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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声东击西

方笑笑下楼时,康友鹏已经在楼下等候了。

他穿得很休闲,浅灰色的夹克外套,深色的牛仔裤,雪白的旅游鞋,背后还背了个很大的双肩包,真跟旅游似的。双肩包里的东西很多,鼓鼓囊囊的,但不沉,至少康友鹏背起来一点儿都不显得吃力。他站在一棵松树下向方笑笑招手,清晨并不明亮的光线透过针尖状的树叶,洒在他的身上,斑斑驳驳地遮住了他脸上的表情。

离康友鹏还有几步,方笑笑停住脚步,不解地问:“你这是干嘛?”

“去大理旅游。”康友鹏朝方笑笑走近,俊逸的脸上绽开一波波笑意,“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方笑笑猛地抬头,被愚弄的感觉如海浪,拍击着思维。她怔在原地,气愤的目光化作利箭向他射去:“还有比你更混蛋的人吗?”

康友鹏脸上的笑意丝毫不受影响。他在方笑笑的面前站住,声音压得很低,就像在用唇语:“任何时候,都要懂得隐藏自己。”

声东击西?他做事干嘛这么神秘?一股股疑云如袅袅的炊烟,在方笑笑的脑海里升起,如此让人琢磨不定的男士,自己该不该和他出去?

康友鹏将眉毛轻轻挑起,淡声说道:“现在后悔,来得及。”

方笑笑用余光打量他的表情,咋看都不像有歹意。人心隔肚皮,那有坏人会把恶意写在脸上?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很想探查有关路蓝的迷局。方笑笑不好意思地捋了一下头发,回敬道:“跟你玩游戏,我相信自己的能力!”康友鹏的个头很高,尽管方笑笑也不算低,但要从气势上赢他,方笑笑不得不把头仰起。

“好样的!”康友鹏伸出大拇指称赞,可脸上的表情,却像是鼓励争强好胜的孩子,“那就出发吧。”他转身,朝停车场走去。

“你……”

“自古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康友鹏及时地堵住了方笑笑的嘴巴。

黑色的君威载着俩人飞一般驶向机场。司机是个年青小伙,很沉默,除非康友鹏搭讪似的跟他说话。一路上方笑笑的思潮风起云涌地变幻了无数回,最终还是屈从于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想法。

到机场后下车,康友鹏付过钱,打发司机离开。俩人办完登机牌后,到安检处排队。安检过后,方笑笑瞪着眼睛看着康友鹏,意思是让他做出解释。康友鹏朝方笑笑诡秘地挤挤眼,拉着她往卫生间走去。

演戏。方笑笑想起这两个字时,心猛地紧了一下。

他到底干什么职业?特工,还是私家侦探?这样的人,好像只出现在电影或者电视剧里。

“放心!我不是坏人。”康友鹏似乎看透了方笑笑的心思,嘴角向上翘了翘,宛如一个倒挂的月牙,算是对她的安慰。

“酒鬼永远都不会承认自己喝醉。”方笑笑别过头,做出不理他的样子,可紧绷的心,却怎么也放松不下来。

康友鹏拉着方笑笑走到卫生间门口,从双肩包里拿出一个袋子递给她,附耳说道:“换身妆扮吧,你这打扮太土气!”他咂咂嘴,转身向男卫生间走去。

“我承认不是潮女,但还不至于土得掉渣?”方笑笑望着康友鹏的背影牙咬了又咬,表情恨了又恨,但还是提着袋子进了女卫生间。

坏人拐卖妇女,经常尽挑好听的说,那有人像他这样?他不会这儿有问题?方笑笑关好卫生间的门,指着自己的大脑猜测了一阵儿,觉得还是先看看袋子里装了些啥东西。她打开袋子,翻了翻,长款软料的黑色冬裙,下垂感极好,暗红色的波西米亚风格的披肩,黑色的长筒靴,靴子里头还塞了双黑色加厚的长筒袜,还有一副时尚的墨镜。跟演谍战片似的,方笑笑差点儿笑了起来,但还是听话的换上了康友鹏准备好的戏装。

出来时要不是康友鹏拉她,方笑笑几乎认不出来站在她身边的人。墨镜,八字胡,长款的黑色风衣,熨烫有形的黑西裤,亮得可以照出人影的黑皮鞋,外加一个黑色的拉杆箱,活脱脱一位经常出差的空中飞人。

“黑无常,你演的是那出戏?”方笑笑用邪恶的语气问。

“没看明白,只能说明你没有能力。”隔着墨镜,康友鹏的眼睛眯了一下,似乎在调焦距。这样打扮的方笑笑,还真像个贵妇,端庄典雅而又多彩迷人。

只可惜多了一副墨镜!康友鹏看着自己的杰作,心里有种画蛇添足的遗憾,但没办法,不给她戴上墨镜,万一暴露了行踪,岂不功亏一篑!他拉着方笑笑从一个隐蔽的小门出来,朝排队等人的出租车走去。

“我们现在就去目的地。” 康友鹏伸手揽住方笑笑的细腰,低头把嘴巴凑到她的耳朵跟前,看似像亲密的恋人,实际是在叮嘱她,“记着,上车后将你的手机关机。”

太考验人了!迷途知返,还是继续执迷?方笑笑在康友鹏的胳膊搭到自己腰部的那一刻,觉得心脏咚咚得跳着,就像有人在里面敲鼓。除了杜明威,她还不习惯和其他男子这样亲密。她无措地握了握拳头,掌心里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

“你心里有个迷,这个迷和苏小雪有关,你想解开它,又怕被我算计。”康友鹏似乎感觉到方笑笑内心的变化,再次把嘴巴凑到她的耳边,富有磁性的声音能撩动人的心,“既然知道是演戏,就一定要让自己入戏。我再强调一遍,我不是坏人,你现在想回头,还来得及。”

一场赌局!方笑笑侧过脸,瞪大眼睛看着康友鹏,目光凝重而又锐利:“我承认,我心里没底,但是,我相信自己的临场发挥能力。”

康友鹏爽朗地笑了起来,笑声划过冬日的长空,更加显得悠远而又自信。“女强人,合作愉快!”他侧过脸看她,目光中多了份敬佩。

原来自信的笑声可以感染人。方笑笑不知怎的,刚才一直紧绷的心,在康友鹏爽朗的笑声拂过后,居然平静了。她伸手在康友鹏的肩上打了一拳,人却莫名其妙地舒了口气:“但愿你有这个能力!”

他们到火车站时,离发车只差10分钟。俩人急匆匆地检票上车,屁股刚刚坐稳火车就开了。“饿不饿?”康友鹏从拉杆箱里拿出面包和火腿,递给方笑笑,“先垫一垫,晚上我们就到站。”

方笑笑接过食物,一边吃一边上下打量着他:“现在可以告诉我,干嘛这么神秘?另外,我们已经办了登机牌,不上飞机行吗?”

“职业习惯。”康友鹏摆摆手,“至于登机牌的事,你就不用管了,山人自有安排。”他似乎真的饿了,大口地吃着面包。也许是他吃得太着急,也许是他一口吃得太多,总之,他居然被面包噎着了。

康友鹏伸着脖子,呕呕了两下,差点儿翻了起了白眼。他赶紧放下面包到箱子里找水。

“什么职业?间谍?”方笑笑被他的样子逗得笑了起来。

“律师兼私家侦探。”一口气喝了半瓶水,康友鹏才把噎在喉咙里的食物咽下去,“需要帮忙时,尽管开口,乐于助人是我的本色!”

“当然有了。”方笑笑想起姑姑遗失的女儿。康友鹏如果真是私家侦探,那么,寻找三十多年前丢失的孩子,他应该有这个能力,“只不过,还在考虑。”她转动了一下眼珠,觉得还是先考察考察再说吧。

“我助人是真,但从不免费。”康友鹏吃完面包,把两手拍了拍,随手把桌上的垃圾收进垃圾袋。

“给你点儿颜料,就急着开染坊!”方笑笑用鼻子哼了一下,“说你高,你还觉得自己蹲着呢。”

“除去官二代、富二代,谁不得靠能力吃饭?”康友鹏身子一斜,人就躺倒床铺上,动作干净利索。他拉过毯子盖到身上:“到时我日程排满了,可别哭着求我。”他打了个哈气,侧身背对着方笑笑,嘴里含混不清地咕噜着,“我困了,迷瞪会儿,记着到了叫我。”

“得瑟!”方笑笑朝他的后背做了个极度不屑的动作,随手拿了本医学杂志,趴在桌上翻着。

苏小雪的家在苍溪县,一个特别偏僻的小山村里。康友鹏和方笑笑到广元时天已经接近傍晚,去苍溪县城的汽车都收班了。俩人在汽车站附近找了家酒店定好客房,康友鹏提议到街上转转,顺便把晚饭解决了。

广元古称利州,地处嘉陵江上游,川陕甘三省结合部,是中国唯一一位女皇帝武则天的诞生地。他们去时正好是冬季,虽然没有下雪,天依旧冷飕飕的。街上的行人不多,也许是天色已晚,劳累一天的人们都已回家休息。

这里最热闹的时候是三月,千树万树梨花开,前来赏花的人,络络不绝。广元最有名的小吃是女皇蒸凉面,将大米浸泡后制成米浆,再用米浆蒸成面皮,然后切成长度、宽度不等的面条,加上各类调味品,凉调热拌都很好吃。

康友鹏和方笑笑找了一家干净的小店,点了女皇蒸凉面、米珍、核桃饼、酸菜和曾家腊肉,这些都是本地的特色。老板娘是位中年妇女,说话全是方言,俩人还能听出个大概。

老板娘说:“只有我们广元的水,才能做出上等的女皇蒸凉面,同样的工艺到了成都,就做不出来了。”

虽然温度很低,但凉面吃得还是很过瘾。这种感觉就像陕西人大雪天吃凉皮,怎一个爽字了得!康友鹏咽下嘴里的一大口面,伸出大拇指称赞:“好吃!真好吃。”

“这面也叫夫妻米凉面。”老板娘被康友鹏夸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说话的声音无形间提高了八度,“相传武则天幼时读书之余,经常和青梅竹马的常剑峰去游河湾。河湾的渡口有家削面店,他们每次都要到店里吃一碗削面。天热了,吃面经常热得人汗流浃背,于是他们想要是吃凉面该多好,便和店里的师傅一起试验,终于用米浆研制成了一种柔软可口、绵韧不粘的米凉面。武则天和常剑峰高兴得抱成了一团,俨然一对小夫妻。削面店师傅见此情景,便将这面称为“夫妻米凉面”。后来媚娘去了长安,她与常剑峰有情人劳燕分飞,但夫妻米凉面却流传下来。”

“真是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方笑笑一边说一边拍着肚皮,不好意思地说,“这顿饭吃得太撑了!”

“二位是来度蜜月的吧,可惜来的不是时候。要是赶上梨花节,那可就热闹了,尤其是苍溪。”老板娘瞅了瞅康友鹏,又瞅了瞅方笑笑,呵呵地笑着,热心肠地建议,“只不过现在来也好,可以去曾家山,十二月到来年三月,是去那儿冬游的好时节。”

方笑笑的脸,顿时红得像火炉上的烤虾,连耳朵都觉得发烫。长这么大,她还第一次这么害羞。

“谢谢你提醒!”康友鹏眯起眼,让笑容慢慢地在脸上散开,幸福地说,“我们明一早就去曾家山。”

离开小店时方笑笑狠狠地瞪了康友鹏一眼。小人,见缝插针地占便宜!她在心里骂他。

“你太多心了吧?”康友鹏一脸无辜,目光看似平静,却隐含着几丝耐人寻味的感觉,“我可啥都没说呀!”他张开双手,好像全世界就他委屈。

真是得了甜头还卖乖!方笑笑气得牙都痒痒,可就是找不到出气的机会。为什么和他在一起,自己总吃哑巴亏?

方笑笑和康友鹏的客房是隔壁。回到酒店时,方笑笑想起在古城机场,康友鹏从卫生间出来,变戏法似的将双肩包换成了拉杆箱,不禁觉得好奇,便问:“你的那个拉杆箱,是从那儿来的?”

“变魔术变的。”康友鹏故意卖着关子,说话的语气很得意。

“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方笑笑向康友鹏翻了一个白眼,却见他似乎在看自己。走廊的灯光有些微弱,康友鹏的身子半陷在阴影里,方笑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身影修长挺拔,就像一棵笔直的树木。

“想我了?这么快就眉来眼去。”康友鹏调侃地开着玩笑。他的双眼就像一台X光机,方笑笑都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却观察到方笑笑在向他翻白眼。

“自恋狂!”方笑笑真想对他吐口唾沫解恨,但考虑到自己也算是有涵养的人,没必要跟他这样的小人一般见识,就把火气压了压,开门回屋休息。

早上六点半时,康友鹏用酒店的内线电话告诉方笑笑,今天有可能要爬山,叮嘱她穿得休闲一些。方笑笑的衣着向来都很休闲,昨天打扮成那样子,走路她都觉得不习惯。她换上自己的衣服,把康友鹏给她的衣服叠好放进袋子,起身准备物归原主。

方笑笑提着袋子正要敲门,却见康友鹏突然从她身后闪出来,满头是汗。“女人不锻炼,身材会走形的。”他一边说一边开门。

“皇帝不急……你急什么?”方笑笑差点儿说成皇帝不急太监急,但太字正要出口,她突然觉得那样说太不合适,赶快改口,但表情还是不由得有些发窘。

“真不愧是博士,骂人都这么含蓄!”康友鹏无奈地笑了一下,用玩味的目光看着她,“我这么阳光的靓男,怎么能和替皇帝着急的人相提并论?”显而易见,他很忌讳那两个字。

再继续这个话题似乎很没有意义。方笑笑伸直胳膊,把袋子举到康友鹏面前:“呶,还给你。”

康友鹏接过袋子,另一只手伸到方笑笑眼前晃着:“租金呢?我可从不免费。”

“喂!你搞清楚没?是你硬塞给我的。”方笑笑仰起下颌,眼睛睁大了一倍,好与康友鹏的目光相对。她用手指着康友鹏,喊道:“没见过像你这么敲诈勒索的人。”

“唉!”康友鹏自嘲地叹息,“碰到铁公鸡,算我倒霉!幸亏不是糖稀做的。”

“你什么意思?”

“铁公鸡一毛不拔,糖稀公鸡不但没毛可拔,还倒吸。”

“你……”算了算了,和这种无赖无话可说,方笑笑扭头,决定不再理他。

再知性的女人,也有不淡定的时候,看来,女人天生就是让男人来哄的。康友鹏绕到方笑笑正面,满脸赔笑:“I am sorry!”

好难得呀!方笑笑心里想笑,但硬忍着没笑出来。“我听力不好,你能不能大点儿声?”她存心气他,一副睚眦必报的神气。

“I am sorry!”康友鹏加大嗓门,对着方笑笑的耳朵喊道,表情好像在说:好男不和女斗,咱是大丈夫,能屈能伸,吃这点儿亏不算啥。

方笑笑赶紧用手捂住耳朵,唯恐动作慢了,耳膜会被震破。“吵死人了!”她嘟囔着。

平局!那就息战议和吧。

“我订过早饭了,一会儿服务员就会送过来。”康友鹏进屋,把袋子放到沙发上,“我冲个澡,你吃过饭后,到公用电话亭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声平安,记着,就说你跟旅游团在大理散心。”

我干嘛要散心?方笑笑皱眉,康友鹏难道知道我近来的遭遇?

知道就知道呗,这也不算丢人,出来一天了,康友鹏又不让她开机,再不报个平安,父母都不知道会急成啥样子?方笑笑正要回自己的房间,猛然想到用公用电话给父母打电话,区号显示的是广元,自己却说在大理,那岂不是自相矛盾。

她斜着眼睛打量着康友鹏,还自称私家侦探,居然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方笑笑刚想取笑他,不料正要进卫生间冲澡的康友鹏突然回过身,邪恶地冲她笑着:“某些人的智力,不至于低到要人教她怎样打电话才不会暴露自己的行踪吧?”

“你……”方笑笑差点儿没被唾沫噎死。

“方法很多,比如:到网络电话话吧去打,也可以上网,然后找一个网络电话打,还可以先找一个大理的800电话号码,然后打给她,让她帮你转接到古城,这样那边显示的就是大理的区号。”斗嘴归斗嘴,康友鹏还是好心地指导她。

吃了早饭,方笑笑拿了提包出门。她就这点儿行李,随身带着踏实。从网络话吧回来,康友鹏居然不在。方笑笑到服务台咨询,工作人员说:“两间客房的账都结过了,他留言让你在大厅等他。”

不会潜逃了吧?方笑笑心里这样想着,但还是礼貌地对服务员说了声谢谢。她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下来,心里七上八下的,有点儿害怕!还好,三十分钟后,康友鹏回来了。他朝方笑笑招手:“我们走吧,车票我都买好了。”

一场虚惊!方笑笑起身,长吁了口气,好奇地看着他:“你的拉杆箱呢?”

“保密!”康友鹏挑眉,故作高深地说,“想知道吗?讲个笑话,我若被你逗笑了,就告诉你,包括那天如何把双肩包变成了拉杆箱。”

“一言为定?”方笑笑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康友鹏拍拍胸脯:“大丈夫岂会食言!”

“一天,几个男同事挤在办公室看冬奥会女子冰壶决赛,大家不停地为两队的精彩表现鼓掌加油。这时,一个女同事推门而入,看见大家激动地围在电视机前,不屑地说:‘吸尘器广告有啥看的,不就是多了几个漂亮的美眉!’”

“太逗了!”康友鹏捂着嘴巴,笑得腰都弯了。他发笑的原因,并不是笑话本身,而是方笑笑讲笑话的神情。

方笑笑扬扬眉:“这下该兑现诺言了吧。”

“很简单,我的拉杆箱是能折叠的,去机场前叠起来装到双肩包里,需要时把箱子打开,再把双肩包装进箱子。现在我们要轻装简行,那就办个快递把箱子托运回去。”康友鹏轻描淡写地说着,表情平静无痕,但给人的感觉就像在胸口里揣了一个竹林,任何时候,任何事情,他都能做到胸有成竹。

这么简单!我怎么没有想到呢?方笑笑有点儿失神。

中午俩人到达苍溪。一路上颠来簸去,骨头都快散架了。县城不大,但绿化得很好,九曲溪由南向北,穿城而过,夹岸的杨柳,虽然叶子落尽,但微风拂来,柳条迎风飘摆,姿态依旧婀娜。

车站周围的商贩很多,大多都是卖苍溪雪梨和红心猕猴桃的。这两种水果是这里的特产:雪梨果肉皎洁,汁多味甜,被誉为中国“沙梨之冠”;红心猕猴桃娇小玲珑,表面无毛,切开后果芯呈放射状心形图案,果肉绿中带红,口感香甜清爽、香气浓郁,有“神奇美味果之称”。

康友鹏把两样水果各买了一袋。“入乡不尝特产,那无疑是虐待自己的胃。”他拿了个雪梨递给方笑笑,“知道不?我最喜欢看的电视节目是《舌尖上的中国》。”

“没洗呢。”方笑笑并没有伸手去接。在她眼里,再好吃的东西,卫生也得放到第一位。

“洁癖!要不要放到消毒水里泡泡?”康友鹏把雪梨送到嘴边咬了一口,情不自禁地称赞,“好吃!”

“万一上面有农药呢?”方笑笑不怀好意地笑着。

“我若中毒身亡,你第一个脱不了干系。”康友鹏边吃边说,口齿很不清晰。雪梨吃完后,他又吃了一个红心猕猴桃,这才满足地说:“接下来,我们得坐蹦蹦车。”

苏小雪的家离谯玄的故乡谯坝村不远,都属于白驿镇。汉成帝时,谯玄庭对第一,被任命为议郎官;汉平帝时又被任命为绣衣使者,代表皇帝巡行全国各地,白驿镇从此在史书上留名,但那时这里叫阆中。镇子风景优美,气候湿润,家家户户都有果园,种植着雪梨、猕猴桃、脆柚之类的果树。

蹦蹦车在一座山跟前停下来,司机师傅指着前面一条歪歪扭扭的山路说:“翻过这座山就到苏坝村。”

山路崎岖不平,方笑笑走得气喘吁吁。尽管唯一的行李都到了康友鹏的身上,手还被他牵着,方笑笑还是感到力不从心,两条腿抖得仿佛不是自己的。天快黑时俩人站在半山腰歇息,看着山下袅袅的炊烟,方笑笑汗如雨下。

康友鹏回头,微笑地鼓励她:“加把劲儿,我们快到了。”

方笑笑把贴在额头的头发拨到两边,疲惫地舔了舔干裂的唇。心跳太快了,感觉就像刚跑完越野赛,她不好意思地说:“我的体力透支不过来了。”

“我可不想趁人之危!”康友鹏嘴上这么说着,但还是缓缓地蹲下身子,“算了,我还是吃点儿亏吧,否则,我们就得在这里露宿了。”与其扶着她磨磨蹭蹭地走鸭步,还不如给自己增加点儿行李。康友鹏学生时代一直都是运动员,大运会还拿过名次呢,走这点儿山路,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毛毛雨。

方笑笑犹豫了一下,还是落落大方地伸出胳膊。有现成的劳力,干嘛不用呢,何况,两条腿不听使唤,倘若一脚踩空,滚了下去,自己岂不成了伤员,弄不好会毁容的。

苏坝村虽说是村,但实际上就是个山民的聚居点,从村头到村尾,零零散散的,数得出有几户人家。最边上的住户敞着门,院中有位中年男子拿着大匾正在收晒过的药材。

俩人站在门口向他打听苏小雪家,中年男子停下手中的活,出来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头:“就在那儿,虽然离得不远,但天色已晚,二位想要赶过去,恐怕有点儿难。”他说话时目光一直盯着方笑笑看,表情似乎在说:就你这身板,以后千万别到山里来。

“我们远道而来,能不能在您这儿借宿一晚?”康友鹏不好意思地请求着。

“行!”中年男子答应地特别爽快,“我儿子在县城上中学,晚上不回来,你们就住他那屋。”他转身,一边领着客人往进走,一边冲着厨房高喊:“来客人了,晚饭多做点儿。”

晚饭吃得是米珍、核桃饼和自己炒的小菜。中年男子不太说话,女主人却很健谈。她问康友鹏和方笑笑:“两位来这儿干啥?”

康友鹏说:“我们和苏小雪是朋友,来看看她的亲人。”

女主人夹着菜的筷子停到空中,睁大眼睛问:“是从古城来的么?”

康友鹏点点头,奇怪地问:“您怎么知道呢?”

“我们这儿,几十年来就出了这么一个大学生,女状元呀!”她伸出大拇指,表情特别敬佩,但很快就变成了疑惑,“她难道没有告诉你们,她早就把父母接到古城市了?”

“什么时候?”和苏小雪认识两年,俩人虽然专业不同,但在同一所大学留学,她干嘛要对自己撒谎?康友鹏心里生疑,赶紧问道。

“一年前,她爸爸的肾病犯了,全身肿得像气球。她就把他爸爸接到城里去看病,她妈妈也跟着去了,一直都没有回来,听在城里打工的人回来说,她给她爸爸换了个肾,花了好几十万呢。”女主人说话的神情有些复杂,她既敬佩人家生了个好女儿,又觉得花那么多钱看病,简直不可思议。

“真是个好女儿!”方笑笑感动地眼眶有些湿润。

康友鹏闭了下眼,表情没啥变化,思维却突然沉了一下:苏小雪两年前就到了英国,一直没有离开过,如此,一年前出现的那个苏小雪,难道另有其人?

晚上休息时情形有些尴尬。一张单人床,一条被子,两个人,怎么睡呢?康友鹏环顾了一下四周,旁边有把藤椅可以坐人,那就在这儿将就一晚上吧。“你睡床上,我活雷锋,坐这儿给你守夜。”他指着藤椅对方笑笑说。

“那怎么行呢。”说这话时,方笑笑只是关心,压根儿没有多想别的。

康友鹏摸着下颌,坏坏地笑着:“那我睡床上,你在这儿坐着。”他指了指藤椅。

方笑笑惊呼:“坐一晚上,谁受得了呀,弄不好会冻感冒的。”

“那怎么办呢?”康友鹏搔着头发,很为难地说,“我们总不能……”

方笑笑恍然醒悟过来,及时地打断了他的话:“不行!”她声音很大,跟吼似的。

“思想复杂了吧?”康友鹏撇撇嘴,无可奈何地摇头,“我是说我们总不能坐到天亮,尽说闲话吧?”

鬼才信呢!方笑笑在心里说着,但除了坐到天亮,她也没有别的好办法。

闲话说了好多,可冬天的夜晚太长,最后,实在撑不下去了,方笑笑只得妥协,和康友鹏和衣在小床上挤到天亮。

第二天吃过早点,俩人向主人辞行。康友鹏拿出三百元钱放到桌上,中年夫妇说什么也不收。几个人推来推去,最后夫妇俩象征性地收了五十元。

剩下的山路不太陡峭,俩人一会儿就走到了。苏小雪家住在一个相对平坦的山坡。那儿共有五户人家,最边上两户人家的门紧锁着,估计很长时间都没有住人,大门上的锁都被雨淋得生锈了。

俩人向邻居打听,邻居说:“苏小雪家是第二户,第一户是苏振棋家。”

“他们人呢?”方笑笑问。

“一年前,苏小雪的父亲病了,她把父亲接到古城市看病,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康友鹏指指锁门的另外一家,不解地问:“那家人怎么也不在?”

“苏振棋比苏小雪大三岁,跟苏小雪是娃娃亲。他原本学习很好,但不幸摊上一个既爱喝酒又爱赌博的爸爸。他上高中时,赌棍爸爸欠了一屁股赌债,还不起,怕债主打他,就一个人悄悄地跑了。为了替爸爸还债,苏振棋不得不辍学打工。三年前,他遇到一位贵人,一下子发了,就把他妈和妹妹接到城里去了。”

康友鹏皱眉,既使苏小雪因为婚约在身拒绝自己,她也不可能分身。他还是觉得应该有两个苏小雪,便问:“苏小雪有没有姐妹?”

邻居摇了摇头。

回想一路上的情景,以及现在的见闻,方笑笑断定苏小雪应该是确有其人,但她为什么和路蓝长得一模一样?

“我曾经见过一个跟苏小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方笑笑看着苏小雪的邻居,好奇地问,“她家还有什么亲戚吗?”

“哦!”邻居恍然大悟,拍着脑门说道,“她有个双胞胎妹妹,一生下来就送人了。抱养孩子的夫妻离这儿很远,苏家夫妇曾经找过孩子,但没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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