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星微微抬眸看了她一眼,遂又低了脑袋,迟疑着道:“方才……方才,方才公子……”似乎在揣摩应该用什么样的词语,回星支支吾吾地,时不时抬眸瞟一眼白乾文,触到那冷冰冰的眸光,又立刻垂下脑袋。
白乾文蹙眉:“回星,你何时也变得这般畏首畏尾的?说。”
生怕白乾文再大怒,回星只得硬着头皮道:“方才……方才公子您和梦贤大人……呃,切磋了一下,对,是切磋了一下!”忽然想到了合适的词语,回星忙点头肯定,似是想要增加可信度。
白乾文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实话实说,回星。”
“你别问她了。”血柒不由得插话道,“方才你和楼主大打出手,甚至伤了上官前辈,还差点波及到云姑娘。”
白乾文一怔,随即瞪大了眼睛看向血柒。后者琥珀色的眸子里一丝虚假也无,白乾文似是不信,又看向回星,却见回星在接触到她的目光后便垂了眼眸。于是她便也垂了眼睫,遮了眼眸。
“……你们出去罢。”良久,白乾文清越的声音低低响起,带着一丝疲惫。
回星知晓她家公子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事实,然而她却也可以肯定……之前的那个人,绝不是公子。公子虽然对于三位师长的感情很少外露,但却绝不会对三位师长动手,是以方才的那个白衣人,会不会是公子他……走火入魔了呢?
血柒虽然不甚明白他所说的事情对白乾文来说是怎样的打击,却还是感觉到了白衣少年此刻绝不可以拂逆,虽然有些担忧,他还是转身,和回星一起出了房门,只留下微微垂着脑袋坐在床榻上的白乾文。
天光自窗外漫进屋子,此时已近黄昏,这里又是山上,故而橙红的夕色镀了白衣少年一身,使得她周身那瘦削笔直的线条都柔和模糊了许多。
良久,白乾文侧眸看向窗外……半轮红日正挂在院中一棵树的枝头,散发着暖暖的光芒。她抬起左右,掩了眼眸。
……她方才只怕是……狂性大发了。
……怪不得当初红梅一力劝阻她不要修炼《青衣诀》。原来那个东西,竟然是这么危险的存在。
脑海里浮现出她与芯儿去阅莲教营救师傅师娘之后的情景。她身负重伤,师傅和师娘忙活了数日,加上邪师傅的内力疗养,她才堪堪捡回一条性命。醒来之后却被众人勒令只得在床上躺着,她实在无聊,却不想在把玩那块凤髓玉的时候,发现了一个秘密,得到了《青衣诀》。草草浏览之后,她便知晓这是一门绝学。青莲的身手高出她不少,若非倚仗莲华剑,当日只怕她连五成胜算也不到。这又让她想起了在柳氏山庄出现的那个血玉楼主,再三考虑之后,她命人请来了红梅。
听了她的话,红梅万分激动,手杖不断地敲击着地面:“不行,不行!绝对不行!说什么都不行!”
“你可知道,青儿原本是多么善良可爱的孩子,练了《青衣诀》,最后却变成了那个样子,你是小荟的徒弟,我不能看着你走上和青儿一样的道路,说什么我都不会同意的!”
然而,她最后还是劝服了红梅。
可现在看来……红梅并未夸大事实,这《青衣诀》……当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效果还是不错的。虽然说是不记得了,但她还是很清楚,《青衣诀》与莲华剑的搭配,实在是天衣无缝。想来若是自己能够练到第七重,就可以打败梦贤了……到时候不管他身份如何,对自己,对芯文宫,都不再是威胁。
……只是,伤了邪师傅,还差点波及了媚儿……
……她以后,当与芯儿和媚儿……拉开距离了么?十五年之期,已经过去六年了啊……
与此同时,在上官邪的房间里,东方西贤和蓝童芯已经为之止了血,敷了药,也包扎好了伤口。几人都面色沉重。看着上官邪和东方西贤严肃的神色,蓝童芯虽然有话想要询问,却不敢冒然开口。就在此时,园娘和梦贤推门而入。
“如何,园娘?”东方西贤问道。
园娘摇了摇头:“只怕……是《青衣诀》的问题。”
上官邪闻言惊讶地看了他们一眼,忽然就皱眉道:“乾儿为何会去练那《青衣诀》?”
东方西贤轻叹一口气:“关于这个,我们也不明白,虽然有问过,但乾儿却只是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她不想将来遇到无法对付的敌人时后悔。”
园娘也摇了摇头:“事已至此,她到底为何而练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防止发生最坏的情况。青莲就是一个例子,如果乾儿继续练下去,只怕最终会变成她那样,但是《青衣诀》一旦开始修炼就不可以停止,否则轻者武功全废,重者走火入魔,气绝身亡。”
“怎么会?!”蓝童芯震惊地捂住了嘴巴,复又拿开手道,“乾儿不会变成青莲那样的,乾儿她……”
“当年我离开阅莲教时,青儿还是个孩子,连刀剑都不怎么敢碰,但你也看到了,芯儿,她后来变得如何暴戾狠绝,杀了曼珠沙华,还给阿梅服下‘花无百日红’……要知道我和阿梅将她一手带大……”想起伤心往事,园娘的脸色也黯淡下来。
蓝童芯看着这样的师娘,还有旁边脸色阴沉的上官邪和东方西贤,忽然道:“可是如果停止修炼,乾儿会有生命危险不是吗?”
“若有我们在旁,应该性命无虞。”东方西贤沉声道。
然而此时,梦贤却插话了:“宫主不会放弃《青衣诀》的,她要保护小姐和云媚,还要统帅芯文宫,她是断断不会放弃武功的。”夜空一般的眸子里,旋着莫名的风暴。
“但是这样下去,乾儿她会变成第二个青儿!”园娘失控地喊道。
蓝童芯忽然想到一件事情,上前一步道:“如果乾儿真的变成青莲那样……外公,师傅,师娘,你们要怎么办?”
东方西贤听到她的问题,身子一僵,随即侧眸和好友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同样的决定后,他道:“那就由我,亲自……清、理、门、户!”
蓝童芯听到这个答案,不禁惊得后退一步,随即大叫道:“我不允许!就算乾儿变成那样,她也依旧是乾儿,我绝不允许你们伤害她!”
“如果乾儿真的变成那样,可能会连你一起伤害,芯儿。”上官邪皱眉看向自己的外孙女,放缓了声音,“为了减少无辜的伤亡……你也看到了,那百里雾林外周村的惨剧,你想要乾儿背负那么多人命吗?”
蓝童芯上前一步,站定:“不管乾儿变成什么样子,她都是乾儿。更何况,我相信,不管她变成什么样子,都不会伤害我和媚儿。外公,师傅师娘,如果一定要我在乾儿死和无辜的人死之间做一个选择的话……我宁愿双手沾染鲜血,也一定会阻止别人伤害她!”这个即将及笄的小公主,这个什么时候仿佛都天真烂漫不谙人情世故的小丫头,在这一瞬间似乎长大成人,大大的眼睛中闪烁着令人为之折服的坚定光芒。
“……哪怕是与外公和师傅师娘为敌!”
“啪啪啪啪……”身后响起清脆的鼓掌声,众人望去,却是一袭裙裾的云媚走了进来,同样地目光坚定,“小芯,说得好。”她走上前来,和蓝童芯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才转向面前三老,“前辈,无论如何,都请不要伤害乾儿。她受到的伤害已经够多,她修炼武功也不过为了保护我们,如果为了守护他人而背负罪责,那也是可以原谅的吧。我只是一介弱女子,不会武功也不懂江湖,但是……我和小芯一样,决不允许别人伤害她。”
上官邪和东方西贤的脸色俱是为之一变,园娘看了看面前的两个姑娘,无奈地笑道:“你们两个,不要摆出这么一副严肃的表情啦,我们知道你们的决心了,再说了……这件事情也不是完全没有转圜的余地,要我动手杀乾儿,或许……真的做不到吧。”
“园娘!”东方西贤低唤。
园娘转眸看了他一眼,道:“贤,我也不觉得,你真的能下得了手。”
东方西贤一滞,随即也垂了眼眸。
上官邪叹了一口气,道:“罢了,这件事情再说吧,还有一段时间,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芯儿,你必须回家一趟!如果隐印使者提出和亲提案,就算选中了你,若是你在场,你爹爹还有几分拒绝的筹码,但若你不在……或者你火速回去,让你爹爹先将你许配给某个王公子弟,暂且订婚,这样就不会被列在和亲公主备选册上,待隐印使者离去,过个三五个月,你若还是不想嫁人,就寻个借口把婚约推了,如何?”
“这个主意不错诶!”蓝童芯歪着脑袋想了想,兴奋地道,“那要不就这样办吧,我去跟乾儿说这就启程回去!啊对了媚儿,你去找大哥,让他跟阎掌门说一下,然后我们就提前下山哦~!”话音未落,也不等云媚说话她便一蹦一跳地去找白乾文了。
“哎……?”云媚还想叫住她,然而蓝童芯早消失在房间里了,无奈地摇了摇头,云媚道,“那么,三位前辈,云媚先退下了。”向东方西贤等人福了福身,云媚转身出了房间,去寻被阎飞昌带走的北堂浔。
屋中余下的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空气有些沉闷。
梦贤忽然道:“既然前辈提到了小姐的终身大事……不知对于宫主的终身大事,三位前辈有何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