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太太手握蛇头拐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孙蝶,眼神犀利而清冷,稍倾,她微微一笑:“想必这位就是华山派孙掌门的爱女孙蝶小姐吧?”
孙蝶身子震了一下,下意识看了白夜一眼,后者并未言语,只是垂眼望着地面,深秋的冷风吹动他单薄的白衫,带起阵阵寒意。
“孙蝶见过唐掌门。”犹豫半晌,孙蝶还是叫了这个称呼,毕竟人家喊她“孙蝶小姐”。
唐老太太略微颌首,越过孙蝶,抬步走进了白夜的房间,淡声说:“夜儿,跟姥姥进来,姥姥有话要对你说。”
白夜闻言稍稍仰头,眼皮微掀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若隐若现的光华,阳光照耀着他斜斜束着的长发,发冠上的碧玉明珠散发着比晨阳更刺眼的光芒。他仍旧沉默,未曾犹豫便转身跟着唐老太太进了屋。
房门被关上,隔绝了孙蝶的视线,她被留在了外面,与唐小婉和叶苏尴尬地站在一起。
不在放荡中变坏,就在沉默中变态。孙蝶抽了一下嘴角,对唐小婉和叶苏略微颌首:“四姐和四姐夫你们忙,我去随便转转。”
唐小婉皱了下眉:“九弟妹,你……”
“我没事。”孙蝶打断了她的话。九弟妹?白夜的姥姥看起来并不喜欢她,而且很可能将洛凡生离开时说的话当了真,对她的印象必然不好,“九弟妹”称呼现在让她惶恐得很,“就是想随便看看,你们不用担心我。”语毕,还不忘拾起方才掉在地上的水盆,端着便朝厨房走去。
唐小婉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侧首问叶苏:“她真的没事?为什么我觉得她太有事了?”
叶苏脸色很臭,拉着她边走边用很小的声音说:“你们家那老太太你又不是不知道,毛病太多了,当初把我折腾得九死一生,如今九弟妹也不可能讨到善茬。”
“那不一样啊,你是男的,九弟妹是女的,再说她和九弟早就有了夫妻之实……”唐小婉下意识辩解,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底气不足,“姥姥确实不是什么讲理的人。”
叶苏仰天一叹:“我们总算有意见统一的一天了,来,今日不去店里了,我们去喝一杯,庆祝一下。”
唐小婉唇角略弯,笑容中难得带了几分娇羞:“去你的,肯定又是想偷懒,老是拿我当借口,这毛病可惯不得,我不许……”
“许”字的音刚落下,唐小婉的唇便被叶苏封住了,她整个人被他压在了门上,一棵参天大树遮住了他们的身影,满院春光四散。
而他们夫妻俩这厢浓情蜜意,孙蝶那厢却倒了八辈子霉。
她不就是想一个人静一静吗?怎么偏偏有人不想让她如愿呢?她刚刚推开厨房的门,脚还没迈进去,便忽然眼前一黑,浑身发软地倒了下去,朦胧中,她依稀见到有个黑色的身影将她抱了起来,便失去了知觉。
等她再次醒来时,周围的景物已经变了,且变动比较大,屋墙高耸的神秘古宅换成了雕栏玉砌的恢弘宫殿,明黄色轻纱床帐随风而舞,掠过床顶望向房檐,可以见到精致的琉璃瓦一片片整齐叠放,密不透风,显然出自名匠之手。
孙蝶这辈子加上上辈子两世只在电视上看到过这样的地方,也只知道一个词可以给这种地方定位,那就是……皇宫。
一定是她醒来的方式不对,孙蝶立刻重新闭上眼,再睁开时见到却仍是同一副画面。
一定是最近太累了所以才出现这种不靠谱的幻觉,这一定是在做梦,孙蝶将这句话在心中默念一百遍再次闭眼睁眼,眼前景物依旧雷打不动呈现出来。
我勒个去,难不成这一切都是真的?唐门怎么忽然之间变得这么……这么高调了。
“姑娘醒了?”
一声清脆的呼唤自耳边传来,孙蝶猛地回神,抬眼间便见一名梳着双环髻的少女立在床头处,双手交握低眉敛目,满脸……奴相。
“姑娘醒了,奴婢伺候姑娘洗漱。”少女娴熟地将明黄色床帐拉开系好,自床边卧榻上取来一件粉色柔软锦缎长裙,抬起手便要给孙蝶宽衣。
孙蝶连忙制止了她的动作,开口便问:“这是哪?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
这三个问题主子离开时便交代过了,少女不卑不亢地回道:“姑娘不必着急,在这里不会有任何人伤害姑娘,奴婢是主子派来伺候姑娘的,奴婢叫青岚。”
这完全是答非所问啊,孙蝶脑子乱哄哄的:“你的主子是谁?我认识他吗?他为什么把我带到这?不行,我得赶紧回去,晚了我夫君要着急的。”孙蝶完全可以预见回去之后白夜的脸会臭到何种地步,她下了床就要走,却被一人拦住。
拦住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一身淡雅深衣的洛凡生,他眼角微挑,习惯性勾唇,一双凤眸水光流转:“小蝶,你这么急着走做什么?我说过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是你?”难怪这心里头一直不踏实,原来在这等着她呢,“你把我带到这干什么?白夜找不到我会急的,我要回去。”说着,又要离开。
洛凡生一条玉臂横在孙蝶面前,眼神朝婢女一瞥,婢女立刻躬身告退,待殿门关上,他方柔声说道:“我有很多话要与你说,说完了,自然就会放你走了。”
“那你快说,说完了我走,趁天还没黑。”孙蝶坐回了床边,不耐烦道。
洛凡生负手走到她身边,玉指轻捋着耳侧一丝长发,双龙戏珠玉冠泛着金色的光芒,与明黄色帐幔遥相呼应:“小蝶你莫急,反正你已昏睡了三天三夜,说起这些话来,也就不用再担忧时辰了。”
这是在告诉她一了白了吗?“三天三夜?一定是我醒来的方式不对,一定是的。”孙蝶头疼地抚额。
洛凡生亲近地坐到了她身边,那条细细长长的手臂几乎是搭在她肩上的:“小蝶,这几****总是梦到你,一瞧不见你我心里就很难过,你说这是为何?”
孙蝶皮笑肉不笑地和洛凡生拉开距离:“你没事儿老梦我干吗,我忙你不知道么?有话快说,说完了找人把我送回去,白夜的脾气你应该知道的。”
听着这无礼的话,洛凡生也不生气,唇边勾着轻浅的弧度,凤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正是因为知晓他的脾气,所以我更加不会将你送回去。”
“你到底想干什么?”一股不祥的感觉油然而生。
“若我将你送回去,那不是羊入虎口么?”
真老虎不可怕,可怕的是披着羊皮的假老虎。孙蝶干笑着推开他愈来愈近的身子,闻着那股沁人心脾的龙涎香,心里有个猜测渐渐成型。
“你一定是不小心把我抓来的,我不会怪罪你的,白夜也不会,你现在把我送回去,我便说是自己要跟你出来的,谁都不会找你麻烦,如何?”孙蝶和他打着商量。
洛凡生朱唇轻抿,艳色照人,龙纹金线的深衣华贵异常:“我不是不小心,我就是故意的。”
孙蝶不笑了,脸色倏地转冷:“你到底想干什么?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你有什么目的?”
她不装和善了,洛凡生却依旧温柔笑着,他皮肤很白,乌色发丝衬得如玉面孔越发精致夺目:“小蝶真的不记得我了?”
孙蝶满脸茫然地看着他。
“当日在悦来客栈,你我曾对饮数杯,你还对我说,以我这副长相,在连续剧中至多活两集。”
“是你?”孙蝶猛地站起来,退了几步将洛凡生上下打量了个遍,而洛凡生也很配合,侧倚在床畔双膝交叠任由她看,良久之后才她不可思议道,“怎么会?那黑衣人脸上明明有疤,还是大眼睛双眼皮,而你是丹凤眼,不对不对……你骗我。”
“那是易容。”洛凡生淡淡地给出解释。
孙蝶眉头皱得更紧了,易容这种东西她听过说过就是没见过,如今真的被人用了实在难以置信,不过话又说回来,依稀记得册子上有条定律是:平时朝夕相处的人,只要穿上夜行衣,再蒙个面纱,对方就不认识了。那更何况是易容呢?
见孙蝶沉默,洛凡生正欲继续说点什么,便忽然听到门外有人高声呼道:“禀报殿下,有刺客闯入府内!”
殿下?孙蝶眯起眼睛凝视洛凡生,洛凡生笑吟吟地回应那人道:“加强守卫,将四周给孤围起来,便是进来一只生面孔的苍蝇,也要想办法给孤揪出来。”
“属下遵旨!”
整齐的列队声响起,数十道高大的影子投映在门窗上,显然周围已森严戒备。
孙蝶浑身哆嗦了一下,呐呐道:“那个人叫你殿下……”
“是的。”
“你究竟是什么人?这里到底是哪?”从开始到现在发生的一切都太玄幻了,玄幻到了她根本消化不了的地步,心里面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她一千个不想去触碰,但……
“其实你都猜到了不是么?”洛凡生柔柔笑着,精致面孔似有朵朵玫瑰陪衬,魅惑而华贵,“孤是太子,这里,是孤在蜀中的行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