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天寒地坼。
一个六岁左右的小男孩身上挂着一件短袖，套着一条与身子十分不协调的裤衩，在结冰的湖面上一圈又一圈地跑着。
不知道跑了多久，小孩最后气喘吁吁地双脚撑着膝盖，靠着体内消耗的热量来抵御外界的寒冷。但零下十几度的冰霜世界，哪怕是渗出的一滴汗水，也瞬间蒸发。
所以，小孩停了半晌，又咬着牙，如不知疲倦的猛兽，继续狂奔着，仅有他穿的带有钉子的碎冰鞋在冰面上留下一个又一个脚印，但是这样的痕迹，在风霜和冰冷的雪的覆盖下，一个又一个被抹去，一切湮灭。
也不知什么时候，结冰的湖面上，一个老人牵着一个大概是六岁的小女孩在光滑上缓缓行走，然后停住，看着奔跑的小男孩，充满惊奇。
“爷爷，你不是说除了我以外，其他人在冬天都会穿很厚的衣服吗？”小女孩手臂一抬，指着正在结冰湖面上吃力奔跑的乐一翰。至于小女孩为甚么这么问，原因无他，她自己也仅仅是穿着一件单薄的丝袍衣裙，却在这零下十几度的冰天雪地中，毫无因冷而发颤的迹象。
“哦？”老人惊讶叫了一声，随即把目光扫向了小女孩所指之处。随即一闭眼，脑海中一副充斥着立体感的画面，画面中展示的是一个男孩身体的各个结构。
唉的一声叹气，“是个好苗子，但却很可惜。”
“喂，老头，这么冷的天，你怎么不给你孙女穿多一点衣服呢？”乐一翰突然停在两人的面前，老气横秋道。说话的语气也像是地痞无赖，毫无礼仪可言。
大眼睛瞪着大眼睛，似是用粉玉雕琢的脸蛋，小女孩用天真的口气道：“我不冷啊！”
“怎么不冷？湖面都结冰了”男孩显得老气横秋。
“真的不冷，不信你摸摸我的手，热乎乎的！”小女孩歪着头，瞪着大眼睛，嘟着嘴道。
“我摸摸看。”乐一翰将信将疑，但手还是搭在了小女孩胖乎乎的手上，“咦？真的挺热的啊！”
“嘻嘻嘻，我没骗你吧！”小女孩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你怎么也穿的跟我一样少！”
“切，小小年纪你也管我！”乐一翰不屑道。他似乎忘记自己也是小小年纪了
“哪有，明明我比你大，你才是小屁孩！”小女孩涨红了脸，喘气道。
老人站在旁边一声不语，牵着小女孩的手，溺爱道：“宝贝孙女，我们去那边吧！”老人把目光转向了一片雪白的半山腰上，一座被白雪覆盖的茅草屋，袅袅的炊烟升起。
“喂喂喂，老头，你我问你话呢。”
“喂——”仅有小女孩转过头去，拌了个鬼脸，老人头也不回地走向前去。
“奶奶的——这老头，真高冷，”乐一翰正欲转身，却发现自己的鞋已经镶嵌在冰面上，扭扭脚，丝毫不动，像是粘了胶水。
“我去，才这么一会儿，就冻住了？”乐一翰瞠目结舌。
回头一看，发现两人正朝着自己的家里走去，再不多虑，直接把脚从鞋子中抽了出来，脚步一探，还没跑两步，就摔了个狗啃泥。
原来结冰湖面过于光滑，根本就没有摩擦力，尝试了几次，未果。
“卧槽！”乐一翰暗骂一声，果断地把自己的上衣给脱了下来，然后猛地向相反的方向一甩，借着反冲力，乐一翰的身体立马就朝着前方滑去。
在将要接近岸边的时候，便超过了两人。仰天一笑，乐一翰借着岸边凸起的石头，双脚一瞪，腾上了空中，两个空翻，重重地落在了高地上。
谁知，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一仰，便从高坡上稀里哗啦地滚了下。翻着跟斗，乐一翰双眼直冒金星。
努力地甩甩头，乐一翰睁开眼睛，却发现小女孩正凑上前，抿嘴取笑他。
“啊”的一声怪叫，乐一翰瞪大眼睛，吓得小女孩猛地把头向后边靠。
“O(∩_∩)O哈哈~”乐一翰合不拢嘴地笑个不停，丝毫不把狼狈模样放在心上，寒冷使他的皮肤像煮熟的样子，一片通红。自己还不是比他们快多了？
“你干嘛吓人？”小女孩生气道。
“你干嘛吓人？”乐一翰学着说。
“我没有吓你啊！”小女孩皱着眉头，奇怪道。
“我也没有吓你啊！”乐一翰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是你吓我好不好？”小女孩十分不乐意道。
“是你吓我好不好？是的，我吓你了。”乐一翰笑嘻嘻道。
“喂，你干嘛学我讲话？”小女孩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开口质问道。
“哈”“哈”“哈”乐一翰假装慢笑三声，面带笑容。然后表情瞬间严肃：“因为我是你大哥，快叫声哥来听听。”
“咦？”小女孩蹲下来，捏着乐一翰的脸蛋，笑道：“你是小丑吗？怎么变脸那么快的？”
“咳咳……”乐一翰的眼睛瞬间空洞发白，表情石化。怎么跟大哥说话的呢？
不久。
乐一翰才屁颠屁颠地跑向家中，在茅草屋外，大喊道：“娘，我回来啦！”
“滚……”一道怒和声传出，旋即两个水桶从门里面砸了出来，哐当的一声，掉在地面上，“去打两桶水回来！”
这一幕，吓了乐一翰跳了起来，隐隐约约看到，娘亲抱着那小女孩跟那老头交谈着什么？难道是家里的亲戚？或者是我表妹？
……
不久，哒的一声，乐一翰双手把两只木桶放下，话说，自己的力气可不是一般的大。
“娘，我又回来啦！”乐一翰再一次叫唤着。
“滚……”又是一声叫骂，一把刀从门里面甩出来，伴着一句不可抗拒的话“去给我打一只野猪回来！”
望着飞射而来的刀，乐一翰差点吓得尿裤子，急忙侧过身子，只见一道白芒擦脸而过，乐一翰暗道我的娘亲啊，太危险了吧。
锋利的刀嗖的一声扎进冰层里面。
算了，就姑且去找找吧！乐一翰从冰层里面，像拔萝卜一样，取出刀转身向远处走去，一脸的郁闷。
……
“娘，我又回来啦！”这下，乐一翰直接冲进了门房。
“真是感激不尽！那我孙女就留在这给你照看了，给你添麻烦了。”老人看着小女孩，满是担忧之色。
正抱着小女孩的乐一翰的娘，逗着她，喜爱道：“哪会呢？老大爷，你有什么事你就去忙吧，这女孩这么可爱，喜欢还来不及呢，添什么麻烦呢。”
“猪呢？”一翰娘一看乐一翰跑了进来，瞪着一双眼睛，厉声道。
“额，”乐一翰立马刹住了车，挠头道：“没找到”。
“那你回来干屁啊？”一翰娘立即破口大骂道，似乎想给他来那么一脚，似乎抱着的小女孩才是亲生的，乐一翰倒像是捡回来的。一翰娘大约三十多岁，姿容不算优美，勤劳能干，身材略微瘦小，不过她骂儿子，却是狠厉无比，十足的泼妇样，这教儿子的方式，实在让人不敢恭维。“找不到？这是借口。谁说没有猪的啊？你不就是一头猪吗？”
“我是猪，那你是什么？”乐一翰翻着白眼，嘴里低声嘀咕着。
“你说什么？”一翰娘暴怒道。一把操起地上的火柴棍，便是一阵狂打。
乐一翰脸色大变，连跪带跑的冲出门，但屁股未能幸免，啪的一声，整个人摔了个狗啃泥。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乐一翰心里默默流泪。
“大娘，不要打哥哥，那样一翰哥哥会很痛的！”小女孩拉住一翰娘，用稚嫩的声音劝解道。短暂的交谈，小女孩也是知道这个男孩比自己要大，自己要叫他哥哥，他的名字叫乐一翰。
“一翰哥哥，你痛不痛啊！”小女孩屁颠屁颠地跑过去，扶起乐一翰，睁着一双大眼睛，有些天真地道。人之初，性本善……这便是人天生具备的善良。
“额，不痛不痛。”嘶嘶的吸了几口凉气，乐一翰咬着牙，摇头道。狼狈起身，身体僵硬地动了动，这不是痛带来的僵硬，而是寒冷……放眼一片冰雪的寒冷。
乐一翰的娘亲冷冷地哼了一声。
“湖里有鱼，自己去抓！抓不了，你就有多远滚多远。”一翰娘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因为打儿子已经成为她稀松平常的事了。
“我也要去！”小女孩大声提议道。
“看好她！”一翰娘皱了皱眉头，出奇地没有反对。
“噢耶！”小女孩心里有些雀跃，单薄的衣裳随着身体旋转一圈，小小年纪，灵气动人，长大以后，一定会更加出尘动人吧！
…………
九万里的高空往下看，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偏僻的山村外，两个小孩在冰面上缓缓走着，两人的装束都是惊人的相似，一个小男孩两腿套着一件大裤衩，小女孩则是单薄的丝袍衣裙……实在让人无法理解的组合，大冷的天，穿那么少？难道——不冷么？
厚厚的冰层上，一袅袅可见的雾气隐隐升腾，逼人颤栗，这两人浑然不觉……若是让别人瞧见，恐怕会惊得瞪大眼睛吧！
乐一翰挥舞着拳头，像是拿着一个锥子一般，狠狠地砸向冰面，溅起的冰屑飞向他的脸庞，带来略微扎人的疼痛，旋即融化在身体上……随着时间推移，一丝裂纹呈现，如同外物撞击着一面镜子，但却镜子却没有破碎，反而镜中带银华，美丽至极。
而小女孩却在湖面上迅速滑行，宛如轻盈的精灵，在白色的世界里轻歌曼舞，她的脚下，赫然是一双溜冰鞋，灰暗色的纹路，带着粗野，豪迈的气息，显然，那是乐一翰的杰作。
“哇哇，，啦啦……好好玩啊，一翰哥哥，你也来啊！咻咻……”小女孩兴奋地努着嘴唇，不忘疲倦地叫喊着，身体如摇晃的落羽，飘然逸尘，又如在海面晃荡的扁舟，却是摇曳多姿。她单脚点地，双手绷紧，如陀螺般旋转起来，一粒粒明珠从冰层上刮起，添了一份朦胧，多了一份神秘。
轻轻一点脚，她向前跳跨出一大步，旋即身子仿佛失去控制，向前倒去，双臂一展，有力地往胸前收拢，仿佛要与这片天地拥抱。
“唉，我的溜冰鞋都给你了，我还怎么玩？”在心中，乐一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轰轰咚。”的一声，冒着寒气的湖水展现在乐一翰面前，“哈哈哈”地笑了几声，乐一翰把旁边袋子里装的一些碎肉倒了进。顿时，浑浊的水面下，一团团黑影浮现出来。
这一幕，让乐一翰咧嘴一笑，看来今天的晚饭可以丰盛一些了。不远处，小女孩大汗淋漓地滑着。根本停不下来。
…………
“咳咳咳，那个，那个，你叫什么名字啊！”乐一翰挠挠头，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开口问别人“芳名”。乐一翰僵硬的话语，僵硬的脸庞，挤出一丝“你快说吧”的笑容。在他后面，一条用草秸秆编织成的草绳拖着一条条鱼，它们在冰面上滑行，不惹一丝尘埃。
“我叫灵若汐，这是我爷爷给我取的名字呢？”灵若汐一眼明亮，一眼灵动，脸上却是挂着一丝丝纯真，语气也是认真严肃无比。“一翰哥哥，我们等会再来溜冰，好不好？”她满眼希冀地看着乐一翰，眼里爱玩的天性和意犹未尽难以掩盖。
“好！”乐一翰不假思索地点点头。灵若汐？还真是好听的名字啊！
…………
“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一翰娘认真道。
“嗯，这段时间就麻烦你，如果我回不来的话，会有人来接若汐回去的。”老人起身，眼里有急切，脸上的焦虑让他眉头紧皱。“这段时间，就多多麻烦你了。”
“老大爷，不用那么客气，这山村基本没什么人来，汐儿来这，倒也使这里多了几分生气。放心，你别看我打我儿子那么狠，我还是很疼女孩的，汐儿我会把她当做亲生女儿。”一翰娘面色凝重，没想到这小女孩如此不幸，竟然是这种体质。
“那就好，那就好。”老人缓缓点头。
“爷爷，爷爷，我们回来啦！”这次倒是轮到灵若汐冲冲地跑进来了，不过她的待遇和乐一翰的却是截然不同。
“汐儿，回来啦？”一翰娘抱起灵若汐，呵呵道：“等会大娘给你做好吃的。哎呦，真乖……”灵若汐在一翰娘的脸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唇印。
乐一翰站在一旁，目光炯炯，稚嫩的脸上那份坚毅若隐若现。
………………
木屋门外。
“爷爷，真的要走吗？要不留下来陪我玩吧，这里真的很好玩的。”灵若汐突然想起在湖面上的滑冰。
“不行，爷爷现在一定要走，你留在大娘这里，他们都是好人，他们会照顾你的，爷爷现在有急事，顾及不到你了，等爷爷回来了，再陪你玩吧。”老人摸着灵若汐的头，眼里是宠溺，又是担忧，正色道。
最后，老人一个人披着蓑衣，消失在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里。而一翰娘和灵若汐已经在屋里喝着热茶。
乐一翰望着远处，自语道：“这高冷的老头，搞什么鬼？”
他双眼微眯，似乎一双眼睛从前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而自己却看不到那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