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帝皱了皱眉,“既未违制,暂且不必,以免叫贵妃多心。”
进入内殿,一阵鲜香扑鼻,云姜正背对着花梨木门布置着桌上的早膳。外间侍女正要通报,被睿帝抬手制止。他故意放轻了步子走近云姜,想看看她在做什么。
云姜是心思玲珑之人,从前只是对许多事都不愿用心,如今万事皆需她筹谋,自然比从前多了许多心眼,鼻间闻到那股令人作呕的龙涎香,早知他来了,遂拿起桌上的白瓷小碗盛了几勺鲜香四溢的汤羹备下。
“爱妃在做什么,朕刚到殿前就闻到香味了。”
云姜用浸过茶水的锦帕擦了擦手,取了白瓷盘中一颗蜜饯送到睿帝面前,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叫睿帝愣了愣,目光灼灼地看了她许久,握着云姜的皓腕,咬下她手中的蜜饯,心中比嘴里还要甜蜜万分。
“好吃吗?”
“阿姜亲手喂给朕的,当然好吃。”
云姜拉着他的袖袍坐下,只这一颗蜜饯,就让睿帝忘了问宫门前卫风之事。
“皇上清早上朝,早膳想必没有用好,臣妾特地为皇上准备了蘑菇汤,里头的小蘑菇都是今早新鲜采摘送进宫的,臣妾加了些鲜嫩的鸡肉最是可口。方才皇上进门来闻到的,就是这盅汤的香味儿了。”
逼迫云姜入宫时,她冷若冰霜,睿帝从未想过,她会有为自己洗手作羹汤的一日,动情之余不由忆起当年仍是皇子时的情景。
“阿姜,你还记得当年在源氏府邸,朕还是亲王时,同你说过的话吗?”
听他提起源阀,云姜心口不由一痛,如同被人戳中了要害,面上神色难以抑制地一滞,“皇上提这个做什么。”
“当年少商受了伤,你在源氏后院亲自为他煎药,你知道朕有多嫉妒他吗?朕当时就想,若有一天你肯为朕下厨,让朕做什么,朕都心甘情愿。”
云姜强颜一笑,“皇上如今……不是已经如愿了么,这是臣妾为皇上盛的汤,皇上趁热喝了吧。”
“好,朕喝。”睿帝接过白瓷碗,正要品尝,却被李进忠上前打断。
“皇上,这汤羹奴才还未验过,皇上万金之躯,可万万马虎不得,等奴才以银针验过,再品尝也不迟。”
经李进忠适时提醒,睿帝方想起在门口见到卫风之事,不由也起了疑心,“朕倒忘了。”
云姜见睿帝对自己还是这般戒心,随手将汤勺一扔,“这汤和一桌糕点都是臣妾一早起来亲手做的,既然皇上信不过臣妾,不用也罢,犯不着这样羞辱臣妾。”
“阿姜……”睿帝示意李进忠退下,搂过云姜双肩,“朕没有这个意思,那些奴才也只是照宫规办事,朕怎么会信不过你呢?”
云姜别过头,“皇上方才提起源阀,想来终究还是介怀我与少商曾为夫妻之事,即便如今先夫已逝,臣妾真心真意想要从头来过,始终还是没那么容易。既然如此,皇上以后,也不必再来女枢宫,让我自生自灭好了。”
睿帝见她动气,无处可表真心,只好将白瓷碗内的汤羹一口饮尽,“阿姜,朕当年就说过,只要你肯为朕下厨,即便是毒药,朕也甘之如饴。你要是觉得不够,朕就将这盅汤全都喝了。”
云姜懂得见好就收这个道理,况且此刻尚需利用他巩固自己手中的权势,便转身按下睿帝去动汤盅的手,自己捧起汤盅,当着李进忠的面饮尽。
“李大人说的对,皇上万金之躯,还是谨慎些的好,现在李大人可以放心了。”
睿帝嫌恶地睨了眼李进忠,“记住,日后贵妃亲手所做的汤点都不必验视了,还不退下!”
众人都退下后,睿帝拿起锦帕为云姜擦去嘴角的汤渍,眼角眉梢都是宠溺。云姜对他,面上仍旧没有方才接驾时那般婉顺,“皇上所疑心的,就只有这汤羹吗?怎么不问问臣妾,为何要传卫风入宫朔卫。”
原本睿帝是对此事疑心,只是云姜主动提起,又生出方才那一桩事,自然不好再问,为了显出自己的大度来,语出十分豁达。
“朕说过要护你母子周全,可经过昨日之事,阿姜你对昭儿的安危想必还是放不下心,所以才诏卫将军入女枢宫朔卫,朕说的可对?”
云姜昂着头依旧藏着倔性,“是,这赢宫太大,也不是家,若是没有自己人在身边,仅凭皇上的一句话,臣妾夜里总是睡不踏实,也无法确保自己和孩子的安危,所以哪怕皇上可能会斥责,臣妾还是唤卫风入宫了,即便只是宫外那数人,臣妾也觉得,比宫中那些素不相识的侍卫要可靠许多。”
睿帝疼惜地将云姜搂进怀中,“让你心中不踏实,是朕之过,朕疏忽了,又岂会责怪你,况且朕对你说过,后宫之内,一切以你为尊,你想做什么,想让谁进宫,朕都不会干涉,朕会让这里成为你的家。”
“皇上……”
“朕想了想,女枢宫的宫禁是该做些调整了,稍后朕就命苏阿赞调拨宫内侍卫在女枢宫加强守卫,朕要让那些居心叵测之人,连飞蚊也放不进你宫中一只。”
云姜闻此,轻抚着他的胸口皱眉,若女枢宫的禁卫都由苏阿赞所调派,不能牢牢掌握在她手中,那她今日此举,岂非自掘坟墓么。
不过她也并未当即反驳睿帝之意,想着日子久长,总归能寻个良机,拿回侍卫调度之权,亦或借机安插源阀旧人入宫。
睿帝将她搂在怀中,两相交颈,加上这几日的清心寡欲,难免心头痒痒,手又向她双臂下移了几分,握住她的腰际,小声试探,“阿姜,朕今晚……可以留下来吗?”
云姜心内一阵鄙夷,“皇上说过,要给臣妾时间的。臣妾这生养过的身子,若不好生调理些时日,又岂有颜面侍候君王。”
睿帝听她并未全然拒绝,心底到底还是存了一份想头,鼻尖在她发间摩挲,“你知道的,朕不会在意那些,朕的阿姜,在朕心中是最美的。”
“皇上不在意,臣妾却在意,臣妾改嫁皇上,虽为贵妃之位,可在臣妾心里,亦是新婚之喜,试问哪个新娘不想在新婚之夜,给夫君留下最美好的一面呢,请皇上依我。”
“好,朕依你。”
她寥寥数语,睿帝已是想入非非,此刻捏起她的下巴,“可是朕方才的汤羹还未喝够,想在阿姜这里再回味一次。”
言语间他就要倾身吻下,云姜以温软的手掌覆住他的唇,“皇上调皮。”
这一进一退间,虽无再多亲密举动,睿帝却已是面憨耳热,比从前宠幸各式各样的女人时所带来的快感还要多的多。
“阿姜,朕很期待你心甘情愿成为朕的女人那一天,只是,不要让朕等的太久,朕怕自己会发疯。”
他在云姜耳畔的一句话,甚是暧昧,可在云姜听来,却不由打了个寒颤,她了解身边这个魔鬼般的男人,此刻是在告诉她,他的脾气并不好,欲擒故纵的把戏,也不要与他玩太久。
睿帝回到乾坤殿,李进忠方才受了训斥,心中纵然有不少疑惑,也不敢贸然出声。他是伺候睿帝的老人了,对于他这些年的忠心,睿帝从未怀疑过。
批阅奏折过半,他忽然唤了声,“李进忠,早上在贵妃宫中,朕斥责了你,你可明白朕?”
李进忠将身子福的极低,专心按着砚台为圣上磨墨,“奴才是皇上的奴才,为皇上做任何事都是奴才的本份,即便皇上并不是为了安抚贵妃娘娘而斥责奴才,奴才也甘愿承受。”
“嗯,从小你就没少替朕包揽罪责,朕与阿姜的情份,也只有你最明白,朕好不容易将她留在了朕的身边,朕不想再失去她。”
“陛下,您同贵妃娘娘的情份奴才如何不知,只是陛下心中知道,发生了这许多事后,贵妃娘娘心中,是绝不可能原谅陛下的,从娘娘初入宫闱时的激烈行径,到如今突然对皇上婉顺有加,奴才实在担心。”
睿帝放下御笔,“你都能看出来的事,朕又岂会不知呢,这几****虽未抗拒与朕亲近,甚至时而主动讨好于朕,可朕总觉得,看不到她的真心。可是那又如何呢,这几日,即便是梦,也足以叫朕欣慰开怀了。不管她是因何事想通了,又在盘算谋划些什么,只要她不再抗拒朕,肯对朕笑,肯用心讨好朕,朕就有信心,收服她的心。”
李进忠心中一叹,见他已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也未再将云姜回源阀府邸当日性情大变之事告诉他。
“话虽如此,未免将来发生难以预测之事,还是早做防范为好啊。”
“朕知道该怎么做,这件事,你就不用替朕操心了,多替朕想些哄贵妃开心的法子是正经。”
午后睿帝命苏阿赞所调拨的卫队已悉数于女枢宫外守卫待命,云姜正思忖着如何将这拨势力釜底抽薪换成自己的人,芙儿面色略带惊慌地进来禀报,“娘娘,女圣宫婢女来报,玉美人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