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见他不说话,心知不便多谈这个话题,于是转口道:“老祖宗叫我来接你回去。”
姜重华垂眸道:“不知道老祖宗叫我回去,是为何事?”
“禹城学院三年一开,半个月后就是入学试炼。你虽然……毕竟也是姜家子弟,没有不去的道理。”
少女一边说一边打量着他的脸色,见他神色平静,心知这件事对他而言全无吸引,已经做好了继续劝说的准备。
哪知姜重华只是犹豫了一瞬,马上就爽快答应道:“明白了,今晚我收拾一下,明早就启程吧。”
没料到他这样好说话,少女愈发觉得看他顺眼,于是颔首道:“那我们就在这里暂居一宿,有劳九弟了。”
是夜。
在这宅子里安静生活了十来年,乍然要离开,姜重华心里还是有些许不舍,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索性推着轮椅走出房门透气。
庭院中央的桂花树是他刚来的时候亲手种的,现在已经长高了不少。等到了秋天,夜风习习,桂香四溢,丫鬟雾绡就会爬上去摘桂花,做桂花糕给他吃。
马上就要去禹城书院了,假如自己能通过试炼,那么就很难再吃到这么好吃的桂花糕。姜重华心里有些可惜,决定不论如何也要带上雾绡一起。如果书院不许带她进去的话,那干脆就不去算了。
对姜重华而言,修行不过是件可有可无的事情。除非达到太清境界,能够肉白骨,不然自己也不过是个会术法的残废罢了。
正思绪万千的时候,突然听见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到倩影从门后走了出来,看见庭院里已经坐了个人,不由得奇道:“咦……九弟,你也睡不着吗?”
姜重华微笑道:“七姐怎么还没睡?”
少女闻言面色一红:“我……我有些认床。”
姜七小姐闺名秋霁。秋霁,雨霁长空荡涤清,远山初出未知名。姜七小姐人如其名,如雨过天晴,岫色出黛。
其实姜秋霁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姜家人,姜家二老爷英年早逝,姜二夫人秋氏就把娘家的侄女过继了过来,姜家也就有了七小姐。
尽管姜秋霁没有姜家血脉,府上却没有一个人敢轻视怠慢她。姜家年青一代人数不少,已经达到玉清中境的人却只有两个,一个是嫡长子姜崇光,另一个就是姜秋霁。跟她一起来的灰衣仆人叫姜余,已经是玉清上境的强者,在姜家地位不低,由此可见姜家对姜秋霁的重视程度。
姜重华本以为像她这样一个天之骄女,平时很难会和人亲近,却没想到竟然也有这样羞赧可爱的一面,顿时缓和了神色。
两人刚想要聊些什么,就在这时,大门外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一个柔弱焦急的女声道:“有人吗?麻烦开一下门……”
姜秋霁看了姜重华一眼:“不认识的人?”
姜重华点了点头,推着轮椅到了门口,拉开了一条缝。
门外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人,男子似乎身有重伤,全身都靠在女子身上,由她搀扶着。女子的身材瘦小,坠马髻已经松散了一半,相貌却一等一的好,柳眉杏目十分动人。
没有感觉到危险,姜重华把门打开,那女子见开门的是个残疾少年,目光中闪过一丝犹豫,却听见男子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女子才咬咬牙下定决心道:“我的相公身体有些不适……可否借宿一宿?”
姜重华为难地看了姜秋霁一眼。姜家庄子并不大,一共也就两间客房,大的给了姜秋霁,小的住着姜余。如果答应了,只能让这对夫妇和姜秋霁他们同住……
看到姜重华为难的神色,女子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却也没有再恳求,俯身道了谢。
两人互相搀扶着转身要走,姜秋霁忽然开口道:“把我那间屋子让给他们吧,我和雾绡姑娘挤一挤就好。”
女子闻言一喜,连连道谢道:“真是过意不去……多谢姑娘了。”
姜秋霁微微颔首,却听见那男子冷哼了一声:“让一个小丫头片子给我让房间……我可丢不起这个脸。”
话里的意思看起来是在嫌弃姜秋霁,话外的意思却是在暗讽姜重华。女子闻言脸色白了白,连忙解释道:“对不起……我相公他……眼睛看不见。”
即便对方不是个瞎子,姜重华也不会同他计较,只是微笑点点头,领着他们进了宅子。
雾绡和姜余被姐弟二人叫醒,帮着一起收拾腾空了客房,又将姜秋霁的行李搬去了雾绡的屋子里。雾绡遵循主仆有别的原则,没敢答应和姜秋霁同住,抱着铺盖在姜重华的屋子里打了个地铺。
这么一折腾又过去了小半个时辰,女子脸上的歉意愈发明显,又是道谢又是抱歉。盲眼男子依旧冷着一张脸,时不时训斥女子一两句,说着什么“屋子里满是脂粉气,要住你自己住”之类的话,女子听了从不辩驳,只用关切的目光看着他,一面小声劝说着。
好不容易都安排妥当,女子也安抚好了她矫情别扭的相公,正准备各自回房间休息,突然庄子外面的大道上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听起来来人不少。
女子的脸一下就白了,不同于之前的难堪,这次是因为惊恐而白了脸。
男子似乎感觉到了身边人的不安,握住她的手将她揽在怀里,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只是在场的人除了雾绡,各个都是耳聪目明之辈,均是注意到了这夫妇俩的小动作。姜重华和姜秋霁对视了一眼,互相在对方的目光里看到了同样的答案——
外头的这些人是冲着这两个人来的。
看来今夜注定是个难以平静的夜晚。姜重华有些无奈,他向来是个不喜欢管闲事也不爱蹚浑水的人,大可将这夫妻俩赶出去。可姜秋霁不一样,从之前的收留他们进庄时就能看出来,自己这个七姐是个侠义人,一定不会置之不理。
所以这事情是想不管也不能不管了。
外头的人并没有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没多久就听到窸窸窣窣的下马声,庄子大门被狠狠撞了几下,一个粗犷的大嗓门叫了起来:
“——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