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叶落重新回到病房,被护士们搀扶着回到床上,她的手里紧紧地攥着刚才那个快递小哥塞给她的名片。
“叶医生,你没事吧,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护士长走到她面前,关切地看着她,因为焦急,她的额头渗出黄豆大般的汗珠。
叶落看了一眼,心有不忍。知道刚才院长反复嘱托护士长要好好看管她,不要让她再寻短见,护士长肯定感觉亚力山大吧。
为了宽护士长的心,她笑了笑,温和地说道:“护士长,我刚才只是去医院的花园散散心。”
护士长脸上将信将疑的神色,神情仍然是十分地紧张不安。
叶落继续宽慰她道:“我们医院花园的茶花都开了,白的茶花洁白清香,真是好看极了。”她努力地对护士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看到她如花一般的笑靥,护士长才真的松了一口气,内心仿佛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一个人都有心情去欣赏茶花,肯定不会自杀了。
年长叶落十几岁的护士长笑了笑,伸出手拍了拍叶落的肩膀,对她慈爱地说道:“叶医生,你终于想开了,真让人高兴。”
叶落点点头,护士长才放心地忙活自己的工作去了。
等到护士长走开了,叶落才打开手掌心,快递小哥强行塞给她的名片已经被她捏得有些变形了,她用手指拿起来,放到眼前反复看着。
白色的名片纸,外表看上去很普通,上面用黑色的字体写着“逆风快递”,第二行写着“总经理:李梦渔”,第三行是他的手机号码。
叶落拿着这张薄薄的名片出神,她在心里反复地想着,“李梦渔”,这个名字应该是取自明代诗人杨慎的《临江仙》“白发渔樵江渚上,笑看春月秋风。”一个快递小哥有着这样一个雅致的名字,真是不简单哪。
她又拿起名片反复看了看,只见最下面,用黑字的小字写着“经营范围:一般货物,及灵魂。”
短短的几个字,却让人看得触目惊心。“及灵魂”三个字,如同针一般扎进叶落的眼睛里,如同警钟似的反复提醒着她,刚才在花园里与快递小哥的谈话是真的,不是一场梦!
她的耳畔回响起快递小哥温和却又无比认真的话“你可以选择回到小时候去,重新改写人生,把一切的错误都纠正过来。你可以叫你爸少抽烟,这样他就不会得肺癌死了,你可以叫你妈活得自我一点,找份工作,培养自己的爱好,结交自己的朋友,这样你爸过世后她就不会想不开轻生了,你可以不用学医,这样你就不用在医院工作,你可以选择当老师、导游、翻译,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在那一瞬间,叶落的脑海里,如同万花筒,镜像纷呈,思绪万千。假如这一切,不是假如,假如这不是小哥的胡说八道,假如这不是一个梦,假如这一切的一切是真的,灵魂真的可以快递,人生可以重新选择,重新改写,那么,她为什么还要寻死呢?
叶落只感觉自己听到“咯噔”一声,仿佛是自己心动的声音。她想起她从小到大的事情,父亲自从她考上医科大学后就生癌了,一般的家庭,如果有一个癌症病人,估计就土崩瓦解了,可是她家不一样,因为有她这个坚强乐观的叶落生根!
记得刚刚得知她爸得癌症那一刻,她妈哭得不能自己,面对生活和未来,如同失了手脚,一天到晚不是哭就是发呆。
刚刚读大学的叶落却挺身而出,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她一方面要完成自己的学业,另一方面要照顾爸妈,安慰他们,调适他们的心理状态,第三,她带着父亲北京上海各个大医院去就诊看病,听专家的话,医生说怎么治就怎么治,手术,放化疗,吃药,一般的癌症病人得知自己生了癌就活活吓死了,好在她们家,一来是很有钱,二来她的乐观感染了家人,在她的照顾下,她爸活到了她大学毕业一年后,医科大一般是本硕连读,也就是说她爸得癌后又活了七年,这全部都是叶落的功劳。
叶落是一个特别坚强乐观的人,父亲得了绝症,她也很难过,但是她仍然该吃吃,该喝喝,该照顾病人的时候就照顾病人,所以不但带着自己的家庭扛了七年,而且还以优秀的成绩从医科大毕业,毕业后就留在了杭城最好的医院,然后经过医院的栽培考察,她成为了一名出色的外科大夫。
如果不是她父亲扛不过天命,最后走了,她母亲无法承受没有父亲的生活,也跟着走了,她这个家分崩离析,她可以凭借自己的坚强乐观,带着父母一路走下去,哪怕这样与癌症作斗争的生活再过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她也不怕。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哪怕她再坚强乐观,上苍还是把她的父母从她身边带走了,生病的父母也好过没有父母。
正因为父母双双前后离去,她几十年的坚强才会崩溃,因为坚强已经没有意义了,不过——
叶落拿着快递小哥的名片征征出神,她本性是坚强乐观的,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人的性格很难改变,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所以假如那个小哥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叶落心想,她是肯定不会再去寻死的。
正在那里发呆,就看到一个小护士,脸上浮着小粉红,笑嘻嘻地走到她的面前,对她问道:“叶医生,你手里拿着什么,也是刚才那小哥的名片吗?”
叶落一愣,才把如同风筝般放远的思绪收了回来,她快速地把名片捏在手心,对那个小护士说道:“不是,是外卖小哥的名片,我肚子有些饿了。”然后她看到小护士手上也有一张名片,她想起刚才护士们向快递小哥要名片的那一幕,她好奇地说道:“是刚才那个快递小哥的名片吗,能给我看一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