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弥的脸色一变:“两位,此处乃佛门重地,不得造次……”
“哼。”沙弥还没有说完话,一根手指就压在了他的穴道上,他本想后退的身形立刻被固定在了原地,只能惊怒地站在原地,浑身不得动弹。
出手的正是白衣。
“你们是什么人!”在门口的另一个沙弥顿时暴喝道。
然而,回答他的,依旧是那道白色的身影。没过几招,他也被封在了原地,只有一双眼睛能动,此刻正双目圆瞪,怒气冲冲地盯着白衣。
当他运足气劲,向上冲击穴道的时候,却发现那股真气纹丝不动,就如同以卵击石一般。他心里一凉,高手!
白衣回头看了看黑衣:“景客来,这两座雕塑还不错吧。”
“你——”黑衣指着白衣说不出话来,痛苦地扶着额头:“这下误会大了……”
话音刚落,寺庙里就涌起了一簇簇灯火,脚步声齐整,迅捷地向着门口靠近。
下一刻,一群身披黄袍的僧人顿时从寺庙里涌出,看到两个被定在原地的沙弥以后,他们的神色格外愤怒。
欺负两个不成器的小沙弥,可是江湖正道人士所为?
更何况,这两个小沙弥虽然不算什么,但欺负他们,不等于欺负到了自己的家门口么?
一个身材高大的武僧上前一步:“二位施主,不知这两个沙弥怎么得罪二位了,要如此处置他们?还是阁下二人,将我们少林的规矩,武林的道义全不放在眼里?”
说到第二句话的时候,僧人的目中闪过一道厉芒。
“误会,全是误会。”黑衣赶忙解开两个小和尚的穴道,“我们是来拜访苦禅大师的,见到两位小兄弟,觉得他们武功不错,见猎心喜,一时间想出手试探,所以……”
武僧冷哼一声:“见猎心喜?那我见兄台也是非常欣喜,那我们不妨切磋一下,如果兄台胜我,那之前的事情既往不咎。如果我侥幸赢了,还请兄台给个交代!”
黑衣回头看了看白衣,发现这个罪魁祸首正悠然地看着他,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黑衣犹豫道:“这不太好吧……”
不过没等他拒绝,武僧却突然道:“兄台小心了!”
话音刚落,一道劲风已然扑面而来。
黑衣人身形急转,向后退去,险之又险地避了开去。
武僧的双掌气势如虹,犹如猛虎下山,可见是得了罗汉拳真传。黑衣人只能狼狈地躲闪着,每一次都是堪堪避过,衣袂和发髻都被劲风吹散,狼狈不堪。
在退到墙角处的时候,他突然双腿发力,一个轻身落到了院墙之上,然后伸出右手做了个‘止’的手势:“我们是真的有要紧事来找方丈的,不要打这么一场冤枉仗。”
“哼。”武僧目光森然,提起双掌继续向着黑衣虎扑而去:“除非你认输道歉,否则休想停止。”
黑衣摇摇头,看了一眼远处观战的白衣,意思是“我被你害苦了”。
他身子凌空后翻,又躲过了武僧的连环七掌,渐渐有些招架不住,伸手入怀,摸到了胸口的扇子,打算出手。这样的话,他精心掩藏的身份,也就要同时暴露了。
不过,也就在这时,身旁一道大喝陡然传来:“住手!”
群僧中走出一位身披袈裟的老者。
原本气势汹汹的武僧听到这句话,却突然收了手,身子在墙上借力,安然落地,随后立刻双掌合十,对着面前的老者恭敬一拜:“师傅。”
老者袖子一甩:“觉颠,你可还记得何为五钝使?”
武僧躬着身,不敢抬头:“禀师傅,是贪、嗔、痴、慢、疑五念。贪乃贪爱世间男女、色香味触法及财宝。嗔乃对于违背自己所贪爱执着的境界,产生愤怒、厌恶等心念。痴乃心念混沌,无有智慧。慢乃目空一切,高傲自满。疑乃对一切心怀疑虑,妄生猜忌。”
老者脸色肃然地问道:“那你可知刚才犯了什么错?”
武僧低声道:“嗔念。”
老者慢慢道:“不错,就是嗔念,念在你还能明了自己的罪过,罚你面壁七日,醒悟自身。另外,你的眼力也尚未到家,如果墙上的朋友想要出手的话,你根本不是对手,到时候若是输了,岂不真要丢尽我少林的脸面,被武林同道耻笑?如此,再罚你面壁三日。”
面对老者的责罚,武僧却表现得很是恭敬,毫无异议,低声回答道:“是,师傅。”
老者随即抬起头,看着众多僧人:“都回去吧。这两位,的确是我的客人。”
说着,看了看一旁嘴角带着笑意的白衣,又抬头看了看黑衣,以及他手里的令牌,叹了一句:“我还正要找你呢。”
幽幽的檀香飘转,人心仿佛也静了下来。
老者和黑衣、白衣二人分宾客落座,老者吩咐僧人拿来茶水,随即道:“抱歉了,实在是没有什么好招待两位的。”
黑衣摆摆手:“大师不必客气。”
“唉……”老者叹了一口气:“这件事,说来惭愧,叫我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
白衣道:“再难以启齿,也总要说吧。”
黑衣眼睛动了动:“可是因为一部经书的缘故?”
老者怔了怔,随即看向黑衣:“你怎么知道?”
黑衣道:“而且是一部藏在败斗室里的重要经书吧。”
老者沉默了,绷紧了脸,皱纹分明。
黑衣口中却是不停,喝了口茶水,又继续问道:“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呢?”
面对黑衣人连续不断的提问,苦禅的心中有如千百把刀子搅动,终于长叹一声:“唉,景客来,你的问题可真是折磨老衲啊……是的,这一切都是我们的罪过,是我少林看管不力,那么重要的东西居然被人盗走。”
黑衣与白衣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那部经书果然被偷走了,自己两人还是来晚了一步。
黑衣人偏头问道:“会不会是这里有内鬼?”
“不可能。”老者摇摇头:“这里的每一位僧人,都是从小在少林长大,特地挑选出来的,无论是心性,还是武功,俱是上等,绝无可能有叛徒存在。”
白衣问道:“那就是有人潜伏进来,盗取了东西?”
老者道:“只有这种可能。”
黑衣皱眉道:“被盗的,可是黑伞门的‘黑伞真经’?”
“不错。”老者点头。
“可以带我们去败斗室看一看吗?”
老者迟疑了一下,最终缓缓地点头:“虽说那是武林禁地,不容外人进去,但你的眼睛我还是信得过的。”
黑衣咧开了嘴,指了指身旁的白衣:“我的眼睛在这位面前,可根本不算什么。”
“哦?不知这位是?”听到这句话,老者才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白衣人身上。
但是很显然,白衣人也经过了易容,此刻是一副陌生的面容,表情好似一座茫远的寒山。
黑衣道:“他的名字叫做洛风。”
听到这个名字,老者不由地动容:“可是‘无影神剑’洛大侠?”
白衣人淡淡地点点头。
黑衣笑了,看了白衣人一眼:“他的另一个身份,在这里其实更有用处。对吧,洛捕头?”
白衣冷冷一笑:“景客来,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谦虚了?”
黑衣道:“就在刚才。”
白衣人面无表情,用力地击打了两下手掌:“哦,稀奇,真是稀奇啊。”
“两位请跟我来。”
苦禅大师在前面为二人引路,弯折过了三个院子,在寺庙丛几乎最里面的地方,他们看到了一个紧闭的房间。
在这里他们稍微驻足了一刻,苦禅大师与门口的两位僧人略微交代了一下,就领着二人推门而入。
进门时里面并没有灯,直到接过僧人递来的蜡烛,两人才渐渐看清楚了里面的陈设。
这并不是一个藏经阁,而是一个名为“败斗室”的陈列馆,这里面存放着的每一个物件,它们的主人都曾经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或者门派。
他们看到了一把寒霜一般的宝剑,一把似乎还犹自散发着血腥气息的吴钩,五个鲜红的红缨飞镖……这些神兵利器都似乎有灵一般,见有人到来,豁然散发出自己的气势。
白衣人的目光在上面一一扫过,却蓦然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黑衣问道。
白衣抚着一把如秋水般明丽的长剑,惋惜道:“器是好器,但可惜,都已经没有了自己的灵魂。”
面前的一排木架上放置着几个保存完好的楠木小盒,虽然没有露出任何端倪,但仅看椟便可知其珠,可想而知,里面装的会是一些怎样珍贵的事物。
还有一些玉髓小瓶,装的似是丹药,只是不知道功效凡几。存放在这里实在让人怀疑,里面是不是一些能让人羽化成仙的不老仙丹。
黑衣看到玉瓶,脸色却不自觉地变了变:“没想到世上竟还留存着这些东西。”
白衣不解:“什么?”
黑衣深吸了一口气,吐出两个字:“绝婴。”
听到了这个词,白衣神情也顿时一变:“远古奇毒之一,绝婴?”
黑衣深以为意地点点头:“如果把它投入一片水域,那整片水域将鱼虾不存;饮用过的生物,哪怕一点点,也足以致命;就连天上的鸟,如果从它炼制地的上空飞过,也会坠地而亡,而且是在空中,已经被毒毙。”
苦禅大师点点头:“的确是这样。不过,这一些已经是世间留存的最后一些了,巴蜀古墓所得的毒已经被‘孤毒散人’尽数用尽了。”
黑衣道:“这种东西,实在不应该存留在世间。”
苦禅大师道:“在我们严加看管之下,一般来说是不会有问题的。”但想到之前被盗走的真经,他的声音也不由地泛苦:“只是这一次……有点不一样。”
白衣道:“之前的盒子,摆在哪里?”
苦禅大师指了指木架顶端的一个空挡:“就是这里,原本摆放在这里。”
黑衣环视四周封闭的石壁,问道:“门口可一直有人在看守,是什么时候发现不见的?”
苦禅大师肯定道:“门口原本一直由高僧看守,除了一次事情,未曾再出过什么问题。但是在今天早晨监察房间的时候,清点事物的时候,我们才发现那本‘黑伞真经’不见了。不过,我一直有些疑惑,那个盒子上面的四十九道机关不可能用蛮力破解,除非偷的人知道了正确的开锁方法,但是唯一知道开锁方法的,只有当年的百晓生而已。况且,这本真经和它的门派已经沉寂了三十年,怎么现在还会有人打它的主意,对于败斗室里的其他物件,却一样都不感兴趣?”
黑衣眯起眼睛,道:“我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确已经掌握了开锁的方法——这一代的百晓生,已经被他们擒住了。至于他们为什么对于其他事物不感兴趣,因为他们本就是当年的黑伞门。”
“什么?黑伞门,不是当年被灭亡了吗?”苦禅大师脸色骤变——他仿佛也已经想起这个黑色门派曾经在武林上掀起的腥风血雨,以及最终剿灭它的艰难历程。
如果它再次重出江湖,在众人毫无所觉的情况下,那将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就像是把锋利的刀刃从背后插进一颗脆弱的心脏中!
黑衣语气苦涩道:“恐怕是的。”
“喂,别忘记我们是来这里干什么的,不是来危言耸听,自己吓自己的吧。”这时走到一边的白衣冷不丁说道。
从刚刚开始,他就在房间内四处搜寻起来,目光如炬,确有捕头的风采。
此刻像是察觉了什么重要的线索,他忽然问道:“你们没有找到任何人进出的痕迹吗?”
苦禅道:“没有。”
白衣眯起了眼睛,看了看四周的墙壁,像是在细细搜索什么。
黑衣道:“你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白衣人不语,依旧仔细查看墙壁。
黑衣人看了一阵,道:“我知道你在找什么了。”说完,也低下头仔细搜寻起来。
苦禅看着举止怪异的两人,不由地有些好奇:“你们在找什么?”
黑衣人头也不抬:“门。”
苦禅道:“什么门?”
黑衣道:“暗门。”
“暗门?”苦禅愣了一下:“这间屋子可并没有修筑任何暗门啊?”
白衣道:“一扇日日夜夜有人看守的门,如果不是看守失误,可能有人进来吗?”
黑衣道:“不可能。”
白衣道:“一个门口日日夜夜有人看守的屋子,如果不是看守失误,可能有人出去吗?”
黑衣道:“不可能。”
白衣道:“那如果不是看守失误呢?”
黑衣道:“那就只可能是有另一道门。”
白衣脸上微微露出笑容:“看来你还没有被女人彻底迷昏头脑。”
黑衣无奈地道:“这算是你独特的表扬吗?”
白衣不答,脚步不断试探着。
突然,黑衣却是猛然一顿,看着一块地面。
苦禅道:“怎么了?”白衣也停下了动作。
黑衣伸出脚,在地面上轻轻踩了一下:“这里的地势,比旁边略微低一些,很可能……”他随即俯下身,用手去搬动那块地砖。
令人惊异的事情发生了,那块看似平整的地面,被他一动,竟然出现了几条明显的缝隙,再一用力抬起,那原本平整的地面上就出现了一个规则的地洞!
黑衣把抬起的石块放在一旁,看着黝黑的洞穴,对着苦禅道:“看来,那道暗门,就是这里了。”
这是一个通向地下深处的甬道,幽深而望不到底。
洞口的大小恰好能够容纳一个成年人的身材——如果说对方是从这里进入的话,那的确是不可能发现的,因为守卫的僧人除了天明时会进来清点一次,平时根本不会察觉。
苦禅吃惊地瞪大了眼睛,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门,别人怎么会知道。
他吃吃道:“这,怎么可能,这里怎么会暗藏着这条密道?在修建的时候,根本没有啊!”
白衣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字道:“你能肯定没有?”
苦禅道:“从来没有人说过。如果就连我们这些寺里的人都不知道,那些外人又怎么会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