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中,一个黑影快步走进同福客栈,客栈内零落的坐着三两个人,一个个都面如死灰,达子愁苦的坐在柜台后,隐隐觉得大事不好了,老板出事了,花小姐也失踪了,欢胖子也不在,这可怎么办是好。
抬眼间瞅见一个黑影闯了进来,达子一震,“上官诚先生!”
上官诚黑色的帽檐下,俊脸微白,大雨淋湿了他的风衣,水渍一路顺进了客栈内。
“水至,鬼通路。”达子指间的芝麻抖了一下,他从柜台后面走出来,“上官先生,你这段日子去哪儿了?为什么不打伞,雨水进了客栈,是为凶啊。”
上官诚摘下帽子,脸色冷峻,他低低对达子说了句什么。
达子脸色一变,为难的瞅他一眼,心想浩然这么信任上官和花小姐,他便也应该给予信任,于是他郑重的点了点头,向着客栈静坐的客人说:“今日不接客,对不住了各位。”
此时的如锦躺在冰凉的棺木里,汽油和血腥味掺杂雨水顺着棺木的缝隙渗透进来,她抬起脚用力踹了几脚棺盖,纹丝不动。
那种窒息的绝望包围着她,手臂上的五指印阵阵的收紧,阴冷的气息不断冲刷她的身体,熟悉的危机感……如同波子出事,小斯失踪前的征兆,而这一次,这种预感矛头直指自己。
恍然间,她觉得自己的身边躺着一个人,还是一个女人,就在这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蛇一样游走的思绪让她抓到了由头。
“秋生?”这个名字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刀疤脸老头儿……与上官诚打开的网页中,年纪最小的遇难者……相重合。
稚嫩的少年脸与眼前沧桑的老头儿不断的重叠,重合的刀疤,交映的轮廓……她怎么说如此熟悉……
张秋生,五十年前那场大火中,年纪最小的遇难者!
如锦为自己的忽然冒出来的名字震惊不已!
棺木经过一段时间的颠簸,最终停了下来。
老头儿用绳索拖着棺木来到同福客栈的后院,风雨飘摇的夜里,同福客栈常亮的灯熄灭了,月型拱门颓败的封闭着,凌乱的木板将门口封死。
老头儿拿着铁锤,机械的一下一下捶着那些顶死的钉子,嘴里念叨,“姐姐,我又来了,我要结束一切,很快。”
拱门被砸开,阴冷的大风携着雨水扑面而来,戏台子兀立于深夜中,暗淡的漆斑融入雨水似血滚落荒草间。
“张……张秋生?”如锦踹着棺盖,试探的唤了声,那种尖锐的直觉让她几乎可以确定,这个半百老人,就是五十面前年纪最小的遇难者!
她是疯了么,为什么忽然跳出这么疯狂的想法,见证了那场大火的孩子没有死!
“张秋生你还活着对吗!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抓我们?张秋生?”如锦用力的踹着棺木,只听哗啦一声,棺木的右上方被她踹凸起了一块木皮。隐约可以瞧见漆黑的夜里晃动的树叉。
听闻她的呼喊,正腋着疆绳的老头儿狰狞的脸一抽,猛的回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路跪行回棺木前,“姐姐,你认出秋生了吗?我对不起你,苟且了这么多年,姐姐,你原谅秋生吧,啊?”
如锦透过缝隙,看见老人绝望的眼睛,她急中生智,试探道,“是,我是你姐姐,你当年那么对我,我不……不能原谅你。”
“不!我没有,我是为了给姐姐报仇,他们死有余辜!”
如锦飞快的捕捉了一丝信息,“谁死有余辜?他们是谁?”
她这一问,张秋生沉默了,圆滚滚的眼睛透过缝隙死死的瞪着如锦,许久,一言不发的拖着棺木往戏台子上走去,口中喃喃,“只要你彻底死了,一切就结束了。”
“为什么我死了,一切才能结束?结束什么?”如锦不停的拍打着棺木,质问道。
张秋生不再回答她,把棺木拖上了戏台,将绑在身上的汽油壶取下,开始泼洒,甚至将同福客栈的楼面都泼了一圈,一边泼一边低喃,“一切都是从这里开始的,就要从这里结束。”
老天像一个看好戏的旁观者,大雨下着下着就停了,乌云散去,月上柳梢,他想将整片同福客栈再次点燃,化为灰烬。
如锦闻到浓浓的汽油味儿,暗叫不好,拼命的踢踹棺木上方的缝隙,这个张秋生是疯了吗?
张秋生站在戏台子下面,擦燃打火机,留恋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看着过去的光景,纵手一扔打火机,戏台子霎时间熊熊烈火一片,妖娆的火舌围着棺木急速蔓延,整栋同福客栈都陷入澎湃的火海,“烈火焚灵,永世不生,三魂六魄,灰飞烟灭。”
浓烈的黑烟溢进棺木里,如锦终于用力将棺木踹出了一个洞,拼命的撕扯木质边缘。
陈旧的戏台子被火舌吞没,大火深处,唱戏的声音遥遥传来,熟悉的水磨音咿咿呀呀的响起。
张秋生猛然一震,脸色兀的苍白下去,双腿瘫软的跌坐在地上。
只见大火中,一个穿着戏服的女子翩翩起舞,花旦妆容俊美妖异,熟悉的腔调如梦中百转千回。
如锦如遭雷劈,掰掉棺木裂口的木屑,扒眼瞧去,真的看见大火中,有女子盈盈踏步……
这就是……梦中那个女人嘛?
“姐姐!”张秋生哀嚎一声,一路跪行至大火旁,“五十年了啊,你该走了,过去的恩怨就让她过去吧,不要在祸害别人了啊。”
歌声凄美委婉,声音大至耳边,似乎在天际回荡,一抹怪异的感觉席上心头,“咳咳咳……”
浓烈的黑烟呛的她睁不开眼,依稀可以辨识这是同福客栈后院的戏台子,离客栈这样近,难道就没人发现失火了吗?
“有人吗?失火了啊,快救火,小芝麻!欢大哥!同福老板!”如锦嘶声大喊,声音沉寂在暗夜里,没有丝毫的回应。
他们都去哪儿了?
张秋生已然失去了神智,他往大火中扑去,喃喃道:“他们都死了,那些伤害你的人都死了,这还解不了你的怨气吗?我已经替你报仇了,他们都死了啊。”
如锦捂住口鼻,下意识问道:“他们是谁?”
“戏园子里的人,那些折磨你的人都见鬼去了,我不会……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张秋生忽然扑过去,抱住戏台上唱戏女子的双腿,痛苦的说,“我不会……让你充满怨恨的存在世上……姐姐……”
他仰着头,看着陷入大火的红光中的同福客栈,“快结束了……一切就快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