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这是怎么了？这可不是昭君所认识的那位苏府的当家主母。”
苏夫人瞧着她打量的目光，不躲不闪，她的确是有事情过来找她。
或许，有很多事情，她都能够从这个儿媳妇身上得到答案，她能够为她解惑。只是，她摸不准，她究竟会不会跟自己说出一切。
而她怀疑的，又是不是真的。
“没什么，只是最近读了两本佛经，心里有些事情一下子便豁然开朗了起来，而有的疑惑，也慢慢崭露头角。”
杨昭君闻着茶香，给苏夫人倒了一杯，从容处之，丝毫不惊慌，也并不感到有任何意外。
她所认识的人苏夫人，是聪明的，但却不狠。
能够让傅姨娘等人在苏府宅子里安安稳稳的过着，这就说明她这婆婆也绝非是心狠手辣之辈。而唯一能够迷惑苏夫人眼睛的，就只有苏老爷了。
她一直在纳闷，既然当初苏老爷离开镇远侯府的时候就已经与苏夫人成亲，并且有了苏三公子，可是为什么她这婆婆对于公公的身份却是丝毫不知晓。
唯一的解释，那便是待在江南苏府的苏老爷本来就只是一个替身而已。
至于苏三公子消失的那段时间，就很好解释，苏三公子是乔阁老的门生，借着这个借口留在京都也是理所应当。
更何况，苏三公子那么聪明，自然知道隔一段时间便回府，以免引起苏夫人的怀疑。
苏夫人当时所有的心思都在苏老爷身上，又希望苏三公子有朝一日成大器，为祖上争光，哪里会想这么多。
“婆婆未免太相信昭君了，昭君不过是一个浅薄的女子，又哪里有那个本事给婆婆解惑呢。这是昭君刚泡好的茶，还鲜着呢，婆婆尝尝。”
苏夫人闻言，却是一点也不担心，她既然今日来找杨昭君，自然是笃定了她知道一切。
伸手端过茶杯，苏夫人将上面的热气吹散，轻抿一口，顿觉入口爽滑，不觉有些赞赏。
“昭君太妄自菲薄了，敢只身犯险接近冯文海，敢女扮男装去江南贡院考场，敢推脱丞相订好的婚事，敢欺君罔上。你杨昭君如此勇气可嘉，又如此聪慧，又怎么可能连我这点小小的疑惑都解不开呢？”
虽然不中意君墨竟死心塌地喜欢上了这个女子，但是苏夫人却不得不佩服面前的这位儿媳妇。
所有女子从没有做过的事情，她全做了，她简直就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位奇女子。
仅仅凭着一人之力，走到了如今地步，还能够将杨府打理的井井有条，这份本事儿，就是男子也及不上。
只可惜生做了女儿身，否则必然和君墨一般，并称为不世之材。
杨昭君这手泡茶的功夫，是跟着杨夫人学的。
杨老爷最喜爱品茶，特别是回到家里以后，杨夫人便每日泡好茶，等着杨老爷回来。
犹记得，她们一家人欢笑嬉戏的模样，虽然，那时的杨烟多半是强颜欢笑，言语讽刺她这个做姐姐的。
但如今想来，却有几分怀念。
杨烟因爱生恨，选了一条不归路，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够利用，如今落得个下堂妇也算是她的下场。可想起杨老爷杨夫人，她又不觉对杨烟生出几分同情。
看了一眼苏夫人，她忽然有些佩服苏夫人年轻时的勇气，佩服她那时的奋不苏身。
“婆婆怎么就觉着昭君一定会将事情告诉你呢？”
“我也摸不准，可是我只能够问你。”
苏夫人早料到她会这么说，所以并不惊讶。苏老爷那边儿不想让她知道，她自然不会去问。
因为她选择不再插手君墨和杨昭君的事情，近日来苏老爷对她好了不少，这也让她心里有些欣慰。
她等了大半辈子，不就是等着有一日苏老爷会看见她的好，会好好待她吗？
如今好不容易才等到这短短的几日，她哪里会舍得去开口打破这一切。
但她虽然选择了不问，却隐隐感觉到了即将而来的狂风暴雨。如今的平静，真的就只是表面看上去的这么简单吗？
不，她好歹也大风大浪里走过来的人，怎么会相信一切真的如表面上这样的平静呢。
她总感觉，她的君墨，她的夫君，这世间上她最珍惜的两个男子，似乎有事情在瞒着她。
好笑，还真是好笑啊！
她自以为她很幸福，可是她却是最不幸的。她自以为她很聪明，却到了最后才知道，她才是最傻的那一个人。
正如杨昭君所想，既然苏老爷并不在苏府之中，那在的，就仅仅只是一个替身。而也是这几日才突然想起来，刘管家的身形竟是和苏老爷的身形一样。
她还记得，她每日命王婆子煲好补汤，然后送去老爷书房的场景，她永远只能够隔着纸糊得窗子上看着里面书桌旁处理公务的身影。
而前两日，她让王婆子去屋里取件披风，因着她最近看书的缘故，总会将披风放在书桌上。
正好，她看见了王婆子拿披风的场景，竟然发现王婆子的身形和她一模一样。
杨昭君看着苏夫人暗自伤感的模样，忽生起了几分同情。
苏夫人一生都给了苏老爷，可是到头来，却还要承受这样的欺骗，对她实在是不公平。
她知晓，公公公是个好人，必然是什么想法，他不过是以防万一。
只是，这防的，却是同床共枕之人。
可是同情不代表她会冲动，这一说出去，那可就关系到她的生死存亡，也关系到苏府的生死存亡。
“若是这件事情，牵涉到太多的人呢？”
不止她杨昭君一家人，还有杨若枫那上上下下被灭门的上百口人，还有当年镇远侯府的冤案。
她知晓苏夫人对苏老爷的情谊，但是，她也怕一失足成千古恨。
“那么就当我这个做婆婆的求你！”
苏夫人神情毅然，忽然起身在杨昭君面前，随即却是朝着她跪了下来。
她这辈子，还没给一个小辈下跪过，她也摸不准她这媳妇会不会告诉她什么。可是，她还是想赌一赌，哪怕会一无所获，她也不恨。
她只是急于想要知道，她的夫君和儿子为何要瞒着她，她究竟和一个什么样的人过了大半辈子。
她，不过就是想要知道而已。
杨昭君愣住，她那傲气的婆婆，竟然会给她这个儿媳妇下跪。
她这一跪，她杨昭君实在承受不起。
当下便伸手，想要将苏夫人扶起来，可是苏夫人却是推开她的双手，执意如此。
“婆婆何故如此？对于您来说，或许什么都不知道的要好。”
她难道告诉苏夫人，你的兄长陷害了你的夫君，而你的夫君和儿子如今也要对付你的兄长吗？
这样艰难的选择，苏夫人又当如何选择？
苏夫人心意已决，哪里容得杨昭君扶她。她既然敢不苏流言蜚语下下嫁给苏老爷，那么那骨子里的倔强，也绝不输给杨昭君半分。
“我知晓或许我会给你和君墨之间添不少麻烦，可是我求你，求你告诉我。”
杨昭君不觉好笑，她和苏三公子之间？情分已经不在，又能够影响到什么？就算是苏三公子真的因为这件事情会恨她，那也无所谓，她和苏三公子，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她也不祈求还有转圜的余地。
面对如此倔强的苏夫人，杨昭君心中动容。
说到底，苏夫人也不过是一个可怜的女子罢了。
这件事情，苏夫人也有权利知道。以苏夫人这么聪明，她只要一点，苏夫人自然就会明白。
罢了，若你苏君墨真要恨我，那便恨吧。
大不了，我们最终落得个相看两生厌的下场。
“听说城东那边，有一座被封的镇远侯府，至于其他的，昭君无可奉告。”
苏夫人闻言却是一笑，她之所以非要追究到底，就是因为她不想要活在她夫君和儿子制造的谎言当中。
再说，她是苏府的当家主母，关于苏府的一切事情，她都有权利知道。
站起身，对着杨昭君颔首。
“你能够告诉我，已经很好了。不管如何，多谢。”
杨昭君移开目光，不去看苏夫人是什么神色。她也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可是她觉得，苏夫人有知道的权利。
她现在已经发现了，迟早会知道的，她不过是提前奉告一句罢了。
只不过，她虽然告诉了苏夫人这个线索，但是不代表她会将自己的命交到苏夫人的选择上。
若苏夫人也如杨烟一般，对苏老爷因爱生恨，选择丞相，她可真的是满盘皆输了。
苏夫人离开了，冬芝推开门走了进来。
“小姐，苏夫人怎么过来了？”
杨昭君转身，看着冬芝。
“你去给姑爷身边的厄明传一个口讯。”
望着外面渐渐暗下来的蓝天，祥云被乌云笼罩，天空一片郁烂之色，很明显是即将有大雨来临的现象。
一女子一身素色襦裙，青丝如瀑安静躺在雕花窗口出里边摆放着的躺椅之上。
她的脸上，有着轻微的疲惫。
或许，苏夫人此举，反倒给了她和苏三公子一个彻底告别的机会。
也好，就这样，断的干干净净的最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