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玫听着电话里紧随着咆哮声之后的挂断声,呆坐在马桶上,心里凉成一片,她甚至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脏荒凉急促的跳动声,关节发白的手中紧紧握着一根显示着两条红杠的验孕棒。
她记起林川忆第一次带她去万达VIP看电影,第一次带她去艺品牛排吃西餐,第一次带她去阿什尔酒庄品红酒,还有第一次带她去曹洛比开房……
一切清晰得就好像还在昨天,仿佛林川忆温柔炽热的鼻息就在耳边,仿佛林川忆干净结实的肩膀还在身旁,仿佛林川忆灿烂宠溺的笑容就在她眼前,仿佛林川忆黄鹤楼的味道还残留在这个房间,仿佛林川忆柔软温暖的嘴唇就紧贴着她的唇边……
她蛾眉微颦,眼角涌出的泪珠在她光洁的鹅蛋脸上滑过,流进嘴里,咸涩的味道弥漫在整个口腔里,她狠狠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用力咬着止不住因为痛苦而裂开的嘴唇。
她把那根验孕棒扔进浴缸,自己也蹲进浴缸里,打开卫生间的淋浴器开关,莲蓬头喷射出滚烫的热水,整个浴室很快烟雾沸腾。她把林川忆留在卫生间里的Adidas冰点沐浴露往浴缸里面倒,粘稠清澈的半透明液体淌进浴缸,和着莲蓬头喷出来的水,冒出无数的泡沫。
整整半瓶沐浴露,滴滴都是林川忆的味道。白色的泡沫包裹着夏玫,就好像林川忆正紧紧地拥抱着她,那些过往的快乐,哪怕仅仅只是床笫之欢,都一起跟着钻进她的大脑,所有画面像放电影一样不停不停地转动着。
验孕棒跟着泡沫漂浮起来,那刺眼的鲜红的两道杠,再次映进夏玫乌黑闪亮的瞳仁。她泪流满面地捶着胸口哈哈大笑,笑着从浴缸里站起来,布满泡沫的手抓起手机,也许是因为手太滑,所以她在屏幕上敲下的每一个字都显得格外艰难。
“林川忆,你可以觉得我坚强而一再伤害我,真的没关系。你懂很多你想懂的东西,我是你不想懂只想得到的东西。你已经习惯了,所以看不见我的崩溃,或者是视而不见。总之,你无力平息,只能任由它泛滥。我渐渐可以习惯你的不闻不问,也彻底学会如何自娱自乐、自生自灭。从前,有那么一朵不好养的玫瑰花,也许你只打算摘回家随便玩玩,从没想过要养活它,花没有枯,只是哭了。我们,分手吧。”
她点击了发送,一串长长的文字显示在她和林川忆的那个对话框里,后面跟着蓝色的“送达”两个字。
曾经那么多的甜言蜜语,她从未舍得删除过任何一条,而最后她只能用这长长的一段话来结束她的爱情。很长么?其实还有太多太多,她没有说。不知道是眼泪,还是她头上的水,总之,一滴滚烫的液体砸在她的手机屏幕上,弄脏了她最爱的林川忆的那张脸。
【我想过一辈子的男人,再不想跟我过一辈子。如果你梦里不是我,如果你每天醒来第一眼想到不是我,如果你说你不爱我。亲爱的,我就真能狠心松开每一根固执的手指,真的。(夏玫)】
—*—*—*—*—*—*—*—*—*—*—*—*—*—*—*—*—*—*—
“怎么办?我爸为了给我挡刀,动脉血管和筋都被菜刀砍断了!如果他以后再也不能签合同开车了怎么办!他再也不能没事就在家写书法了!我从来没这么害怕过!”
苏沫赶到中心医院手术室门口的时候,林川忆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抱住他。
“你先别哭,林叔叔一定没事的,袄,乖,别哭了,做完手术就好了。店里那边你先不要管了,摄影师够用,你就专心在这边照顾林叔叔。”
从来没看过林川忆哭成这样子的苏沫,只能这样被他抱着,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林川忆的妈妈在旁边叹了一口气,轻声跟苏沫说,“沫沫,麻烦你了。这种事,真是家丑啊,家丑啊。”
“辛慈呢?抓住了吗?”苏沫轻轻挣开林川忆的怀抱,问起辛慈的下落。
“谁管那个疯子,好像被110带走了。这次是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沾花惹草了。”林川忆说着话,还在不能停止的抽搭着啜泣。
藏在走廊角落里的纪河嘴角扯起一个戏谑的笑容,笑容的背后,是心里那句:你们还不知道,我才是林家最大的家丑。
手术室的门突然打开了,一个满口大钢牙的护士走出来,“患者失血过多现在需要输血,你们谁是AB型血?”
林川忆一下子傻了,“我和我妈都是O型血,不能献血吗?”
“我是AB型的,抽我的吧。”苏沫看着林川忆哭得脏脏的脸,走到护士跟前。
“不行,患者是RH阴性的AB型血。”钢牙护士妹不紧不慢地解释着。
“你丫说话怎么大喘气啊?”苏沫气得跳起来就要去抽那个护士。
“我是RH阴性AB型血。”
跳起来的苏沫胳膊被一只手抓住,循着声音回头看过去,先是看到一个高大纤瘦又佝偻的身影,然后看到纪河那张英俊又哀伤的脸。
“你怎么在这?”苏沫皱起眉头。
“重点不是我怎么在这,而是我不在这谁能救他爸的命。”纪河的眼睛冷冷地扫视林川忆的脸。
“你们到底谁献血,患者可等不了!”一边的护士这会反倒急了。
苏沫看着护士的满口大钢牙刚要开口喷她,就被纪河的一声“我跟你去”给盖过去了。
她看着纪河跟在那个钢牙护士妹身后,回过头给了她一个温暖又富有力量的笑容。
她别过脸,假装没看见,脸颊却挂上了一丝绯红。
—*—*—*—*—*—*—*—*—*—*—*—*—*—*—*—*—*—*—
不一会,手术室的灯灭了下来,苏沫看着献完血的纪河走出来,冷冷从嗓子眼里发出锋利的声音。
“真新鲜!你这种人渣的血居然没毒,林叔叔还能用来做手术。真没腐蚀****?”
“他爸受伤你来医院干嘛?要是你当时在场你还打算替他挡刀吗?”
“你算哪棵葱?凭什么管我?还有,我告诉你,别偷偷摸摸跟踪我!”
“我没跟踪你,我跟踪的是林川忆。”
“你丫是不是心理扭曲?还是你暗恋林川忆?接近我就是想接近林川忆吧?要不要我下楼去精神科给你挂个号!”
“因为他抢走了这个世界上我原本能够拥有的一切。”
“我从头到尾都不属于你!你跟谁俩呢?敢爱敢恨敢失去,这就是我苏沫!”
苏沫的情绪越发激动,飞沫喷洒在充满消毒水气味的走廊里。
“我敢爱敢恨不敢失去,所以我是纪河。”
纪河的眼睛里再次写满哀伤,悠悠地说出这句话。
“没错,曾经为了你和我们的爱情我可以放弃一切。但是,现在我可以为了得到爱情以外的一切而不惜放弃你。我还就告诉你,我要嫁给林川忆,强强联合,做大林地产的少奶奶。”
苏沫得意洋洋的脸上,眼睛闪烁着水汪汪的光满,不知道是报复的快感,还是泪水已经蓄满。
“你不能嫁给他!你不是这样的!以前那个天真单纯的你呢?”
纪河睁大眼睛愤怒地抓住苏沫的双手质问着,苏沫再一次感觉到,他这么近,甚至闻得到烟草的淡淡醇香。
“别问我为什么不再天真,问你自己给我带来的伤有多深!”
苏沫狠狠甩开他的手,抬起手来就给了他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
“分手以后,每次我都会站在你的身后看着你走,心里那种失落说不出来,你不会懂。我只求你,再难过的时候不要去找别人,回过头你就能够看到我。不管他们对你有没有企图,都要掐灭在萌芽中。因为只有我能对你好,不需要别人来对你好。”
纪河地嘴唇跟身体一起颤抖着,他通红的眼睛里蓄满了浑浊的泪水。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苏沫,仿佛要看进苏沫这一颗冥顽不灵的铁石心肠,眼睛就像要喷射出灼热的火舌,恨不能烫化苏沫冰凉无情的目光。又或者,他只是怕眼泪掉出来才不敢眨眼睛。
“省省吧,把这些话留给那些少不经事天真烂漫的脑残少女吧,我不是五年前的苏沫了。曾经你一点点的施舍我就会摇尾乞怜,如今你就是挖出心来我也绝不会多看一眼。我要去病房看林叔叔了,再见。哦不,再也不见。”
苏沫的脸上挂着一个和林川忆如出一辙的冰冷笑容,留给纪河一个朝病房走去的背影。
再次面对苏沫起身离开慢慢走远的背影,纪河已经习惯了。他也站起来,走到电梯里,摸出牛仔裤口袋里响起的手机。
“喂,对,我是在医院。”
“你让我告诉她去大林闹能找到林川忆,结果她居然去砍人?”
“我不献血他会死的!”
“我没有……见林福业。”
纪河深深低着头,黝黑的阴影覆盖着他的脸,看不清,任何表情。
【我跟林川忆的仇恨,不是五年前开始的,而是从我们各自出生的那一天起就不可避免地造成了。(纪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