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揉揉眼睛从睡梦中醒来,环顾四周,偌大的帐篷内部,一张铺满帐篷的毛毯,还有几样小的摆件,这就是目前住的地方的样子。
我置身其中,静静地坐了一会,然后掀开身上盖的薄毯子从帐篷里出来。
一掀开帐篷的门帘,就看到外面满天的星星,在墨蓝色的夜空中格外璀璨。
而在夜空之下,远处一堆堆的篝火照耀着载歌载舞的人们,大约是得知郝连畏迟回来了,八部草原上的人都赶了过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聚集在一起。
隔得有些远,看不清楚郝连畏迟是否也在那其中。
我正想着要不要过去看看,这时,一个清脆而傲慢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你就是那个草原来的女人?”
我扭头一看,身边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个女子,说是女子,看上去与我年纪差不多大,身穿八部服饰,高高尖尖的白帽垂下串串璎珞,一身白裙,裙边与袖口绣满了草原上独有的图案,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高贵。
而她的容貌同样不输通身的气派,一张巴掌脸,肤色略沉,眼睛极为有神,眉毛不经修饰,飞扬肆意,是个十足的俏美人,我如此仔细地打量她,她也傲慢地抬高下巴任我打量,看完她后,我一句话脱口而出:“你就是那个郡主?怎么和你哥哥长得一点也不像啊?”
“哥哥?”这小郡主眉毛顿时竖起来了,“你真是一点眼色也没有,谁是我哥哥?他是我男人!”
我被她这一句霸气十足的“他是我男人!”给吓了一跳,看起来她似乎生气了,我知错就改,道:“真是不好意思郡主大人,我才来草原不久,不太清楚你们的人际关系——”
“那你就听好了!”小郡主扬起下巴,十分骄傲地说:“我叫呼卓珂,是八部的郡主,这个郡主差不多就是你们那边公主的意思。是以后要成为草原王的女人。”
我在心里纠结了一下,郡主,公主,王的女人?这关系怎么这么混乱呢?
然而郡主继续保持着扬起下巴的姿势,“听她们说,你今天还敢拒绝世子的邀请?”
“啊?有吗?”我完全不记得有这样一回事啊!
她眉头一扬,“郝连哥哥让你和他同骑汗血宝马,这是连我都没有过的殊荣,你竟敢拒绝!”
我愣了一下,回想起开始他们惊讶的表情,这时才明白过来,原来在草原上能和郝连世子骑同一匹马是一种殊荣啊!我继续知错就改,“那实在是因为我不敢与世子这样的人单独接触。”
这回答她还算满意,“哼,那你以后可听好了,不管是中原的,还是八部的,只要是女人,就不可以靠近郝连哥哥,因为,他的女人是我!呼卓珂!”
我连连点头,呼卓珂这才说:“好了,现在你可以介绍一下你自己了,叫什么名字,从哪来的?怎么和郝连哥哥待在一起的?你对郝连哥哥了解多少,你们有没有亲密接触,都一一地说来!”
我在心里想,这是在宣告自己的主权了呀,斟酌了一下,道:“我姓卫,郡主日后叫我小卫就好,今年十八岁,本住在邺京,后来因为家道败落,沦落一人,居无定所,恰好此时因缘际会遇见了郝连世子,世子心地善良,就带我回来了。还希望郡主不要见怪。”
这话说得也没有假,的确是在皇宫没法再待下去,所以叫居无定所,也是卫家一门被元岑发落了,家道败落,又恰巧遇见了郝连畏迟,才来到这里,说起来,也算缘分。
“原来是这样,我们世子的确心地善良待人宽厚,看到你这样的姑娘家流落街头,容易生怜悯之心也是对的。不过,我可警告你,不能因为我郝连哥哥仁厚就生出想勾引他的念头,若是被我发现,你就死了!”小郡主做了个握拳的手势,表情看似凶狠,其实透着一股率真。
我忍不住笑了,“是是是,我在这里发誓,一定不会勾引你的郝连哥哥,保证我来的时候你们是什么样,走的时候也还是什么样!”
“这还差不多。”小郡主放下手,“看起来,你还挺识相的嘛,不像那个女人,同样是中原来的,怎么差这么多——”她嘟囔一句,扭头往篝火处看了一下,道:“八部的会议应该快开完了,郝连哥哥也该回来了。”
我好奇地问:“八部会议,是讲什么?”
呼卓珂白了我一眼,“你一个外人,问这些做什么。”
我乖乖闭嘴不再说话,谁知道我不说话了,这个小郡主又说:“你怎么不说话了?”
好吧,“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我只得这样回答。
“你不知道?那我来问你好了,你初来草原,就没有觉得好奇的地方?这里和你的家乡一样不一样?”小郡主一双眼睛很大,极有神采,让我不禁想起了堆锦,她也有一双这样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时候,好像会说话一样,如果她还在,此时此刻,又会说些什么呢?
我心情一下子变得有些感伤,对呼卓郡主的问题,也敷衍道:“这里和邺京有很大的区别,我很喜欢这里。”
呼卓郡主不高兴了,“你说详细些,到底哪里不一样!”
我无奈地看着她,“哪里都不一样,住的地方,吃的东西,穿的衣服——全都不一样,非要仔细地说的话,那应该是没什么东西是一样的。”
小郡主眼里跳动着光芒,“那你们那边,吃的穿的用的都是什么呢?”
我这才意识到,呼卓郡主并不是为难我,而是出于一个一直住在草原的女子的好奇心,想听听外面的世界罢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我顿时觉得很轻松,“你真的想听?”
“当然!你快说快说。”呼卓珂开始催促道,“郝连哥哥去你们那边的时候其实我也想去来着,可是他们死活不让我去,丢我一个人在草原上,实在太没有意思了!”
“丢你一个人?”我觉得奇怪,“郝连世子,也只不过带了一个小东啊,哪里是丢你一个人。”
呼卓珂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是傻,堂堂一个世子出巡会只带一个仆人?他们都去了,只不过事情还在部署,没有一起回来而已,况且,郝连哥哥身边那么多的鹰之影,怎么是他和小东两个人呢!”
“鹰之影?”我疑惑地重复一遍。
“嗨!就是在暗处保护郝连哥哥的人!你怎么这么啰嗦,快点说正事吧!”呼卓珂不再说这个。
而我在心里想,原来这一路还有人在暗中保护我们?难怪风平浪静。
对于世子来说,这也很正常,不过,呼卓珂所说的,他们都去了,是什么意思?这不禁又让我想起郝连畏迟刚回来时巴布哒欢呼的那声“恭喜世子完成任务。”
这个任务,又是指什么呢?
虽然有点多管闲事,但好奇心还是被勾起来了,我一面想着这些,一面给呼卓珂讲起邺京的风土人情来。
呼卓郡主听得十分投入,也许是我前世在茶楼听说书得来的技巧,能把这个小郡主逗得开心,哈哈大笑。
我一边给她讲,一边观察着她的神情,越看越觉得这个小郡主身上,有一种难能可贵的气质——纯真。
这种气质,放到邺京,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就算找得到,也没办法和呼卓珂相比。
我只觉得,或许是八部草原上的人与邺京城的人大不相同吧,这是第一天来到这里,遇见的第一个人,就让我心情变得十分好。
我开始憧憬起日后的每一天,若是每一天都能像今天一样,认识不同的人,渐渐习惯他们的生活方式,开始新的生活,那该多么舒适。
忘记从前,重新开始。
“——然后呢?所以你们邺京的女人还有这种职业?她们除了弹琴给别人听,还做别的吗?”
说着说着我就说到了京城里有名的音坊,呼卓珂对这种特意上门听别人弹琴还付钱的方式特别感兴趣,她告诉我说,八部的人,无论男女,生来就能歌善舞,她们手中捧着小鼓,拉着马头琴,就能让篝火燃到天明。
她从来不知道,还有一种地方。弹琴给别人听,是要付钱的。
“我们草原人弹琴给你听不要你付钱,只要你开心,我开心,我就弹。”呼卓郡主如是说。
我听了,颇感兴趣,“是吗?那不知道郡主是否可以为我弹奏一曲呢?”
“那有何难!”呼卓郡主骄傲地说,说完就打算去帐篷里找出琴来,才迈了一只脚,就说:“不对,我为什么要弹给你听?我可是八部的郡主!”
“不弹给她听,那我呢?”一道愉悦的声音横插进来,我惊喜地抬头,“郝连畏迟,你回来了?”
我发誓,我真的只是突然看到郝连觉得亲切而已,毕竟睡了一天,才醒来不久。可或许是我的语气表现地太热切,以至于话音刚落,两个人就同时叫道:
“谁准你喊郝连哥哥全名的?!”
“哈哈知还是想我了吗?”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我下意识去看呼卓郡主的表情,她狠狠瞪着我,那眼神就是在说,还说你不和我抢男人,分明就是!
我不禁苦笑,女人真是喜怒无常,刚才给她讲故事时还笑得那么开心,现在就荡然无存了。
我只好解释,“没有,真的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