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没听错的话，大家都是老族长千挑万选，好的里头挑好的，指定来当八路的，对吧？”辛梅问道。
“是……没错，是千挑万选，好的里头挑好的，挑来的……老族长说，指定谁来，就是看得起谁……没挑上哭鼻子的多啦，缠磨得老族长也没脾气……就是，年轻人谁不愿意挑上啊……”七嘴八舌，唧唧喳喳，姑娘们说话又快，弄得辛梅也不知道该先听谁的，该回答哪个啦。
“我想问的是，你们自己愿意吗，当八路？”辛梅接着问。
“愿意。”十个人一个声音。
“有没有不愿意的？”辛梅继续问。
“没有。”姑娘们回答的特干脆。
“姑娘们，当八路可苦啊，先别说打仗，光训练就能把人累趴下，累得你上炕脱鞋弯不回腿，吃饭端碗拿不住筷子，每天流的汗论斤称……”
姑娘们都笑了，其中一个嘴快的，抢着说：“指导员，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俺们懂。”
另一个姑娘抢过话来，说：“指导员，你不知道啊，一辈子种地更苦，种、耧、耪、锄、割，哪样不累死人啊！当八路再苦，也没庄户人苦吧？”
“比庄户人家苦多啦！爬冰卧雪，顶风冒雨，上顿吃的饱饱的，下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吃呢，头天睡的是热乎炕，隔一天就露天里头睡光板石头……你说苦不苦？”辛梅故意夸大着说。
一个很文静的姑娘红着脸，说：“当八路受点苦，值得！不让小鬼子欺负，不让小鬼子烧杀，把小鬼子赶回他们国家去，吃点苦，忒值得啦，指导员！”
辛梅看了她一眼，很是赞赏地说：“说得对！八路军就是要吃遍人间苦，换来抗战的胜利，换来老百姓的安宁，说得对啊！”
刚说到这儿，连长刘春云来了。
“有战斗任务，连长？”辛梅赶紧迎上去，立正，敬礼，然后问。
刘春云看了看满屋子的人，没说话。
辛梅赶紧领着他去了另一间屋子。
“你会算卦，辛梅同志？”刘春云开着玩笑，说。
“逗吧，你！谁会那玩意儿呀，封建迷信嘛。”辛梅也开着玩笑回答。
“怎么猜着的，有战斗任务？”刘春云继续问。
“连长管军事的，来复仇团还能有别的事儿？”辛梅戏谑地反问道。
“这些天，鬼子很猖狂，县筹办处领导研究，决定给鬼子一点打击……来一次全面开花的打击。”
大家很奇怪，太阳当当正正挂在头顶呢，咋又通知开饭啦？复仇团一般吃两顿饭，早晨九点吃一顿，下午四点钟吃一顿，也就是说中午从来没饭啊。
更让大家奇怪的是，咋又改善生活？两天前刚吃的白面馒头，这又吃葱花脂油饼啊！等菜盆子端上来，大家更惊讶啦，竟然是肉片炒白菜。
那个年代，穷人家是吃不起白菜的，庄稼地里种的粮食尚不够吃，哪有种白菜的闲地。也有不少人地埂上、院子里种些菜，却是以萝卜为主，因为萝卜皮实，不用怎么打理。当然有专门拿出地来种白菜的，不过那得是好地，白菜叫水叫肥，不是一般人家的那种坡地梁地种得出来的。种出来了，是拿来卖钱的，种的人并不一定吃得起，舍得吃。肉片炒白菜？更别向往啦，老财东家也不可能常吃啊。
齐佳华悄悄问了一句：“有任务？”
周围的人“嘿，嘿”笑，谁也不搭话。好多女兵已经摸到了规律，凡是有战斗任务的时候，总是要先吃顿好的。
吃完饭就紧急集合，然后拉到村外的操场上，大家席地坐下，开起了战前军事民主会。
摆在大家面前的情况是，最近敌人非常猖狂，不光是频频出动，抓伕，抢粮，烧村，给百姓们的生命财产造成好大的损失。虽说给了几次打击，却还不足以抑制敌人的猖狂，还得继续打击，狠狠打击。
怎么打，请大家讨论。
讨论的时间并不长，也就一个多小时，齐佳俊就宣布，各班带回，按照战斗需要带好装备，准备出发。
太阳刚刚偏西，队伍就出发了，目标是元宝山，鬼子的据点。
这次，八路军的三个排和复仇团分别行动，一个单位包干一个据点，打一下子就走，条件允许再打一个据点两个据点。不求战果有多大，只是让鬼子觉着八路军铺天盖地杀过来啦！
辛梅、仲华和齐佳俊商量了一下，先打元宝山，再打柳辛庄。然后，看情况，有条件就再找个倒霉的据点。
元宝山据点，打过一次。不过，只打死了两个哨兵，没给敌人造成震慑，没让敌人感觉到肉疼。
十五里路，一个小时就到了，顺着一条浅沟，悄悄摸过去，又卧倒在女兵们曾经卧倒过的塄坎上。米晓琳、米晓云一人掌握一挺机枪，瞄准了大门口。另外六个战士，持马步枪爬在机枪两边，做好了射击准备。小炮也支了起来，齐佳华带着个供弹手，在浅沟里忙着测距。
敌人的哨兵还是双岗，只是比那天夜里的要讲究一些，直溜溜站着，像两个根木桩子。炮楼顶上不见有人，院子里有一两个在晃，都构不成威胁。观察了一会儿，齐佳俊和齐佳舜猛地站起身，抬枪就打。
一个哨兵双手一扬，直接躺倒在地上。另一个哨兵，“嗷”地一声叫，踉踉跄跄向前跑了两步，也杵倒在地上。
齐佳俊和齐佳华赶紧隐身，躲进浅沟，依着沟帮躺了下来。
据点里一片安静，好半天都没有动静，仿佛两枪把敌人统统打死了一样。
忽然，炮楼上的机枪打响了，一共两挺，“咕咕——嘎嘎，咕咕——嘎嘎”，像是老掉牙了的寡妇，唯一的孩子被谁扔进了枯井，在那里撒泼打滚一样的嚎叫。
仔细听来，却是没有目标的瞎打，一挺机枪向西打，一挺机枪向北打，瓢泼般的子弹，像是大风刮来的，根本就没花钱买。
女兵们爬着不动，就连塄坎上的机枪都撤了下来。
只有齐佳俊一个人露出半个脑袋，观察着敌人的动静。等了吹凉一碗稀粥的工夫，机枪慢慢停了下来，一队鬼子“呜呜哇哇”乱叫着，胡乱开着枪，从大门冲出来。齐佳俊粗估了一下，大约三十多个，后头还有抱着机枪的。
“机枪准备——”齐佳俊轻声喊道。
米晓琳、米晓云猛地爬上塄坎，将机枪伸了出去。
“打——”齐佳俊喊着，率先开了一枪。
两挺机枪，一百五十米的距离，根本用不着瞄准。“咕咕——嘎嘎，咕咕——嘎嘎”一阵百灵鸟欢快的叫声，直接向鬼子笼罩过去。
小炮也响了，还是那种糟老头子咳嗽的声音，“吭，吭，吭”，一点都不爽利。
所有的女兵都开了枪，马步枪的声音比起三八大盖来，柔和了一些，没有那么尖利，“啪——”的一声，还带了那一点微微上扬的勾儿。
剩下的鬼子，风扫枯树叶子似的卷了回去。
炮楼上的机枪又响了，这回鬼子找到了目标，弹雨泼向女兵们藏身的那条浅沟。
女兵们急匆匆向柳辛庄跑去。
十八里路，跑过去已经是天色将晚，太阳蹲踞山头的时候。
离据点的大门还有五百多米，女兵们停了下来，辛梅带着李锦秀匍匐前进，向前又爬了三百多米，借着一处田埂，向据点瞭去。
据点里乱乱哄哄的，鬼子们正在集合，就连门口都没了哨兵，炮楼上也不见人影。
留下李锦秀，辛梅迅速退回。她有点兴奋地低声说道：“同志们，忒好的机会……大家试一下，都向西看——”
太阳把最后一把光线抛下，几乎直直地射过来，晃花了所有人的眼睛。的确是个好机会，这个时候向前运动，只要不弄出忒大的声音，绝对发现不了，鬼子也怕晃眼啊。
机枪在前，女兵们随后，距离大门二百米处拉起一条阻击线。
全副武装的鬼子已经整理好队伍，机枪小炮都背在了身上，一副就要出发的模样。一个鬼子官站在队前讲着什么，比手画脚，摇晃着脑袋得说个不停。
刻不容缓，时不我待，辛梅一挥手，马步枪开火，一排子弹就放倒十几个鬼子，两挺机枪同时开火，“哗——”地一声，打了过去。
马步枪，一人打五颗子弹；机关枪，打一梭子子弹，也就是一分多钟吧，辛梅喊道：“撤——动作快一点！机枪，别换梭子啦，停止射击，撤，快——”
女兵们打了就走，连战果都来不及顾看。
来不及再打另外的据点了，当时研究战斗方案的时候，大家议定的，天黑以后不再作战。理由就是，八路军敢于白天主动攻击，说明战斗强悍，说明没把鬼子放在眼睛里，不怕鬼子反击。
这次战斗，打的就是气势，打的就是霸蛮，就要造成心理震慑，让鬼子明白，彩云山不是你的天下，彩云山不是你横行无忌的地方！
撤下来的女兵，走在暮色苍茫的雪野上，一个个兴奋得不可言喻，一边行军一边唧唧喳喳。辛梅制止了几次，好容易安静下来，没过一小会儿又开始了，唧唧喳喳响成一片。齐佳俊也喊了起来：“有话回去说，谁再唧唧喳喳，罚她一百八十个俯卧撑！”
可是，还不管事儿，不一会儿又是叽叽喳喳，响成了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