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阀府邸的一场生辰小宴,因京都突发****,使武侯少商无暇抽身为慕夫人贺寿,溶月也因薄樱之事出府,整日未见踪影。府中一时只余慕夫人与源阀宾客相对,一直枯坐等到日落西山,儿子与媳妇都无一人回来。
慕夫人只好先送走了宾客,由南宫烟陪着,坐在厅中冷风里等待。
“烟儿啊,你说人这一辈子是为了什么,如今一生荣华是有了,可是今日是我五十岁生辰,丈夫远在关外,女儿是中宫皇后,轻易不得回娘家来,儿子和媳妇连个面都不露,这不是当着满门宗亲的面打我的这张老脸吗?这还有什么意思?也只有你整日在府中陪着我了。”
说这话时,少商刚刚回来,走在寒意未褪的春夜里,铠甲下一身大汗,南宫烟忙上前同他小声讲了今日生辰的原委,又回到慕夫人身边安抚,“夫人,您看大哥这不是回来了吗?听闻今日京中大乱,大哥也是皇命难违。”
少商也取下盔甲,跪下向慕夫人行下大礼,“是儿子不孝,请母亲恕罪!”
慕夫人向来心疼儿子,少商一服软,此事也容易过去,正预备叫自己儿子起来,溶月一身寻常民女衣着也在此时回府,见府中宾客散尽,少商伏跪在地,就知不好。
自知有错,不敢直视慕夫人的眼睛,缓步上前乖觉跪下认错,“母亲……”
她只叫了一声母亲,便被慕夫人打断。
“真是我的好儿媳啊,一日不见踪影,让我在宗亲面前丢尽颜面,此时总算是回来了,我可当不起你这一声母亲!”
南宫烟为在少商面前显得贤良识大体,替慕夫人轻抚心口,“夫人您别动气了,仔细伤了身子,月儿姐姐一向对您敬重有加,必然是有极要紧的事情,才会离开的,不如您先听她说一说。”
“好,我倒要听听,是谁的事情比我这个做母亲的还要重要许多。”
慕夫人是大家闺秀,对礼教要求严苛,那些勾栏出身的女子她从来就十分厌恶,薄樱的歌舞坊曾在京中也颇为盛名,慕夫人也有所耳闻,此时若说是去看了薄樱,她恐怕更加生气,还不如自己独个承受这个骂名。
“错就是错,儿媳……没有什么可说的,今日行为不当,未能在府中为母亲招待宾客,儿媳愿受责罚。”
“好,很好!”慕夫人原还未彻底下定决心,此刻怒意上涌,“你既然愿受责罚,就在这里跪着吧,今日你出去了多久,就在这里跪上多久。”
少商不知薄樱提前生产之事,却也不忍妻子受此重罚,“母亲,您这不是要让她跪一夜吗?月儿虽然有错,也不至如此重罚啊母亲。”
“儿子,你有了媳妇就忘了娘了是吗?母亲不是歹毒之人,也给了她解释的机会,她连哄骗母亲几句都不愿意,这不是公然违逆是什么!”慕夫人拉过南宫的手,“我告诉你,今日我不只要罚她这一件事,萧氏入门日久却无所出,母亲今日就要做主,为你纳一房妾室,我看烟儿就很不错!”
溶月身子挺直地跪在石阶上,听到慕夫人说出这句话,心中猛然一痛,像被人剜了一刀肉去。其实只要她将怀孕之事说出,这一场风波就可迎刃而解。可她就是不愿意利用腹中的孩子做挡箭牌,挡的了一时,也挡不了一世,该来的终究会来。
少商知道溶月心中对南宫之事最为介怀,他还曾向溶月保证过,只是把南宫当妹妹,无意娶她,此时也自是不能同意这门婚事。
“母亲,这件事,儿子不同意。”
“你为何不愿意,南宫体贴孝顺,哪里不好了?”
南宫烟故作委屈,“夫人,是烟儿配不上侯爷,只求您别生气了。”
慕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少商,婚姻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萧氏是你自己选的,母亲没有反对过,今日母亲亲自替你选择南宫,你也不该置喙,即便你不同意,我心里也将她当做儿媳妇了,明日我便择个良辰吉日,替你行纳妾之礼。”
复又转言向溶月,“萧氏,纳妾之事,你可同意啊?”
少商看向溶月,她擒着衣角,面上毫无表情,低头叩首,“但凭母亲做主。”
慕夫人冷哼一声,这才满意离去。少商起身孑然而立,甚是失望地看着溶月,“为什么要答应?”
溶月不语,他又说道,“今天你到底去哪了,你就这么想把我推给别人吗?”
“今日这样的情形,难道不是侯爷你一直期盼的吗?你带她回来,把她放在母亲身边,不就是为了让母亲为你开口,成全你的大仁大义吗?既然你早有此意,我干脆成全了你,岂不痛快!”
源少商失望垂眸,今日京都大乱又康王的几位门客一手策划,他奉皇命平乱,为了她的心意,他一面要平乱保护城中百姓安危,一面又暗中吩咐卫风以追剿为名,实质上暗中确保康王安全随门客逃出京都。
做下此等不忠之举,虽暂且无人知晓,至宫中复命,又被朝中政见相左者弹劾护卫不力,焦头烂额之时,回到家中,却知她没来由地消失了一整天,还毫不犹豫地同意了母亲的荒唐决定。
一气之下只任由溶月跪在那里,狠心回了书房。
燕浔劝溶月回府后,担忧她遭夫家为难,难以放心,辗转难眠,深夜还是撑着病体,来到侯府外徘徊。
门口守夜的侍卫见他衣着不凡,又有几分眼熟,便上前询问,“这位公子在此处徘徊已久,是有何事吗?”
燕浔抱拳,“这位小哥,我是从武侯夫人母家江陵来的,晚间见了小妹一面,知她耽搁了慕夫人生辰,不知她如何了,可有受何处罚?”
那侍卫也是源阀军中仗义之人,听他如此说才想起,“您是燕神医吧,不瞒您说,少夫人今日缺席老夫人寿辰,可把老夫人气的不轻,从晚膳后就一直跪在厅前石阶上,咱们也不好说什么。”
“一直跪到现在,武侯呢?他就不管吗?”
“侯爷似也与少夫人争执了几句,这是侯爷的家事,我们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
燕浔听闻就极后悔没有同溶月一起回来,未及多想就冲了进去,见到溶月与侍女一同跪在石阶上,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拉着她就要走。
溶月没有想到他会深夜来此,一时十分惊愕,“大哥,你怎么来了……”
“我再不来,你岂不是要被人欺负死了吗?走,跟我回江陵去,不在这个没情理的地方受这样的罪!”
“大哥……”
慕夫人处罚溶月,原也是气极之举,想给她立立规矩,睡前气消了打算来安抚儿媳妇几句,让她回房休息。谁知正见一陌生男子抓着自家儿媳妇的手,状极暧昧。
“住手!你是何人,在我源阀府邸内公然与我媳妇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来人,把这个登徒子给我抓起来!”
溶月忍着膝盖旧疾起身,忙拦在燕浔身前,“且慢,母亲误会了,这是我母家兄长,他是来京都看我的,母亲切莫误会。”
燕浔知道她旧疾发作,必然十分难受,伸手一把扶住她,“慕夫人,我敬您是长辈,可是您这样不顾舍妹的身体,让她在此罚跪,身为娘家人,我实在看不过眼。”
慕夫人何曾被这样当面违逆过,“你就是媳妇娘家那个义兄?深夜来访,当真是稀奇啊。”
南宫烟也在此时加油添醋,“是啊,燕神医要来,月儿姐姐也未早些同夫人说一声,也好叫府中人做足了准备迎接贵客啊。”
她原本只想稍加挑拨,可今日的情势妙到让她拍案叫绝,不利用一把,就真是可惜了。
溶月久跪之后乍然起身,脑袋一阵晕眩,听见她挑拨之声,更是血气上涌,脚下一软,竟昏昏然倒下去。燕浔眼疾手快将她搂住,生怕她摔在地上,腹中孩儿有何闪失。
“云儿!她需要及时诊治,云儿的房间在何处?”
阿酒是知道溶月有孕之事的,一时也担忧不已,忙为燕浔引路,“在后院,公子跟我来!”
源少商得知消息赶至,正看见燕浔抱起溶月往挽月院去,他与慕夫人南宫一行也跟了过去。
“到底怎么回事?”
南宫烟见慕夫人为难,武侯面露愠色,便出言转圜,“夫人原本是心疼月儿姐姐,打算叫她回房休息去的,可到了前厅,见到燕神医与月儿姐姐拉拉扯扯,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夫人又从未见过燕神医,一时误会就命府并抓人,然后月儿姐姐就晕过去了,也不知是有何事。”
少商满心担忧,又不好对慕夫人与南宫发作,闷头跟进房中。
燕浔将溶月平放在床上,细细诊脉,发现溶月高烧不退,气血两亏,近日来大惊大怒,又郁结于心,胎像极不稳固,连此刻都仍旧愁眉紧锁,面色极为痛苦,想是腿疾发作的厉害。
“大哥,月儿身子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