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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咫尺天涯

院办主任一见事情不对头,赶紧过来拉着杜母往外走:“有啥事咱们到外边说。”

“不是你们打电话让我赶快到这儿来的吗?”杜母紧紧地抱着孩子,任凭院办主任怎么拉,她就是不动弹,“你们这啥态度,自己做错了,还这样?”杜母天生就是一个厉害的主,她最看不惯那些出了错还态度不端的人。

真是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院办主任心里暗暗叫苦,但为了救急,他不得不陪着笑脸劝杜母:“我是说,我们上那边解决您的问题。”

“哦!”杜母睁大眼睛,上下打量着他,着急地问,“被抱错的孩子在那儿?”

杜母再次语出惊人,尤其是在这个特殊的时候,特殊的氛围。

一个四十岁出头的矮胖男子快步走过来,一脸热情地看着杜母,关心地问:“这位家长,请问您有什么难事?”他指着正中间那位比他年纪略长,但比他稍瘦一些的男子向杜母介绍,“这是卫生局的黄局长,他会为您做主的。”

屈院长的脸在矮胖男子说话时已经恢复了常态,但心里却恨得咬牙切齿。他趁大家不留神时,狠狠地咽了口唾沫,然后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自古“兵来将挡,水来土堰”,既然问题已经出现,那就静观其变好了。

说话的矮胖男子叫程兴民,是古城市中心医院的院长。每次综合目标检查,以前都是他们单位拿第一。自从屈志杰三年前调任古城妇幼医院院长后,他们单位就只能屈居第二了,尽管他一直都很努力。

昨天晚上,有女子打电话给他:“程院长,今年的综合目标检查,您可要加把力呀,总不能再让古城妇幼抢了风头。”

按以往的习惯,这种电话,程兴民听都不停就给挂了,但这回他却破例了,因为这个女子的声音有点儿耳熟,可一时半会儿就是想不起来她是谁,何况,她说的话有点儿耐人寻味。

程兴民皱了皱眉,轻描淡写地问:“您贵姓?”

电话那头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笑得程兴民的骨头都快要酥了。女子收起笑声,温柔地提醒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程院长可别错过了大好时机!”

屈志杰和程兴民既是大学同学,又是卫生局下一任副局长的竞争对手。如此,对于这次检查,俩人都特别看重,尤其是程兴民,去年、前年他已经输了两次,今年可真是输不起了。

一早上程兴民都格外注意,唯恐错过了昨晚上提到的大好时机,然而,检查眼看就要结束,古城妇幼医院的总评分尽管还没有揭晓,但答案已经像和尚头上的黑痣,明摆着呢。程兴民暗自伤神,昨晚,敢情被人给涮了!难道,这个屈志杰,就是自己仕途上的克星,有他在,我这辈子也出不了头?

程兴民太失望了,郁闷地低着头,可就是这时,大好时机终于出现了。于是,他挺身而出,用鼓励的眼神支持杜母。

杜母的底气一下子足了起来。她用力地扭了一下身子,甩开院办主任的手,转身朝黄局长这边走来,边走边说:“我这孩子三个月前在这个医院出生,现在亲子鉴定结果显示,孩子和父母的亲子关系机率均为零。”杜母在黄局长跟前停住,声音因为哽咽而显得有些颤抖。

“有这等事?”黄局长扭头,目光就像两把无形的利剑,刺向旁边的屈院长。

“我这就叫人去查!”屈院长不慌不忙,恭卑有度。他把医务科长和院办主任叫到跟前,不怒而威地命令:“这位家长反映的事,你们俩赶快去查,若有问题,及时解决,记住,一定要令家长满意。”他走到杜母跟前,一脸歉意地解释说,“这位家长,由于我们工作疏忽,给您的家庭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和损失,我真诚地向您道歉,并向您保证,我们一定会尽全力解决您的问题,让您满意!”

杜母尽管心急,这会儿也发现情形有点儿不对劲儿。她定了定神,用余光扫视完周围的人群,思维立刻罩上一层疑云:刚才接的那个电话有问题!

院办主任及时地扑捉到杜母的变化,不失时机地走到杜母跟前,热情而又真诚地建议:“这位家长,我们换个地方好好谈谈?”

杜母没有说话,但用行动应允了对方的提议。她抱着孩子跟着院办主任刚走出房门,就见迎面涌来一群人,看装扮就知道是记者。他们有的举着相机,有的扛着摄像机,有的拿着话筒,一窝蜂地把院办主任、杜母、路蓝,以及杜父围住,七嘴八舌地开始发问,有人还及时地联想到曾经轰动媒体的代孕风波。

“请问您什么时候发现孩子和父母亲的亲子关系机率为零?”

“到目前为止,您怎么看待刚刚过去的代孕事件?”

“据说这孩子是剖宫产娩出,当时的主刀医生就是孩子父亲的前妻。此次抱错孩子,你们认为,她有没有嫌疑?”

……

闪光灯闪得人眼睛都快花了。杜母被这样的阵势吓住,伤心地用手抹着眼泪。此刻,除了掉眼泪,别的她都不会做了。屋里的人在程兴民的攒动下,全都走了出来。屈院长原本不想露面,但现在形势逼人,他不得不现身主持大局。

媒体的提问尖酸刻薄又来势凶猛,很显然,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袭击。屈院长的心弦绷紧了一分又一分,无数的震惊在心中澎湃,犹如爆竹噼噼啪啪地炸开。他努力地稳住脸上的表情,把瞬间扑捉到的零散信息,在大脑里快速地整理清晰后,清清嗓子,开始滴水不漏又不入正题地应对记者们的发问,其间不失时机地用眼神向院办的小冯示意:快把肇事者给我叫来。

此刻,说出去的每一句话,屈院长都得字斟句酌,毕竟,那天的情形,只有当事人清楚,不把她叫来问问,这么大的火,怎么灭?

然而,屈院长做梦都想不到,小冯正要通知方笑笑时,接到了一个好心人的电话,对方提醒她抱错孩子的事,已经在网络上热议。出于对好朋友的关心,小冯传达完院长的命令后,多嘴地说了句“来之前,你最好先到网上看看”,令已经遭受重创的方笑笑,再受打击,最终如无助的落花,凄然地倒了下去。

何劲以前上网,只浏览专业网站。自从方笑笑出事后,他莫名其妙地开始关心起八卦新闻。这天,他刚写完一篇专业论文,起身伸了个懒腰,在屋里踱了几步,喝了杯水润润嗓子,然后重新坐到电脑跟前。

思维放松了,他想起了师妹,她最近怎么样呢?何劲掏出手机,给方笑笑打了一个电话。彩铃响了很久,没人接,何劲的心一沉,不会出什么事吧?他隐约有点儿担心,就情不自禁地打开娱乐网站。他惊呆了!

不顾一切地飞车赶到方笑笑的住所,何劲按了好几次门铃,始终没有人开门。早上方笑笑下夜班,方父方母想让女儿好好休息,就带着外孙到公园去转,这儿还没有回来。

何劲急得跺脚,突然想起师母曾给过他一把钥匙,赶紧掏出来把门打开。客厅的电视开着,但没有人,何劲一边喊着师妹的名字,一边向书房走去。进屋后,电脑开着,显示器上还留着鲜红的血迹……

不好!何劲的心咚得沉了下去。师妹受伤,一定会去卫生间清洗,他这样想着,快步往卫生间跑去。一进门,就见方笑笑蜷缩着晕倒在地上,脸色白得像纸。

120来得很及时。

方笑笑被送到医院急救室后,医务人员一阵儿忙活,她终于在五个小时后清醒过来。何劲一直守在师妹跟前,他怕师父师母担心,没敢通知他们。“你终于醒了!”看到方笑笑睁开眼睛,何劲紧绷的心,稍稍感到宽慰。

“我,这是在那儿?”方笑笑茫然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无力地问道。头疼得厉害,她模模糊糊地记得,小冯打电话让她到单位去。

单位这边等不到方笑笑,屈院长只得把刘芸和凌末叫过去盘问。最后,安抚好媒体和患者家属,他拍着桌子对刘芸和凌末吼道:“从今天起,你们全都停职,具体处分,等院周会研究后再做决定。”

综合目标的检查结果不言而喻:古城市中心医院第一,古城市妇幼医院垫底。结果公布后,古城市妇幼医院的职工委屈极了。明明我们做得最好,却被一颗老鼠屎害了一锅汤!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议论声如烧开的沸水,翻腾着冒着可以灼伤人的热气,朝方笑笑袭了过去。

方笑笑四面楚歌,被动极了,还连累了刘芸和凌末。她拖着病体来找屈院长,恳求说:“错是我犯的,不怪刘芸和凌末,您怎样惩罚我都行,求您不要处罚她们,好么?”

屈院长的脸,拉得能挨到地,表情阴冷极了:“我没有处罚产科病区的其她人,就已经是给你留脸了,你还好意思说。”他心里清楚,想要惩罚一个很有潜力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惩罚她的同伴。

飒飒冷风从头顶袭来,负罪的感觉如破土的春芽,疯狂地长了起来。方笑笑的脑子嗡嗡作响,一种无尽的痛,顺着每条神经散开,她闭上眼睛,好阻止压抑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该怎么做,您才不会处罚她们?”方笑笑睁开双眸,视线和屈院长相对,视野有点儿模糊。

“除非,你把这个难题圆满地解决了。”屈院长挑眉觑了一眼方笑笑,声音冰冷如霜。自己打碎了花瓶,连累了别人,居然还来跟我谈条件。他想起《西游记》中偷吃人参果的那段:孙悟空连根拔了果树,镇元大仙盛怒之下抓了他的师父和师弟,孙悟空拉着镇元大仙问:该怎样做,你才能放了他们?

但愿,你就是第二个孙悟空!挑起的双眉淡然回落,屈院长在心里想着,这么烫手的山芋,总得丢给一个合适的人,把它妥善处理了。

“一言为定!”方笑笑抖动着嘴唇,像蹦豆子那样,一个字一个字地蹦了出去,然后转身,抬头挺胸地走出院长办公室。离开医院后,方笑笑强撑在心里的防线瞬间溃退,她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上。

“除非,你把这个难题圆满地解决了。”屈院长平实呆板,无任何高低起伏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回响,一波一波的,像雷电,袭击着方笑笑的心。她低头,闭上眼睛,用手扶住沉重的脑袋,却听见自己艰难的心跳声,断断续续地在胸腔喘息。

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下了来。她觉得自己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很着急,却又不知道该上那儿去。入冬的冷风吹到身上,带来刺骨般的凉意,方笑笑缩成一团,冷风还是把她一层一层地裹了进去,严严实实的。

所有的一切全都凝滞,唯有时间永不停息。天渐渐地暗了,暮色把她笼罩成一尊蜷缩的雕像。虽然是初冬,却意外地飘起了雪花,从天空一片一片地落下,把她变成了雪人。天冷极了,但更冷的是方笑笑的心。

凄冷间有件温暖的东西落到身上,把方笑笑裹住,然后,一双有力的胳膊伸了过来,环住她,猛得抱起来,大踏步地离开。

有种熟悉的感觉带着体温传递过来,在方笑笑的身上散开。先前冻凝的血液,终于开始复温。知觉渐渐地苏醒了,一股久违的烟草味,提醒着方笑笑的思维,来人是杜明威。她睁开双眸,与他幽深的目光相对,内心的感觉就像是隔了亘古的洪荒,历经千万年的艰难,才迎来这么一次旷世奇遇。

方笑笑知道,理智的做法是推开他,因为他已经不再属于自己。她在心中挣扎了无数次,依旧抬不起无力的手臂。她告诫自己要坚强,可失控的委屈却在看到杜明威的那个时刻,如决堤的洪水,一泻千里。方笑笑捶打着前夫的胸膛,拳头如雨点一般密密麻麻地落下来,人却更加泪眼摩挲了:“你走,别来烦我!”

三个月没有见面,思念如潮水,卷着巨浪涌上来,拍打着杜明威的心。相爱而不能相守的滋味,如老蚌衔珠,在很多很多个无奈的夜里,让他刻骨铭心。杜明威终于明白,相对于有限的生命而言,无尽的爱才是他人生的永恒!

火车快到古城时,杜明威打开手机。这些天为了隐蔽行踪,他很少开机,需要向家里报平安或者和王军凯联系时,他就用公用电话。方笑笑邮箱的邮件会不翼而飞,路蓝的通话细目调不出来,杜明威不敢肯定,自己的手机是否被人监听。

一个月的行程,他很多时候都佯装成旅游,除了几个计划好的目的地,他还去了很多旅游胜地。这期间他没有上网、看电视、读报纸,他几乎跳出红尘,唯一不能忘怀的是方笑笑的影子。恋爱时她说今生最大的心愿,就是在退休以后,像陶渊明那样,归田园居。真是知音呀!杜明威感慨,他何尝不希望找个青山绿水远离凡尘的地方,和心爱的人相守相依。

人生最美的事情,莫过于一辈子和相爱的人相濡以沫,琴瑟和谐。可惜,每每从梦境中醒来,心头久久不能抚平的伤感,就是此生不能陪心爱的人一起慢慢老去。爱是永恒的情感,它不像喜欢:喜欢好比荡秋天,可以一个人自得其乐,但爱不行,它是跷跷板,没有了对方,自己这头,就沉得再也抬不起来。

出站后,他给老妈打了个电话,本想告诉他自己回来了,没料到老妈张口就说:“明威,孩子抱错了。”

沉到脚底的心,呯的一下炸裂,血向四面八方溅开。杜明威急切地拦了辆出租车,朝方笑笑的住处赶去。她不在家,杜明威叮嘱方母,笑笑若是回来,记着告诉他,然后,急匆匆地赶到医院,同事们告诉他,方笑笑被停职了,早上见她找过院长,之后去那儿了不知道。

杜明威给方笑笑打电话,语音提示: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他很着急,把古城市都快找遍了,也没有找到方笑笑的影子。他再次打电话给方母,对方急得都哭了。

下雪了,雪花凉透了他的心。杜明威打了个冷激灵,恍然想起了那个地方,就飞奔了过去。他远远地看见,方笑笑宛如一只受伤的小猫,蜷缩着被大雪包裹。心中一阵儿抽动,很疼,杜明威赶紧脱下外套,跑了过去,脚步快得可以超过刘翔。

他抱着她,来到创新时代,一个临街的商住大楼。杜明威抱着方笑笑走进电梯,在十四层停下。电梯门刚一打开,方笑笑就看见迎面的墙上,挂着杜方公司醒目的牌子。

“这是我新注册的公司。”出电梯后,杜明威放下方笑笑,活动活动胳膊。里外温差太大,他们发梢的雪花已经溶化,变成水珠,晶莹透明。

方笑笑看着杜方公司的牌子愣神。她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杜和方,这两个字该不该连在一起,而自己,该不该和他进去?

杜明威开门,拉着方笑笑进屋。里面很宽敞,大办公区的格子间错落有致而又整整齐齐。“刚收拾好,下个月公司正式运行。”杜明威解释着,帮方笑笑脱下外套,“你的衣服湿了,到里面冲个澡,换身干净的。”他拉着她进了总经理办公室。

这是一个套间,很大,外面是办公区,里面是休息室。方笑笑走到休息室的门口停住脚步,心想,我那儿来的干净衣服呢?杜明威的怀抱很温暖,方笑笑甚至怀疑,弄湿衣服的,不是雪花而是汗水。

心事被杜明威一览无余。他打开衣柜,拿了件还未开封的睡衣过来,眼波一柔:“看看合身不?”休息室装修好了以后,杜明威想创业艰难,估计公司运营以后,加班就成了常事,得给这儿准备日常用品。他到商场采购时,不知怎的,买的所有东西,全是情侣套装。

方笑笑鼻子一酸,泪珠宛如深秋时草叶上的露珠,挂在她弯曲的睫毛上。她接过睡衣,别过脸去。“谢谢!”她的声音在嗓子里咕噜,往事如烟如雾地漂浮在视野,心头涌动着酸楚的感觉。她把睡衣搂在怀里,逃跑似得进了卫生间。

杜明威拿了支烟点上,走到窗前,望着飘雪的夜晚陷入了沉思。

去平南市后,他走访了路蓝父母生前工作的那个化工厂,找了好多知情人打听路蓝的身世。调查中得知,路蓝确实是烈士遗孤,父母遇难后被民政局送到福利院,从此再也没有回过化工厂。于是,他拿着偷偷翻拍来的,路蓝少女时代的照片去了收养她的那个福利院,向工作人员咨询当年的情况。

“没错,她是叫路蓝。”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指着照片,肯定地对杜明威说,“这儿的孩子特别多,别的孩子有可能记不住,但她,我绝对忘不了。”老太太的目光从路蓝的照片上移开,望着窗外的一棵枫树出神,“她总是与众不同。每到休息时,她就一个人坐在那棵树下看书,可认真了!”老太太用手指了指那棵树,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她是个特别懂事的孩子,我们都很喜欢她。”

“哦!”杜明威想起路蓝曾经在他面前哭诉,说自己一直孤苦伶仃地躲在世界的角落,便问,“她在这儿过得快乐吗?”

“很快乐!”老太太乐呵呵地说,“她自小就很勤劳,经常帮阿姨们干活;长大后,她学习好,就充当小老师,辅导比她小的弟弟妹妹们学习。后来,她考上了古城外语学院,寒暑假还经常来这儿当志愿者。”老太太领着杜明威走到活动室,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红色的条幅,打开,上面密密麻麻地留着各种各样的签名,“这是两年前她最后一次来这儿送捐款时留下来的。”

一丝疑云袭入杜明威的心头,他不露声色地问:“这上面有没有她的签名?”

“有呀。”老太太特别热情,仔细地找了一会儿,指着一个遒劲有力的签名对杜明威说,“这不,很有力度吧,不知道的人,说不准儿会以外是个男孩写的。”

杜明威仔细地端详着那个签名,太陌生了,他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呢。他皱了皱眉,用商量的口吻说:“阿姨,我可不可以拍下这个签名?”

“拍这?”老太太睁大眼睛,不解地盯着杜明威。这人也太有趣了吧,她在心里想着。

“我们单位也想搞个类似的活动,我想把这个横幅拍下,好给大家观摩观摩。”杜明威赶紧解释。

“好的,好的。”看在活动的份上,老太太没有不应允的,因为这里太需要捐赠了。

拍条幅时,杜明威趁老太太不留意的功夫,仔细地拍下了路蓝的签名。这是此行最大的收获,他这样认为。

方笑笑换上睡衣从卫生间出来,局促不安地站在那儿,望着前夫的背影,欲言又止。

杜明威回头,深沉如夜的眸子被她吸引。那张不加修饰的容颜,在灯光的衬托下,泛着煜煜的光泽,比任何时候都动人。他有种咫尺天涯的感觉。

“你,没感冒吧?”方笑笑咬着嘴唇,长长的睫毛忧伤地下垂,好避开杜明威的目光。

“怎么会呢。”杜明威微微勾唇,喉咙里却像卡了一道刺,很难受。

“吃点儿药预防一下吧。”方笑笑抬眸,目光中流露着关心,“这么冷的天,你刚才没有穿外套。”她有点儿哽咽。

杜明威摇头,不是不用吃,而是这里没有药。“我洗个热水澡,发发汗就好了。”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只得逃离。

躺在浴缸里,身子被暖暖的水围着,有种抚摸的感觉。整体浴室里的蒸气氤氲地在空中漂浮,雾蒙蒙的,宛如方笑笑忧伤的眼神。怎么会这样呢?头懒懒地靠在靠背上,杜明威努力地思考着,思维却凌乱如麻。

情况越来越复杂。他压根儿就没有料到,孩子居然不是路蓝亲生的。可是,路蓝生的那个孩子,到底去那儿了呢?那天晚上产科病区共出生了六个孩子,四个男孩,两个女孩,难不成真的抱错了?

都怪你做事粗心,没有把那张亲子鉴定报告藏起来。杜明威在心里埋怨自己,老妈如果没有看到那张鉴定报告,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闹剧。眼下,他最关心的是,如何给方笑笑洗清嫌疑,因为他相信,此事跟方笑笑没有关系。她之所以被牵扯进来,绝对是有人在背后设局。

那个人,会是谁呢?杜明威想来想去,大脑依旧是一团雾水,唯有路蓝那个陌生的签名,特别清晰!判若两人,难道,她会写两种不同的字体?

第二天,方笑笑到单位查六个病区同期出生的六个孩子的病案。那天她在手术室晕倒,后面的事情一点儿都不清楚。慌乱间孩子会不会抱错,她也说不准呀。

屈院长处罚了方笑笑、刘芸和凌末,对外解释说那天抱错孩子的那位患者,原本未通过正常的医疗流程入院,与古城妇幼医院不构成医患关系,此事的过错,全属于个人行为,医院不应该承担责任,但鉴于此事在古城妇幼医院发生,古城妇幼会尽最大努力处理好此事,让患者家属满意。

抱错孩子的事情,可能发生在孩子出生当时,也可能发生在出生以后,方笑笑这样想着。等她翻阅完六个孩子的病历资料后,她才觉得出生时抱错孩子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因为在六个孩子中,三个孩子是顺产,他们出生在一楼的分娩室,是不可能和路蓝的孩子弄错的。

这些年来,古城妇幼一直采用母婴同室的办法管理产科。孩子出生后,就由护士将孩子抱给家属照顾。既使产妇因生产消耗太大陷入昏睡,或者术后麻药的作用没有清醒,可她的家属应该记得孩子的样子,这就更没有可能在孩子出生以后抱错。

如此,路蓝的孩子,错在那儿呢?

方笑笑思前想后,觉得问题很有可能出在手术室。那晚总值班明明说过,医生人手不够,让她过来救急,这也就是说,有其它病区的产妇和路蓝同期在手术室进行手术。

古城妇幼医院共有十间手术室,但夜班只开放三间。经常做手术的科室,除了产科、妇科,还有小儿外科,但在急诊手术中,产科和小儿外科的手术居多。夜班时,产科共有六个一线医生,他们每人负责一个病区,但二线和三线值班医生,却都只有一人,他们主要负责急诊手术和指导一线医生抢救危重病人。

方笑笑快步来到手术室,打开当晚的值班记录,的确有产妇和路蓝同期手术。她是产科四病区的患者,孕32周+3因严重的妊娠高血压综合症及胎儿宫内窘迫行剖宫产。方笑笑找到手术室当晚的值班护士咨询,她想都没想就说:“决对不可能抱错,因为那位产妇患有心脏病,又是40岁高龄,当时情况特别危急,尤其是小孩,生下来时全身青紫,新生儿重症监护室的医生在那儿抢救了好久,小孩才带着氧气转入监护室。”

“路蓝产后宫缩乏力,在手术室呆了两个多小时,而这位患者出手术室的时间比路蓝提前了四十多分钟,之后产科五病区的一位产妇被送进手术室,这位产妇的孩子会不会和路蓝的孩子弄错?”方笑笑翻着值班记录问道。

“这就更不可能了!”护士一脸肯定,摇着头分析道,“路蓝虽然在手术室呆了两个多小时,但她的孩子,在手术结束前一个多小时就送给她的家属了,后来的那个产妇进手术室时,手术室里压根儿就没有别的孩子,如此,怎么可能抱错呢?”

“这……”方笑笑拧紧双眉,实在不知道,路蓝的孩子,到底在那儿出错?迷茫间她给杜明威打电话:“明威,那晚,护士把孩子交给你以后,你记得孩子的样子么?”

“我……”杜明威语塞。当时听送孩子的护士讲,路蓝宫缩乏力大出血不止,他特别着急,担心路蓝若是出了意外,方笑笑会脱不了干系。后来路蓝脱险了,方笑笑却累得晕倒,他就更加着急,想照顾方笑笑却被刘芸生气地挡到门外。没办法,他只得在走廊里转来转去,那有心思看孩子长成啥样子呢。

也许,月嫂记得孩子的样子。杜明威猛地想起,路蓝一进手术室,他就打电话把预约好的月嫂叫过来,是她从护士手里接的孩子。杜明威赶紧给月嫂打电话:“刘嫂,那天护士把孩子交给你以后,有没有发生异常情况?”

“没有呀!”月嫂肯定地说,“公司规定,为了防止发生意外,我们见到孩子后,需立刻给孩子拍照。那天,我把孩子抱到病房后,就用您准备的相机给孩子拍了张照片。以后每两天,我都给他拍照留念。这些照片我离开时全都交给您了,上面有具体的拍摄时间。另外,公司档案袋里有这些照片的复件,您随时可以拿着您的证件和当时签订的合同去查阅。”

杜明威赶紧去找相机。记得找月嫂时,为了安全保险,他特意选择了古城市妇联办的金牌家政公司。签合同时,公司的管理人员曾多次强调,让他们去医院分娩时,一定要带上数码相机,好在第一时间给孩子拍照留念,同时防止发生意外。

他打开相机,十五张照片清晰可见,就是家里现在养的那个孩子。杜明威眨了眨眼睛,仔细地盯着第一张照片的拍摄时间看,没错呀,晚上十点四十八分,他隐约记得,护士把孩子交给月嫂,扭头盯着墙上的挂钟说:“孩子出生的时间是十点十九分,送出手术室的时间是十点四十五分。”

又是一个迷局!杜明威叹了口气,关了相机。来回地在屋里踱步,他实在想不明白,方笑笑说查阅的结果,工作人员不可能抱错孩子,可从交接孩子,到拍照留念,仅仅只差三分钟,这中间又能出什么意外?何况,从手术室门口,抱着孩子走到病房,估计需要两分钟,然后拍照留念用了一分钟,如此,难不成在路上出了意外?

杜明威猛地惊醒,第一反应就是给方笑笑回电话:“笑笑,能不能调出当晚的监控录像,看看月嫂抱着孩子从手术室回病房的路上,有没有发生意外。另外,最好能调阅路蓝住院期间所有的监控资料,看看有没有可疑人员抱小孩出入。”那晚路蓝住的是穿刺室,杜明威想无论孩子在那里被人掉包,总得留点儿蛛丝马迹。

“我正在查呢。”方笑笑盯着显示器,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我已经看了六个多小时了。”

“要反复看,千万不能漏掉任何可疑信息!”杜明威带着动作叮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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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真身只不过是一棵生长在灵山边的小小木栾树。因整日熏陶在佛祖的讲经布道下,生出了灵识,佛祖见之与我佛有缘,便点悟于它。小树大喜。然,佛祖悲悯的声音传来:“一切皆虚念,因果循环,莫要执着,方可超脱。”小树不解,只沉浸在可以修炼的喜悦中,不做它想。只是很久以后,它才明白有些人只一眼便可执着一生。他乃六界唯一的九天玄仙,之于六界苍生自是尊崇无限,可却甘愿呆在这小小的青华山,清华淡然只不过隐隐少了点儿什么,后来明白了,只是一切已晚。她已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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