑了个空,直到深夜才见到你的影子。想来许是这皇宫之中关照你的人颇多,论不上我。”
云谨若眼神闪了一下,“噗嗤”笑出声来,夸张地嗅着鼻子说道:“嗯……好酸啊,说你胖你还就喘上了……哎吆,疼,你做什么?”
再看时,沐流光的食指已经按上了云谨若的伤口,扯着嘴角说道:“谁叫你取笑我?”
云谨若倒是真正的怒了,脸一下就沉了下来。沐流光笑着移开手指,继续替她上药包扎。许久之后,云谨若才淡然地问道:“那晚上在悠然苑的人影,是你么?”
沐流光却是站起身去洗手了,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气氛一时尴尬起来。云谨若自讨无趣,闭上了眼睛养起神来,感觉到脸上凉凉的才又睁开。
洗过手的沐流光并没有擦拭,就将湿的手悬在云谨若脸的上空,水珠一滴一滴打在云谨若的脸上。云谨若也不出声,只是微微别过了脸。
“生气了?”笑嘻嘻地开口,沐流光蹲在云谨若的身侧,“要不要我赔罪?”
“那要看你的诚意如何了。”云谨若配合地应付着,又闭上眼睛。下一刻,身体已经被一股大力拉起了。“你发什么疯……”
一只大手捂住了云谨若的嘴,沐流光的眼中变幻莫测,“想不想出宫去玩?”
永定门,北冥国皇宫的侧门。一辆看起来也不是很奢华的马车徐徐行来,守门的侍卫刚要上前就见到赶车的小厮掏出一块金牌来,忙弓腰行礼,“参见帝师大人。”
“嗯。”马车里传出淡淡的应承声。
看着守门侍卫让开了道,小厮驱动马匹继续在“嘚嘚”声中徐徐离去。
车厢中,云谨若将头靠在车窗棂上只犯迷糊,嘟喃了一句:“到地方了你就叫我。”便沉沉地睡去。
沐流光收敛了挂在脸上永恒不变的笑意,高深莫测起来。扳过已经熟睡的云谨若的身子,将她拥进自己的怀里以后伸手把喝剩下的残茶倒入了青烟袅袅的香炉之中。
突然改变的姿势让云谨若不安地扭动着身子,沐流光安抚地拍打着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抚摸着云谨若肤如凝脂的脸,最后停在了诱人犯罪的樱桃小口上,嘴角泛起一抹阴沉的冷笑来,“好一个倾城佳人……”
云谨若不知梦到了什么,深深地蹙起了眉头。
马车穿过繁闹的街市,茶楼上立在窗前的玄衣男子目送着马车离开以后才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对着脸色冷峻的男子说道:“这沐流光是急糊涂了还是病急乱投医?居然将筹码压在一个女人的身上。”
坐在他对面的北冥司越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许久才出声,“随便糊涂的人做不了帝师。也许,他只是改变了战术而已。”
“嗯?”李玄诧异地抬起了头,盯着北冥司越疏离的目光,眯起眼睛点着头,“我明白了。”
青山绿水,百鸟鸣唱,溪流淙淙,千花齐放。云谨若行走在景色优美的大自然怀抱里,深深地吸进一口新鲜空气,只觉的心旷神怡。清清浅浅的溪水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云谨若禁不住好奇地探头一看,猛然一惊。
在水底躺着一个人,惨白的脸被泡的浮肿到正常人的两倍大,黝黑的眼眸大睁着,似乎是死不瞑目。还有大张的嘴里涌动着绿色的液体。
云谨若直觉想逃,可是怎么都迈不开脚步。“救我……”嘶哑的声音传上来,云谨若打了一个冷颤。是靳墨诏的声音,再看水底的那个人时,居然越看越眼熟。而此时也有一只变形扭曲且冰冷的手从水里伸出来,云谨若眼睁睁地看着它一发力,将自己也拉进了水里……
呼吸,没有空气,脑中空白一片,只觉的憋得难受。不行,再这样下去非死不可,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云谨若睁开了眼睛,然后就看到了一张笑的如花般灿烂的俊脸,更可恶的是,鼻子居然是给人以拇指和食指捏住的,怪不得吸不上气。
“可算是醒了。”沐流光笑的没心没肺的。
云谨若却是不理他,只是贪婪地大口吸着久违的空气,刻意忘却那个可怕的梦。伸手一摸,额头处冰凉一片,竟是已经布满了冷汗,连包着头的纱布都浸湿了。看着依旧横在自己上空的俊脸,不悦地出声:“你做什么?”
沐流光探探手失笑一下,“不做什么,只是有两件事情想提醒你一下。一是我们要去的地方到了,二嘛……”没有接着说出来,只是看了看自己的腿。
云谨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换了睡觉的姿势,此刻正躺在沐流光的大腿上,当下也便不好意思起来,红着脸起了身。奇怪,明明记得当时是靠窗睡的来着,而且貌似睡的还很沉。
阵阵清香透过窗户的缝隙袭进了车厢,云谨若好奇地随着沐流光下了车厢。
只一眼,便忘记了呼吸。
千树万树桃花正在争先开放,一朵一朵,一片一片,肆意地渲染着灿烂的生命之姿,目光所到之处皆是粉粉白白。仿佛是无意间闯进的仙境一般,连呼出一口浊气都怕玷污了这里的美好。云谨若走的小心翼翼,但还是无意间踩断了一根枯枝,“啪”的一声轻响,却也生出了心惊肉跳的感觉。
一阵微风吹过,花瓣沸沸扬扬地落下,美得如此惊心动魄摄人心魂,怕就算那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了罢?
沉浸在美景中的云谨若许久才回过了神,一转眼对上了沐流光含笑的脸,也便笑了,“老是交代,你是何方妖孽?”
“嗯?”沐流光倒是不解了。
“现在已经是夏初,早就过了桃花盛开的季节。”
原来如此。沐流光点头失笑,只想着云谨若是被这美景迷惑了眼睛,却没有失了清明,心思依旧缜密。便也将目光投向桃林伸出,悠然说道:“这桃树是特殊的品种,是我特地从南疆移植过来的。除过冬天之外,其他三季都会花开不败,但是终身无果。美么?”
美么?肯定美啊!但是云谨若没有说出来,一直停留在那句终生无果的话上。沐流光是笑着说的,甚至还带了点炫耀的感觉,但是云谨若还是听出了别样的寂寥来。
“唉你别板个脸成不?我带你出来可是开心来的。如此美景,你拿什么谢我?”
“谢?”云谨若笑笑,“我拿的出手的东西你哪会看在眼里?”
“那可未必。”沐流光笑着转到一颗树后,少顷便抱出一把古琴来,“不若为我舞一曲做谢礼如何?”
舞?她哪里就会了。但是眼前芳草萋萋、落英缤纷的美景倒叫云谨若生出了几分兴致来,恰巧想到了一首应景的歌,也便点头说道:“好。但是若是唱的或者舞的不好可不许笑,也不许嫌弃。”
“绝对不会。”沐流光含笑低头,抬手抚出了第一个音节。
“……丝竹声悠悠,为你煲一碗粥,划一叶扁舟,事事随风……我一生追求,脚步匆匆,泛黄的面容,谁看的懂……”(具体的歌词和意境,请搜听司少命的《江山如梦》)
清浅悠扬的歌声在空气中散开,更多的花瓣飘然离枝,落地之前又被风卷起,与云谨若飘散的长发纠缠在一起。
在听懂了云谨若的歌词以后,沐流光手一抖,“嘣”地一声琴弦断裂,也便住了手。可是即使没有声乐,云谨若依旧在唱着,迈动着凌乱的毫无舞蹈功底的步伐,带着满目的悲凉,进入到了忘我的境界。
沐流光别开了眼,尽量不让那个舞动的女子的美好进入自己的心间,满目的隐忍。
其实这首歌,是为真正的云谨若唱的,唱尽了她的一生,也算是怀念了吧。
一舞终了,云谨若累的香汗淋漓,看着照旧舞动的风和落花没有停下的痕迹,浅笑着回头问道:“好么?”
那一瞬间印进了沐流光的心底,竟叫他生出了后悔带着她出来的念头。笑容还有,人确实摇了摇头,“不好,太过孤凉,可是辜负了我的这一番良辰美景。”
“那,我道歉。”云谨若也笑着,曲着膝轻轻巧巧地行了一礼。
沐流光刻意平稳了自己的呼吸,冲着她招了招手,“莫要再耍宝了,过来歇一会儿。”
喝茶期间,沐流光假装不甚在意地问道:“若是你真的遇到一个能令你放下一切的良人,你真的会随他远走天涯,为他素手煲粥么?”
云谨若低头抿了一口茶,伸出包裹的看不出手的痕迹的左手,任凭花瓣停在上面歇息,淡然地说道:“我本来就是孑然一身,也是一身轻松到没有可放下的东西。若是有那样一个人,我定会为他做尽一切的。”
“真的么?”沐流光抬起了头,目光复杂地说道。
“但是他也要付出相同的真心才行的。良人,本就可遇而不可求。”云谨若又加上了一句。
沐流光脸上的笑意呆滞了一下,随之继续恢复如常地谈笑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