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恒端坐着眼也不抬地疾笔批文，直到柏太后的茶端凉了也不吭一声，气氛沉闷而尴尬。
柏太后干咳了一声，缓缓开口道：“这世既为母子，那定是前世带来的缘份。”说着她向身后的秦公公挥了挥手，秦公公便带着几个跟来的小宫女出去了。
赵恒慢慢放下笔，对服侍自己的大太监使了个眼色，那太监便带着其他人都行礼退了出去。
人出去后，赵恒望向柏太后蹙眉道：“既是缘份，那便要珍惜……太后，您觉得您珍惜了么？”
赵恒眯着的眼中透露出犀利的光。
柏太后垂下目，面上流露出些许不自然：“自然是珍惜。”
赵恒微微冷笑了下：“其实，朕不在的这段时间里，都发生了些什么，朕全知晓，不说不过是不想撕破面皮罢了。”
柏太后神色不动地放下茶杯，面上浮出略带歉意的笑：“我知你心里有气，为娘确做过些不妥的事，但我们毕竟是母子，这世上唯有我们才是真正的亲人……”
听到“亲人”二字，赵恒的面上流露出些许讥刺的神情：“是啊，只有我们血脉相连，那又何苦做那些个不妥的事呢？”
说着，赵恒负手而立，踱步至窗前，望着渐暗的天色，叹道：“以往此时舒怡定会命人关上窗，舒怡没了，现在连个窗户都没人关了……”
听了这话，柏太后的面上飘过一丝恼怒的神色，但她很快压下了自己的不快，陪笑道：“不过是个女官罢了，再找个贴心的便是，说起来，我们柏家旁枝里倒有几个才貌出众、禀性温柔的……”
赵恒挥手打断了柏太后的话，转身冷冷地笑道：“还提什么柏家？你现在已经是太后了，没了柏家，只要有朕在一天，就有你一天的荣华，你怕什么？！你是朕的母亲，是这大赵的太后，还谈什么柏不柏家！”
柏太后面上的笑淡了下来，她“嗖”地站了起来，沉声道：“我姓柏，是柏家的女儿，这一点从未改变！不要忘了，就连你的身上都流着柏家的血！”接着柏太后带着哭腔激动道：“父亲送我进宫那天，便嘱咐我：你是柏家的大小姐，柏家日后的兴衰荣辱就系于你一身，你一定不能令为父失望！这么多年，我一直牵记着父亲的嘱托，一刻不敢相忘！！”
赵恒听完后，默了半晌，接着冷冷道：“是，那是你父亲的嘱托，那父皇对朕的嘱托呢？家国天下……你显然把你们柏家放在了大赵的前头！如此下去，你不是为柏家好，是要柏家亡！！”
柏太后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布满血丝的眼，声嘶力竭地吼道：“你说什么——难道你竟要如此无情绝义——”
赵恒厉色沉声道：“若你们继续无情绝义地将朕逼得退无可退，那就休怪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柏太后大咳了起来，面色涨得通红，一时半天咳得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后，她大力地捣胸，喘息道：“逆子——你就不怕天下人骂你不孝——”
赵恒冷笑道：“那也比骂朕昏君来得好——”
柏太后一屁股呆坐下来，怔愣了半晌，像抽光了所有气力般，一扫往日的强横跋扈，然后喘着带着几分哀怨轻声道：“其实我们柏家要的也不多，不过是皇后之位和扶起个柏家有用的后生罢了……”
“要的也不多？！”赵恒讥刺道：“难道还少了？！柏家堪用的人才是有，朕没提拔他实是为了再磨他几年的锐气，你们却急成这样，最后竟令他死于和郑青山的火拼中！”说到这里，赵恒气得“砰”地一掌拍在桌子上：“实是愚蠢之极！！”
提到这个柏家子弟，柏太后的面上露出深深的悔意、眼眶也红了，她拭了几滴泪后，声音更小了：“如此说来，你的心里还是有柏家的，是为娘错怪你了……”
赵恒皱眉道：“不是心有柏家，而是心怀天下！既是可造之才，管他是出身哪家！”说着他长叹道：“现在人都没了，说这些还有何用！”
柏太后急切地立起行至赵恒面前，语中带着几分哀求之意：“陛下，看在母子一场的份上，这皇后之位……”
赵恒疲惫地注视着自己固执的母亲，轻声坚决道：“这皇后之位有人选了，是谁你也知道。行了，不要再逼朕了……”接着他缓缓地补充道：“看在母子一场的份上……”
柏太后紧抿着唇，面上的怒火越燃越盛，她咬牙切齿地开口道：“我顾着母子之情，看在她是你心上人的份上一直留着那贱人的性命，现在看来是不必了——”
赵恒听了此言，额上的青筋冒跳了起来！他气地一把掀了桌子，吼道：“谁要是再敢动她一根毫毛，我就灭谁的九族，不信试试！！！”
柏太后尖利地狂笑道：“为了个女人昏成这样，还说自个儿不是昏君……哈哈哈……你以后将以何颜面见你的父皇……”
赵恒气得面色铁青，沉声道；“父皇的遗愿朕会通通完成的……朕将来必有颜面见父皇，这不用你操心。担心担心自个儿吧……”
柏太后拍案吼道：“只娶一个女人，能生出几个儿子？！你有什么颜面？！”
赵恒冷笑道：“父皇的**有那么多女人，朕兄弟统共也不过只四人……”
皇宫里的孩子难养大，皇子比公主更难养，这谁都知道。
提及这些往事，柏太后的面色倒缓和了不少，她缓缓开口道：“是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最后，为娘才不得不送你去竞陵学武，没想到你竟练成了绝世武功……”
赵恒转目望向柏太后，叹了口气，语气亦缓和道：“那些年那么难都能挺过去，到了如此，你安享天命便可，又何必插手这么多事，令朕为难呢？”
柏太后抬目和赵恒默然相对良久，最后柏太后刚要开口，赵恒便抢先道：“柏家子弟中还有一个人不错，但也还需磨炼磨炼……皇后之位便罢了吧……”
柏太后听开头时，眉头舒展了开来，听到最后，又不由地蹙了蹙眉，刚又要发表几句不满时，赵恒又道：“这是底线……”
“好罢……”柏太后终于无奈地接受了这个协议结果。
“朕的脾气你最了解不过，朕能这般忍柏家，完全是看在太后您的面上，但若……”赵恒不再说下去。
柏太后支着肘子，疲惫地起身道：“这些哀家都知道，以你的脾气他们早死几回了……”柏太后苦笑道：“放心，哀家以后会认真约束他们的……”
虽然柏家做的一切事情都是经过柏太后的默许甚至授意，可话却不能说得那么透。赵恒望着柏太后的背影，感到头痛无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