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终于还是憋不住了,黄昏时分乌云沉沉,大有发怒之势。天刚擦黑,斗大的雨滴便兜头兜脑地砸了下来。
一夜狂风骤雨,不知外面的残红又落了几许。云谨若看着风中凌乱的雨亦是彻夜未眠。不知为何,她总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觉得一定会出些什么事情。其实想想,自从到了这里,哪日里是没有事情的?冤死的人还会少么?可是,即使她这么安慰自己,还是心神不宁。
“轰。”一声响雷炸开,云谨若哆嗦了一下,抱紧双臂感觉冷如骨髓。
天刚微亮的时候,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直直扑向了床铺。
“我在这里。”站在窗前的云谨若出声说道。
身影一愣,又转了过来。
是吉祥。云谨若倒退了一步,花如月果然出事了。
吉祥看清云谨若的位置以后扑了过来,满脸的泪痕,双手紧紧地握住云谨月的手,泣不成声。
云谨若蹙眉看着吉祥的指甲刺进自己的手背,抽出一只替她顺着气,“别慌,发生什么事情了?慢慢说。”
“主子……主子早产,生下了……怪……怪胎……太后懿旨,要溺毙她们女子……”吉祥说完以后整个人便倒了下去,带的云谨若也一个踉跄。
“轰”又一声雷炸开,惊回云谨若呆滞的意识,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不再多想,扔下吉祥就朝外跑去。
山庄花园的路,似乎从来都没有这么长过,还有那些假山奇石,今天怎么那样狰狞?雨依旧下着,虽然不大但是够密。云谨若不顾湿掉的衣裳,跑的气喘吁吁。还有一段距离时再也跑不动,蹲下大口地喘息着,眼泪溢出眼眶,与脸上的雨水混在了一起。
她知道古代的宫闱女子为了上位可以不择手段,甚至不惜拿自己或者别人的孩子来当筹码。但是知道归知道,在现实中,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残忍的事情。一个无辜的孩子啊,他们怎么就下的了手?人却也冷静下来,溺毙的命令是步云烟下的,即使她赶过去了,也无能为力啊。对了,还有北冥司越,不管怎么说孩子都是他的,他,应该会管的吧?
正想着,前方出现了一阵骚动。抬眼望去,一堆宫人正在追赶着一名只穿了中衣的女子。
花如月?云谨若一愣,起身迎了上去。正在奔跑中的花如月也看到了她,眼神一亮脚下更快了。
“别跑,抓住她,抓住她……”身后的人一边追一边叫喊。花如月却更跟疯了一样,那速度简直超出了云谨若的想象。
终究跑了太多了路,云谨若腿一软就要摔倒的时候一双苍白的手及时拉住了她。望过去时,云谨若倒吸了一口凉气。
以往的花如月出现,哪次不是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可是如今这个像是地狱中出来的恶鬼形象叫云谨若周身发起寒来。花如月的眼神复杂,有愤恨,绝望,最多的却是不甘。
“我知道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告诉我,我的孩子是怎么回事?”花如月厉声问道,力气大的像要扭断云谨若的手。
花如月疯了。云谨若鼻头发酸,看着马上就要赶过来的宫人,沉声说道:“我听说那猫你没有扔掉,一直都留在身边?”
“那又如何?”花如月不解。
“孕妇本应忌猫,何况那猫真的不是我的,是……他们从霍乱之地寻来的……”即使花如月再怎么闹,大概也是难逃一死了。既然这样,就让她死个明白吧。
“什么?”花如月如遭雷击,眼神没有了焦距。她记得,云谨若曾多次劝过她不要总是带着猫的,可是……“哈哈哈哈……我明白了……哈哈哈哈……原来是真的……我以为你是只想要我的命,哪知是要害我们母子啊。最毒妇人心,步云烟,你好啊……”
花如月陷入了癫狂之中,仰头大笑起来。被她顺手甩开的云谨若倒在了泥水里。“你……”云谨若想说些什么但还是闭上了嘴,现在这样,劝说安慰对花如月来说有用么?
宫人们赶到了,上前就去抓花如月,却是再次被甩开。花如月殷红如血地看着他们,恨声说道:“你们回去告诉步云烟,即使我花如月死了,也要化作厉鬼来取她性命。”声声如控,字字泣血。
宫人们都变了脸色,急急上前就要堵住了她的嘴。花如月回头看了云谨若一眼,毫不犹豫地撞上了假山上的石。
“嗵”沉重的一声,云谨若感觉是撞到了自己的心上。闭上眼不去看那些喷涌而出的鲜血,任凭雨水冲刷着自己的泪流满面。
花如月最后那一眼的意思她看懂了,是在道歉。可是,现在她宁愿她活着。花如月本性不坏,只是一个被娇纵惯了的孩子而已。才十六岁,如花一样的年龄……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花如月的尸体已经被拖走了,连血迹都被雨水冲走。她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什么都没有留下。云谨若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看着那些面色不善的宫人们向着自己走来,冷笑不已。怎么,还想灭口么?皇宫,一个华丽的殿堂,这个有多少女人挤破头想要进来的地方,怎么它就这么肮脏呢?北冥摄政王北冥司越,倾世的权力,魅惑世人的容颜。是女人都想嫁给他,可是做他的女人下场如何?
冷眼看着,想着他们会怎么弄死自己的云谨若忽然发现宫人们的脸色变了,个个惶恐不已,躬身行过礼后便急急退走了。即使他们没有出声,她也知道是谁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试想一下,如今的天下,能让被步云烟亲口授权的走狗们还惧怕的人,又有几个?怕是小皇帝来了也无用吧。
也算是死里逃生了。如果他不出现,也许自己真就会这么没了。只是云谨若没有一点感恩之心,相反地却感到了寒冷彻骨。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呵呵,真是可笑,自己还想着向他求助呢,可他只是冷眼看着怀了自己子嗣的女人就那么死在眼前而无动于衷,这样的男人,真的就会是自己所了解到的那个情深似海的男人么?原来,这就是步云烟真正的目的,让她看清楚,在北冥司越的心里,谁的分量才是最重的。
悲愤交加的云谨若始终没有回头,继而昏死了过去。撑着伞一直静静地站在她身后的北冥司越移动脚步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残影后,就赶在她倒地之前将她拥进了自己的怀里。冰冷的触感还有云谨若惨白的脸让他不悦地蹙起了冷峻的眉。
阳光照在眼睑上,外面已经是雨过天晴。柔和的光线顺着睫毛散开,点点零星,美若天仙。
北冥司越看着闭着眼睛的云谨若,知道她是不愿理自己,低低地叹了一声转身离去。
云谨若眼睛睁开,久久不语。挣扎起身开窗远望,美奂绝伦的彩虹挂在天际。一丝细细的疼痛自心底蔓延开来,仿佛心肺间有一根刺,一呼一吸之间都能感受的到那种不似撕心裂肺,但也难受之极的感觉。死了,花如月也死了,带着无尽的怨恨,香消玉殒。似乎自从她来了以后,就总能赶上死人的桥段,上云将是,鸳鸯是,靳墨诏是,花如月也是。她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逝去。
雨,也并没有完全止住,丝丝绕绕地纠缠在天地之间,在阳光下反射出七色光芒。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她和北冥司越之间,是不是,也应该结束了?步云烟那么强势的证明,让她无地自容。这份战战兢兢,伴着无声厮杀与硝烟的爱情,不要,也罢……
换上一身烟色宫装,梳起简单的发髻,云谨若走出门去。关门之际,驻足回眸。雪锦宫装静静地躺在床上,那个初见北冥司越时被他穿在身上的颜色,那个自己一直如此珍惜的颜色,如今看来确实那么的沉重,叫她背负不起。
“公主,太后责令王爷查清您私闯花夫人阁楼,导致她受到惊吓而早产的事情。”侯在门口的景儿弯了腰,低低地说道。
“不过殿下不用担心,现在已经没事。王爷以怪胎为由,给挡了回去。而且刚刚太后也已经回宫了。”另一边的残雪也说道。
怪胎?呵呵,真能说呵,若是花如月在天有灵听到了这句话,又该如何自处?云谨若冷笑不已,声线冷清地问道:“他呢?”
景儿残雪两人同时一愣,小心地向云谨若的脸上看去。不出意外的,看到了一片决然。登时沉默不语。
云谨若却是不予理会,抬脚就走。
“公主,王爷吩咐,如果您找他,就请去花园水榭。”无极行来,手中的青竹骨伞遮住了斜风细雨。
云谨若伸手挡开,就朝后花园走去。连命都是没有保障的,淋这点几乎没有的零星雨滴,又算的了什么?
景儿抿着唇意欲跟上,被无极挡住。残雪眉眼一沉过去,只是来不及出手便被对方点住了穴道。
“你以为,次次都会是你先么?”无极沉声说道,带着隐约的得意。
“算你有种。”被制住的残雪咬牙回声,恨不得咬掉他一块肉。
无极一向冷酷的脸上泛起古怪的笑意,“我是男人,自然有种。”
“你……”残雪气急。一边看着他们的景儿却是目光黯淡下去,默默地走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