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从世贸大街那里一路走到创世纪公园,茫茫人海,这要上哪去找,平常修不是窝在家里,就是待在学校里,对于隔壁的事情虽然知悉。但是对于这个叛逆的高中女孩却一点也不了解,加上,修并不是一个热心肠的人,把从小到大的磨难都算上,实在让人热心不起来了,他自己就尝遍了人世间的世**暖,哪有闲心管别人。
这会儿她会去哪呢?
女孩一般有了钱,不是应该去购物吗?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繁华的市中心渐渐上华灯初上,人流量也渐渐多了起来,出来溜达的老人,手挽手逛街的情侣,还有一个个踩着运动车的暴走少年,这让寻找的力道变得更加巨大。
事不可为,修只好放弃,垂头丧气的往家赶,忽然咕噜一声,肚子不满的唱起了空城计,才想起来,晚饭还没解决呢。
在繁华的闹区,解决肚子倒不是个难题,不知怎么的,忽然想吃烧烤起来了,记得上一次,还是两个礼拜前在湖滨公园,跟唐一起,那时候毕业成绩刚刚出来,班里几个要好的凑在一起吃吃喝喝,好不快活,转眼之间大半个月过去了,也不知道除了他们之外,其余的几位伙伴过得怎么样?中村朔应该回国了吧,这个腼腆的小子跟修一样不讨人待见,不过可能就是因为都不被外人待见,两人关系还算融洽吧,离别的时候还邀请他去大阪玩呢。戴纳不知道有没有如愿成为一名IT程序员,当年大学,两人是出了名的“懒床”,三年大学基本都在寝室里渡过,唯一的所得就是玩了不下上千款的各种游戏。
这么想着,渐渐有些怀念起那些死党来了。
如今城市人夜生活丰富多彩,大排档更是不可或缺,那些在酒吧里喝个半醉的,网吧里PK累了的,下夜班的,都喜欢到夜市大排档继续整点,这也造就了夜市的繁荣,每天营业到凌晨才渐渐散去,只留下满地的一次性筷子,泔水,呕吐物和随地乱撒的尿渍。
面前就是一家烧烤摊,简易的搭了个大棚,四处漏风,不过倒也适合那些吃得上火的人乘凉,面前七张桌子,四桌坐满了人,一个个梳着公鸡头,穿着黑夹克,举手投足流里流气,外面还停着三四辆改装摩托车,贴着骷髅头的车贴,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修看到这种人,本能的就退却了,不过却发现红红绿绿中有一抹特别熟悉的身影,不正是李佳航吗?此刻她躺在一个大汉怀里,挥舞着羊肉串叫嚣着,一副很High的模样,面前放空了七八个啤酒瓶,看来喝了不少了。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修大步上前,一只手搭在李佳航的肩膀上,低声呵斥道:“李佳航,跟我回去。”
李佳航吃惊的回头看了一样,不过他身边的那位明显不乐意了,叫嚣道:“你TM算哪位啊?这里有你什么事儿啊?”
修没有理他,继续对着李佳航说道:“你爸生病了,快给我回去吧。”
不想李佳航一甩胳膊打掉了修的手,腾的一下站起来,“他生不生病,关我屁事啊,死了没?死了最好,耳朵子都清净了。这老不死的,早就该下去陪我那死鬼老娘了.....”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修的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你敢打我,老娘...老娘跟你...”李佳航话还没说完,身边那大汉撸胳膊上来对着修的肚子就是一拳,这一拳分量相当重,修这种单薄身子的宅男立马就疼得弯下腰去。
唰的一下,其它三座的人立马站了起来,手里提着空的啤酒瓶。
大汉左手抱着右拳,微微用力,发出噼里啪啦的骨响,“都坐下,这种垃圾,哥哥一个人就能够搞定。”
其余桌子上的小混混们呵呵一笑,重新坐了下来,等着一场好戏上演。
修吐了一口痰,他倒想还要抵抗一下,一记飞腿踹过来,修立马被扫飞了出去,重重的跌倒在地上,刚想挣扎着起来,一记很重的踩踏落下,修闷哼一声,感觉五脏六腑都快吐出来了,大汉由不罢休,甩腿,对着修的小腹猛踢,修此刻就像一只煮熟的虾子,卷曲着身子,双手放在面前,做着最微不足道的抵抗。
“好了,别打了。”李佳航上前制止了大汉进一步的暴揍,对着躺在地上的修说道:“你回去吧,以后我的事情少管。”
修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蹒跚的站了起来,正欲转身,想到了什么,咬了咬嘴唇,淡淡的说道:“佳航,你最好,回去一趟。”说完在路灯的映衬下,一瘸一拐的朝着公寓走去。
回到家里,修轻轻的将门锁上,一下子浑身的力气仿佛消失殆尽了一样,颓废的躺在地上,其实修早就知道了结果,如果是以前按照他奄奄的性格,多半是不会参杂其中的,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居然冲动了,别看他在游戏里威风八面,现实里不过是个挣扎在饥饿线上的垃圾罢了。
对,他就是个垃圾,社会的垃圾,除了靠着救济金苟延残喘之外,根本一无是处!
所以,亲生父母抛下他不管,所以,尤莉亚嬷嬷先撒手人寰,所以,他被福利院无情的驱赶,所以,他必须像个行尸走肉一样过着惶惶不可终日的生活。
其实他不想的,他也想有些作为,高中的时候,大学刚开始的时候,修的学习成绩是很优异的,他一直觉得没有父母其实也没什么,是个野孩子其实也没什么,只要自己努力,总有一天会改变自己未来的,但是结果呢???
同班同学那令人憎恶的眼神的时候,当家教被人毫不留情驱赶的时候,打零工被人暴打的时候,他才知道,他就是个垃圾,因为他是孤儿,孤儿在这个社会的定义就是垃圾。
其实他不想的,真的不想的,他只想当个普通人,就普普通通就好,他也希望有个可以随时撒娇的母亲,有个随时会站出来挡风顶雨的父亲,但是,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两行眼泪止不住的掉落下来,他将头深深的埋在臂膀中,低声抽泣着,他不敢放声痛哭,他不敢,他只有将一切的委屈统统埋藏起来,将自己层层包裹起来,保护起来。
修哭了一会儿,重新站了起来,他有些好笑的将眼泪抹干,都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一样。
来到浴室,对着面前的镜子,修用酒精棉花小心的擦拭着伤口,不时碰到痛处,倒吸几口凉气,还好脸上的伤不严重,看上去就像摔了一跤一样,修放心了,至少出门不怕撞见李师傅,要是他问起额头上的伤哪来的,就说摔了一跤吧。
修很小就学会了坚强,但是坚强不意味着他不会受伤。
他躺在床上,无数的思绪蔓延过来,搅得他心烦意乱,TPS也不想上了,他努力试着压制自己,不胡思乱想,但是越是努力压制,效果却恰恰相反。
就这样,辗转反侧了半天,才疲惫的睡去!
纽曼特自治州,首府城市,埃菲拉
埃菲拉东大街区一直以来都是纽曼特权贵们的住所,各种上流建筑多聚于此,同样也包括各国的大使馆。
纽曼特很穷,战争,疾病,暴力一直充斥着这里,统治着这里,但,这并不妨碍,埃菲拉的繁盛。
某国国家大使馆门前,一个面目丑陋的小男孩,吃力的拖着一具早已腐败溃烂的尸体,他想要更靠近一些,却遭到了两名身着黑色西装的男子的暴打,其中一个男子一脚将他踹飞出去,用当地土话警告男孩,再靠近,就以妨碍公务的罪名逮捕他。
十二三岁的男孩哪见过这种阵仗,只好畏畏缩缩的躲在角落里,全然不惧尸体腐败的烂臭,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睛,望着进进去去衣着华贵的人群们。
跟旁边衣不蔽体的纽曼特本地人比起来,他们高贵而尊严,就像一只只站在天空苍穹上的天使,但是为何,看到他们的笑脸,却是那般的虚伪和做作。
小男孩很有耐心,他一直等着,终于一个夹着熟牛皮皮包的中年男子走了出去,男孩似乎看到了希望,上前跑上去,啪的一声跪在地上,嘴里用土话嚷嚷着,那潸然泪下的神情却令男子一脸憎恶,他用雪白的手巾捂着鼻子,粗暴的将男孩一脚踢开,一边走,还一边嚷嚷着,哪来的野孩子,臭死了。
小男孩轱辘着爬起来,还想上前,一辆轿车缓缓的开到面前,车门打开,一脸愤慨的司机提着修车的大号扳手就下来,对着男孩劈头盖脸的砸了下去。
男孩抱着头在铁器下哀嚎,男子不满的用手巾捂着嘴,淡淡的说道:“好了好了,别打了,打死了人怎么办。”
“王部长,放心,在埃菲拉死几个人算什么。”
“我倒不怕他死,我怕被别有用心的记者拍到了,破坏我们怏怏大国在国际上的形象。”
“部长说的是,”司机怏怏的停下了手,心里却在骂道,还形象,你不就怕影响到自己的前程嘛。
两人上车驾车远去,留下小男子独自一人颓废的倒在地上。
过了半响,一双高跟鞋从面前踩过,小男孩想也没想的伸手去抓,那是一个衣着典雅,散发着贵妇人气息的女子,她容貌姣好,带着淡淡的慈善,但被小男孩抓住脚脖子的时候,猛然一惊,面庞开始变得可怖起来,“放手,你个杂种,”女子一边用力挣脱,一边不住的用另一脚的脚跟去踩男孩的头,男孩脸上鲜血如注,本就狰狞丑陋的外貌看上去更加令人不敢直视。
女子十几下重踹后,男子无力,再次放手,女子退出三四米,对着地面轻啐了一口,“晦气,讨钱都讨到老娘这里来了,”说完扭着腰身,莲步款款的朝着外面大街走去。
小男孩再次趴在地上,他就像个孤零零一艘小船,在这片黑色的海洋中,漂泊无助,在这个黑白的世界里,没有人情,没有价值,没有怜悯,有的只是一张张披着天使外貌的丑陋嘴脸。
忽然迷迷糊糊中的男孩闻到一股很好闻的味道,那是一种令人心安的气息,他好奇的睁开了眼睛,一个穿着休闲装束,带着细小无框眼镜,十分秀气的中年男子半跪在自己面前,扶着他的肩膀小声的细语问道:“孩子,孩子,醒醒,没事吧?”
小男孩伸着无力的双手,往墙角指了指,那里正躺着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
男子朝着男孩所指望去,微微蹙了蹙眉头。
回过头来,却看到孩子用力扯着他的袖子,吃力的往尸体爬去,中年男子淡淡叹息了一声,随着他一起过去,中年男子听不懂当地土语,也不知道男孩在讲些什么,反正他就那么耐心的听着,一边用纸巾擦拭着男孩头上的血渍,全然不在意腐烂散发出的那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男孩指手划脚了半天,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皮夹子,垫着小脚,用力伸到中年男子面前。
男子打开来一看,肃然震惊,这是一本执照证明,上面用绢绣的字迹墨印着:某国第十九批赴纽曼特医疗部队,国际人道主义救援队三五二五部队,六营三连,黄祖蓉女士,年龄:三十一岁,职业:战地医生,军衔:中尉,职位:医疗班班长......
男子抬头望向躺在地上,安详闭上双眼的垂垂老人,一丝晶莹的泪珠悄然从眼角滑落,他猛然立正,对着老人庄严敬礼,这次敬礼长达一分钟,又像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男孩用生涩的国语干干巴巴的说道:“嬷嬷....回家...”
男子苦涩一笑,拍了拍男孩的脏兮兮的头,“对,我们回家,烈士的遗骸,不应该流亡海外,他们应该荣归故里..."说着,说着,男子咽哽了起来。
男子上前一步,一把抱起老人,全然不在乎上面不断蠕动的蛆虫,大步朝着大使馆走去,两名门卫站在那里尴尬满面,不知道该阻拦,还是该放行,只好傻傻的站着。
大厅里一个个穿着高贵工作服的职工来来往往,忽然一股臭气迎来,忍不住捂着鼻子,有些厌恶,有些吃惊的望着闯入的男子,他手上抱着的是一具腐烂的尸体。
临近的员工们纷纷避让,深怕被什么晦气粘上一样......
男子完成了自己的承诺,他在当地火化了老人,抱着她的骨灰,坐上了特别行政区的航班,因为,那是老人出生的地方。
坐在柔软舒服的舱室上,男孩好奇的东张西望,他那张丑陋的面庞洋溢着最幸福的微笑,这一刻,坐在旁边的男子觉得,他旁边的不是一个丑八怪,而是天使,真正的天使,因为,他正散发着纯白无暇的光芒,任何人在这股光芒下都会觉得自惭形秽。
飞机随着气压微微有些颠簸,男孩好奇的望着窗外洁白的云朵和万丈的光芒,就像步入了神话世界一样,忽然一朵像绵羊的云彩飘过,男孩急忙挥舞着小手指着它,兴高采烈的回过头来,猛然一下子僵直在了那儿。
男子缓缓转过头来,原本慈善和目的面貌忽然变了,变成了.....
“是你!”修猛然坐起来,额头上冷汗淋漓。
窗外阳光明媚,一丝晨光照射下来,带着淡淡的温馨。两只麻雀在阳台上蹦蹦跳跳的戏闹着。
修两眼有些涣散,摸了摸自己额头,原来,这一切只是一个噩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