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二寒假,傅梓心回家帮着看铺子。苏陌去铺子上找过傅梓心两次,他抬了太师椅,带着墨镜在阳光底下悠闲的看书。
那段时间苏陌玩的好的一个男孩儿乘着假期摆地摊卖孔明灯和袜子。许多大人路过时均因有感于几个小孩子的独立,纷纷慷慨解囊。有个中年男人问:“你们念高中还是大学?”“大二。” “我孩子也刚大学,自己在学校打零工做小生意,家里本不缺钱花但孩子不问我们要零花钱。我来来回回的经过你们这儿好几次了,看见你们就看见我儿子。有时候想着他卖东西还要受点气什么的心里也难受,不过这样也好,对你们的成长好。”男人对苏陌他们暖暖的笑着,眼神里闪烁着泪光,拿上买的东西慢慢的走了。
苏陌的朋友找了男人零钱,苏陌则一直认真的看着大人的眼睛听他说话。可怜天下父母心——是苏陌能想到的第一句话。苏陌来卖灯是打酱油的,如果不是朋友让帮忙,苏陌不可能站在街口叫卖小东西。风尘仆仆的在街口傻站着,一个人看摊想上厕所都不方便。给别人去补课挣的钱比那轻松容易多了。怎么拉的下脸和自尊呢?
真正站在街口练摊,眼睛像一台摄影机,记录了街上各色人穿流而过留下的影像,汇聚在心底,成某种生活表达和领悟,那是苏陌从来没有“看见过”、“遇见过”的视角和思维方式。
小镇街上时不时都有见穿胶鞋、背竹篓的农民经过。看着那些被生活压弯了的脊背,满脸的沧桑的脸,苏陌心里忽然涌起了一股温暖,温暖变成巨大的感动,感动涌到心口变成了哽咽。职业的贵贱,在自力更生和养家糊口这样更为崇高的尊严和荣耀面前,变得如同无物。如果是爱赋予的有贵与贱之分吗?或许只有轻松和艰辛的区别了。即便他是站在多么低微的位置上跟别人都是一样高大,一样闪光。苏陌不由自主的想要对着这样的脸庞笑。当那些脸偶尔转过来,眼神与苏陌相遇,苏陌的微笑的弧度就大大的增加,微笑变成大笑,将八颗以上的大白牙呲出来,歪着头礼貌的点一下,跟他们问好。对面的眼神大部分时候会柔软下来,温和的笑。有觉得奇怪的,看看自己身上是不是哪里有问题,他们大概觉得这女孩儿有什么毛病,平白无故对着人笑。也有人面无表情,眼神冷漠。还有看见苏陌笑反而狠狠瞪苏陌他们一眼的。还有一些人出言不逊,眼神里充满了鄙夷。
看着他们苏陌不知道为什么更想笑了,不是友好的笑也没有恶意,是一种豁然后的淡然。骄傲的人们看起来多么有趣可笑,人的自尊心、虚荣心还有优越感撑起一颗高昂的头,一双冷傲的眼睛。苏陌从来没有觉得那么自豪过。站在那里就好像站在浮生万象的桥边。苏陌静静的笑着全部接收。对“什么是生活,什么是做人”多了一些认识,苏陌觉得自己似乎又勇敢一点了,更加接近这世界一点了。在人群面前她不再像最开始那般的胆怯和不好意思了。
有些为人父母的买家说:“我孩子跟你们一般大,什么都不会做。你们能干哦!这么独立。”来自成年人正面的肯定让苏陌心里很温暖,大大的自豪了一回。没有人能抗拒别人真诚的肯定和称赞吧?苏陌和朋友大笑,边笑边推销产品。
笑完了又苦楚的站在街口体验像情绪般变化的天气。滋味很是丰富,一会儿一个味儿,酸甜苦辣都有。每一天,各式各样的人都要遇到一些。每天的天气和人的状态也总是这样切换:早上干冷的空气将裸露的皮肤冻的红红的。中午太阳晒着暖洋洋的打瞌睡,再过一会儿发现脸却晒成高原红了。下午太阳还未落山就起风,沙尘满面。
自打苏陌放开了,做生意时也敢跟人家侃,生意一直都不错。
傅梓心下午有时间的时候就开车来接苏陌,借口是他顺道兜风透气。苏陌乐得有人接送。也免得卖灯的朋友兜个圈子,迎着刀子般的西北风送苏陌回家。
大年初一,朋友送了苏陌十几盏没卖完的孔明灯,苏陌转手送了两盏给傅梓心。
傅梓心来拿灯的时候,苏陌兴致正好,在冬天暖洋洋的阳光底下弹她那把便宜的虎皮吉他。
傅梓心骑着他的摩托车来了,车上载了一个清秀漂亮的男孩儿。傅梓心说是他的一个堂弟,叫小石头。
小石头?
想不到都已经那么大了,时间过得真快!小石头比苏陌小了六岁,没记错的话,小石头是孤儿。
“给你们泡茶吧!”苏陌热情的笑着招呼道。
“谢谢!”傅梓心迎着阳光眯眼。
“还知道客气,真难得。”苏陌不忘跟傅梓心抬杠。
“小石头你念几年级了?”苏陌问那个清秀的小正太。
“初三,姐姐。”小石头露齿一笑。哎哟,那阳光的笑把苏陌给迷惑的呀!
真漂亮啊!以后定是一个大帅哥!——苏陌心里不由的默默感叹道。
“等着啊,给你拿水果。”苏陌冲着小石头回笑。
苏陌先上了水果,再泡茶给傅梓心。傅梓心正看她那把破吉他,试着扫了几下弦,肢体极不协调,跟苏陌学骑自行车的窘样差不多。
“呵呵!低价收费教你怎么样?”苏陌问。
“那你开个价吧!”傅梓心腿一抬将脚踩在了椅子底下的那横木上,大爷一般傲气骄傲的头,不屑的笑着。
“嗬!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哎。”
“教不教嘛?”
“教啊,给学费。行个拜师礼!”
小石头在一旁嘿嘿傻笑,看苏陌和傅梓心饶舌。
饶了半天,绕回了孔明灯上:“我去给你们拿孔明灯,你自己挑几个。”
苏陌将十来个灯都抱了出来。
“这个好,‘送给最亲爱的人。’”小石拿起灯,念着灯上印的字,望着傅梓心奸笑。
傅梓心笑着盯了小石头一眼。小石头就光笑不敢吱声了。
除夕夜12点放完鞭炮,放孔明灯。
放的时候,苏陌拿着手机,希望傅梓心也在线上,告诉他她们在放灯,他是不是也在点灯。傅梓心不在线,信息发过去是小石头回的话。小石头在傅梓心家过年。傅梓心的父母将小石头视如己出。小石头一点也不怕生,跟苏陌聊得火热,很幽默的一个男孩儿,小小的人儿心眼特别多。但,也许是直觉使然吧,谈话间苏陌隐约的感觉到了小石头阳光开朗下的巨大阴影,很深重的阴影。对于那种灵魂特制的人,苏陌的感觉总是莫明的敏锐。苏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灵魂的潜在也是那种性质的。
幸好有傅梓心他们一家人那么呵护小石头。否则小石头会是怎样的小石头?小石头那种灵魂特质的人苏陌总莫名的觉得太脆弱了。
很快春节就过完了。
大二下期开学,苏陌补考提前回了学校。那是苏陌大学四年唯一一次的补考。别说寝室没有一个人,整栋宿舍都没两个人,回来的都是来补考的。
回学校的头天晚上恰逢断电,晚上黑黢黢的,特别瘆人。女生宿舍传说中阴气极重。凑巧春雷响动,风呜呜的刮着,尖利的风声在空气里不知经过怎样的变异,听来跟鬼哭狼嚎似的,闪电划破夜空,将诡异恐怖的气氛推向一个极高的端口。苏陌再捎带想象一下那万千在地震中丧生的无辜生灵们,气氛太刺激人了……
苏陌翻来覆去睡不着,打算骚扰傅梓心。
“打雷了。停电了。”
“打雷要下雨勒哦,下雨要打伞勒哦……”傅梓心打了两句海尔兄弟的歌词过来。
“打雷了,停电了,还在刮妖风。”
“什么是妖风?”
“凄厉的嚎哭声似的风。”
“可怜的孩子,没人跟你一起吗?”
“没有。”
“小朋友,我陪你聊天直到你睡着吧。”
“我没逼你自己自愿的啊,即刻便生效,不能反悔。”
“好。”
……
后来不知道聊了多久,苏陌总算是睡过去了。
那天过后苏陌和傅梓心各自忙碌,忙着缤纷的新学期生活。
傅梓心忙着旅行、攀岩、学习。苏陌则忙着泡图书馆,忙学校的各种比赛,继续学习吉他。初高中时代苏陌特别迷恋艾薇儿,常常想象自己或者抱着电吉他酷酷的在舞台上唱艾薇儿的摇滚,头发飞扬;也幻想过能够静静的坐在舞台上弹唱dido那种适合在咖啡厅播放的熨帖心灵的歌曲。
小石头则忙着努力学习争取高中能考进实验班。
整个大二的生活很充实。苏陌时不时去S城看看乐乐,同时也不忘叨扰一下傅梓心。
除去在学校忙爱好和学校的什么征文比赛,英语比赛,歌唱比赛之类的时间,苏陌大部分的空闲时间都献给了图书馆。
(十六)图书馆,总有个身影与你随行
苏陌所在的中文系图书馆有部分图书并不开放,保留了最古老的图书借阅方式——翻纸制的书卡!书卡上面是手写的书目、作者、编号、年代等图书的信息。每次借阅之前苏陌都需要各人自己先准备纸和笔——这是第一天来到借阅室图书管理员告诫苏陌她们的。翻检到了要的书便抄下书号,找完以后将纸递给管理员,她们找到后抱出来给借书的学生。来借书的学生要是忘记带笔,借阅处那几个打扮的花枝招展又极爱八卦的阿姨会停下她们家长里短的各种狗血对话,义正言辞又不厌其烦的提醒:“同学,记得下次自己带笔和纸来!写好了再交给我,千万不要用嘴跟我说你要什么书,我记不住。”
借阅室里装小书卡的木头柜子是特制的,很有些岁数了。木头柜子上面排满了小抽屉,抽屉上分了不同类别的书类:文学、历史、哲学、经济、心理、音乐、摄影、绘画、广播影视……经过一届届学生一双双手的摩挲,柜子上的油漆很早前就开始剥落,斑驳的痕迹里沉淀了岁月,岁月里是思想和文化。岁月不断的洗练,大浪淘沙般的冲刷后,争鸣的百家思想、千家视角在旧旧的柜子里被汇编分类码的整整齐齐。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时间的河如此的宽阔,包容兼并汇聚成海。触摸它们时苏陌心里总有股热潮涌动,那是一种安静的激动、感动,这些情绪顺着柜子上斑驳的时间纹路走,气息渐稳,感觉得到心一点点张开,轻盈的想要跳舞。不同的是在宁静的气氛中,那些热望和梦想在一页页翻过的书上跳动,从扉页到灵魂,它们被点燃。
拉开抽屉,里面小纸片几十上百张不等。小纸片底部打了一个圆孔用金属棒穿起来,不同系列的书之间还有特制的卡片作为分界线,让查书的人尽快找到对的位置。很多纸片都泛黄了,黄的程度不一;还有一些是刚刚誊写过的,上面的字写得极漂亮,不知是出自哪些老师之手。
查找完,苏陌和所有的人一样将抄好书号的小纸条拿给图书借阅处的老师进库寻找。但老师经常带来“已借出”的答复,借阅成功的还得看借书那个人的学生证和照片,然后在写有此人班级资料的个人专属本本上详细登记,还盖一个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