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姿态，分明就是一对恩爱的夫妻，路人以为他们是在散步，在享受美好的时光，很多人看到他们的时候，眼里是羡慕，同时在感叹：如果自己的生活也是这样，该有多好？
刘菲菲感叹：“如果这段路就这样无限地延伸下去，多好？”
姜威无言。
路，没有尽头。无论艰难的路、坎坷的路，还是轻松的路、平坦的路，总有尽头，路的尽头就是释然。但是，谁能够彻底释然？不过是在走过一段之后，想一想，或者是回顾一下，做一个总结，然后继续走。直到生命的终结，才是路的尽头，不管是遗憾还是欣慰，到了那里，就算结束。
他和刘菲菲，相互陪着走了一段，然后停下来了，他们在做一个总结，然后再开始各自的下一段路程。
他们走的很慢，但还是走到了他们要去的地方。
刘菲菲在跨进门的时候，似乎是如释重负的样子，她看了姜威一眼，说：“到了。”
在他们走出这扇门的时候，手中的红色烫金的本子变成了另外的颜色。
刘菲菲很轻松地说：“你——自由了。”
姜威说不出话来。这次，他没有挽起她的手臂，只是像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一样，低着头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走出大门，走到了车子旁边，姜威打开车门，说：“上车吧。”
刘菲菲摇摇头，说：“我想一个人走一走，你去上班吧。”
她微笑着，看着姜威，示意他走。
姜威抬起头，说：“那……你慢慢走，反正也离家不远，我去上班。有事的话，你就打我电话。”
“我知道。”刘菲菲点点头说。
姜威看了看刘菲菲，跨进了车门，然后离去。
刘菲菲没有动，她站在那儿，看着姜威离去。她就那样凝望着他，眼角突然有了泪。她没有觉得难过，反而觉得很轻松。因为觉得轻松有了泪，是被她自己感动的泪。她终于勇敢地迈出了这一步，给了别人自由，也给了她自由，——她解脱了。
多年的婚姻，她已经很满足了。嫁给姜威，也是她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回想起以往的岁月，一桩桩，一件件，她除了生病就是不舒服，其它的，好像都没有。姜威跟着她一次次走进医院，一次次给她买药。他尽到了丈夫的责任，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他很忙，家里，外边，来回地奔波。刘菲菲记得的是他的劳累。是他的劳累和照顾给了她生命，如果不在姜威，而是一个可恶的或者说没有本事的男人，她恐怕早已不在世上。其它的都不说了，就她那昂贵的医疗费，也不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所能够支付的起的。而她，到了现在身体比以前好了很多，可以说是一个正常的人了，这一切，都是姜威给予她的。对他，她只有感激和亏欠。他为她付出很大的代价，而她不光没有为他生儿育女，反而连最基本的生理都没有好好地满足过他，想来只有愧疚。
他们都不再年轻，经历了很多也逐渐变得成熟，都有了容人的雅量，都知道为别人着想了。刘菲菲终于也知道她该怎么做，对于今天的选择，是她最难过的，也是她最满意的。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在这里得到了升华。她懂得了很多，也永远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
刘菲菲站在路旁，看着飞驰而过的车，脸上露出了笑意。
白继成心里明明白白他的婚姻没有办法补救了，坐在家里的沙发上，他就像一滩泥，很想大声地哭，但是发不出声音，只是不停地流泪，就像一具流泪的木乃伊。
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婚姻是最真挚的，容不得欺骗，容不得一丝侥幸心理，轻视别人就等于轻视自己，那一枚苦果最终还是自己品尝。他后悔了，但是他知道晚了。多少年，多少的日日夜夜，他从来没有重视过陈秀雅的存在，从来没有觉得陈秀雅重要，所以他没有好好地待她，没有让她享受过什么，他知道，陈秀雅对他的绝望不仅仅是现在，而是一点点积攒起来的，已经很深很重了，就像百年寒冰，他已经凉透了她。现在，无论他怎么做，也为时已晚，他很明白。
马秀走进门的时候，白继成没有动。所以，马秀从儿子绝望的脸上知道了事情不可挽回，顿时有了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她的屁股还没有坐稳，就慌慌地问：“怎么，见到秀雅了吗？”
白继成没有动，只是很机械地回答：“见到了。”
陈秀雅坐到了饭桌前，却忘了吃饭，她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女儿白微曦把饭勺使劲地磕在碗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她都无动于衷。她的目光不动，似乎是在专心地注视着某一个地方，但是仔细一看，才知道她什么都没有看。
白微曦终于说道：“妈妈——，吃饭啊。”她实在忍不住了，声音很响亮。
陈秀雅如梦初醒，笑了一下，说：“哦。”然后拿起了筷子。
“月儿，学校的老师和同学好不好？”她一边从盘子里夹菜，一边问。她害怕女儿来到新学校不习惯。
白微曦点点头，说：“好，老师的歌儿唱得比我们家里那儿的老师唱得好。”
“是吗？”陈秀雅停下了手里的筷子说，“还有什么？”
白微曦眨了眨眼睛，说：“这儿的孩子多，比我们那儿的孩子多多了。”
陈秀雅说：“哦。那孩子们欺负你吗？”
白微曦摇摇头，说：“不欺负，还有一个孩子给我棒棒糖吃。他们说我的画儿画的好，让我给他们画小人。”
陈秀雅轻轻地点头。只要女儿在学校很好，她就完全放心。现在，她的希望就完全在女儿身上。定定地看着女儿，看着女儿的单纯和幼稚，她不知道大人之间的事情会不会在女儿的心里留下伤痕，但是她又能够怎么办？突然她又要想流泪，慌忙低下头来，把筷子放到碗中，来掩饰她的情绪。
姜威在等待杨树军，无论有什么事情，他都会让杨树军知道。现在，他离婚了。虽然他对他的婚姻很冷淡，对刘菲菲也仅仅是类似于兄妹之间的亲情，但亲情也是一种感情。他很明白，刘菲菲是为了他的幸福为了还他一个自由才坚决离去的。虽然他给了她足够下半生生活的钱，但他还是感到对不起她似的。他觉得他很自私，很没有担当。
杨树军进门的时候，服务小姐跟了过来，随后几样很精致的小菜摆到了桌子上。
杨树军坐下去的时候，姜威说：“今晚可是不醉不休。”
杨树军笑着说：“好呀，舍命陪君子。”
姜威把服务小姐放到桌子上的酒瓶打开，把面前的酒杯倒满端给了杨树军，又把他面前的酒杯拿起来，倒满酒，放下酒瓶的时候，他说：“老杨，我和刘菲菲今天把手续办了，——我们离婚了。”
杨树军知道他们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并不奇怪，只淡淡地问：“都处理清了？”
姜威说：“是的，她住了以前我们住的那一套小一点的房子。这个酒店，她不算股，其它的财产，我就由她要了。”姜威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我只是担心她的身体，她说她已经好了可我不放心。当然，她的下半生我还是要负责的，无论她有什么事，我还是要管。”
杨树军也叹了一口气，说：“刘菲菲是个好女人，这可惜她那样的身体……她是为了你才离婚的，她只是希望你不再过那种……那种生活，她是在给你自由。既然成了这个样子，你也不要辜负她的好意，另外寻找你后半生的幸福吧。”
姜威端起酒杯，苦笑了一下，说：“哪里会有你说的那样容易？都这么大的年龄了，哪里还能够像年轻人一样？失去机会了。”说完，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杨树军也端起酒杯把酒喝了下去，说：“相信缘分吧，说不定就有人在某一个角落里等着你呢。”
“啊？”姜威笑着说：“你还没喝呢，怎么就说起了醉话？怎么我听了这句话觉得想笑？”
杨树军也笑着说：“我没有喝醉，当然就不是醉话，我说的是真话。以前的已经过去了，你该放下就放下，不要想那么多。刘菲菲是让你幸福的，你不要辜负了她的美意。”
提起了刘菲菲，姜威感到心疼，毕竟在一起生活了多年，还是有很深感情的。他很明白刘菲菲是为了他好才离婚，她是一个深明大义的女人，姜威怎么会不知道？
马秀知道她没有一点点把握，但是她还是想要去试一试。她的心是忐忑的，胆怯的。在走进陈秀雅爸爸妈妈家的时候，她慌乱了，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进去。她站住，好一阵犹豫，最终，鼓足了勇气，还是伸手敲门。她知道，就算没有希望也要一试，哪怕被吐口水，她也要进这扇门。为了儿子，她只好豁出去。
陈雪岩听到有人按门铃，在她伸手拉开防盗门的时候，看到了一张疲惫的憔悴的苍老的脸。而那张脸在看到她的时候，马上堆起了笑，那笑容是胆怯的，献媚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