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马一旁的欧阳超有意无意得听着，忽然插嘴问道：“请问唐将军，我听闻姬家姑臧山也是剑道世家，姬长空姬公子也是师出于此。那能否请教下姬家姑臧山是什么来头？也许是我孤陋寡闻了，为何我在蜀州并无太多耳闻？”
唐星煊哦了一下，反问道：“这位公子也是剑道中人？”
欧阳超不好意思得回道：“剑道不敢说，不过喜欢练练剑罢了。”
唐星煊见欧阳超年纪轻轻，自己本身也是少年成名，自然也对面前这位少年另眼相看。
他寻思了片刻，和欧阳超说道：“姬家姑臧山其实不能算作纯粹的修行世家门派。大将军一族世代镇守西北，为朝廷把守门户，族人都尚武，所以百年前大将军先祖结合当时流行的练气之术，于姑臧山创立了姑臧山庄，于阁中收藏天下武学，领军兵书，相比寻常宗门世家，更注重杀伐实战。姬家子女基本都要入庄修习，得以传承。不过听我祖父说起，姬家百年前还不是练剑的，毕竟战场上瞬息万变，容不得剑这种花架子………当然公子不要误会啊，我并不是说剑不好，只是作为寻常兵器，没有剑道宗师传承剑道，剑耍的虽然好看，但还是不如刀啊枪啊这些的实用。”
一旁的上官天策插嘴问道：“姬家姑臧山一心使剑，难道源于姬光寒姬老剑神那一辈？”
唐星煊看向说话的那个公子，神俊秀气，好一个美男子。自己自持相貌已经算是人中龙凤，但和这个公子比起来，还是要逊色三分了。
唐星煊点头道：“我祖父作为凉州世家，也曾姑臧山呆过一段时间，听爷爷说，老剑神年轻时候比较….比较…..怎么说呢，就是生性顽劣些吧。别人都选刀枪斧这些战场杀敌的兵器，老剑神非要选择练剑；他人梦想都是上阵杀敌，保家卫国，老剑神的梦想却是当一名青衣剑客，快意恩仇，浪迹天下…..”
魏不羽哈哈打趣道：“哈哈，没想到老剑神跟我小时候一个梦想。可惜老剑神天资卓越，我老魏练一辈子剑也比不上他老人家的成就了。”
唐星煊摇头叹气道：“说来诸位也不信，听我祖父说起，老剑神在山庄里没有你我想象的那般天纵奇才。三年一度的考核，老剑神的搏击，马术，兵策，政论全部是倒数。包括他一直苦心修炼的剑术，因为庄中少有长辈用剑，所以老剑神使剑也使得马马虎虎，样子看起来花哨，但一与他人交战，不到几个回合就败下阵来，人送他外号【姬不胜】。我爷爷跟我打趣说要是他把老剑神小时候的糗事写成书，保证会让世人大吃一惊。”
一旁饶有兴趣听着故事的秦婷目瞪口呆，“不是吧，亏师父老是跟我们说姬老剑神如何刻天才苦云云的，没想到他还不如我呢。就说师父她们都喜欢忽悠人，回青城后我一定要跟师父她们说说理去！”
唐星煊难得能和同龄人调侃，兴致勃勃得继续讲道：“可不是么，当时我从爷爷听到这个故事也是这般心情。更为传奇的是，据说老剑神二十岁那年喜欢上了一个出身青州的女子，但家里长辈都不同意。加上他在姑臧山庄呆不下去了，老剑神一气之下便离家出走，去寻那个女子。
当时老剑神是大司马武国公的嫡长子，本该继承家族事业，为国镇守凉州。然而他的擅自出走，气的武国公差点宣布和他断绝父子关系。后来你也看到了，老剑神弃家族的世袭爵位不顾，执意去寻他的江湖修行梦，因而他丧失了爵位的继承权。如今我们的姬大将军是老剑神的弟弟，其武威候的侯爵就是继承武国公的。”
关莹笑道：“结果老剑神一番闯荡反而成就了剑神之名了，名动修行界。就是不知道那个女子可是后来成为了老剑神的内助？”
唐星煊干笑两声，摇摇头，无奈道：“要是老剑神真的求得那名女子，也许他老人家就真的无欲无求，平庸终生了。老剑神之所以能成为剑神，据说就是因为被那女子因情而伤，方才大彻大悟，从而一心铭心叩问剑道，成就一代剑神。至于姬老剑神游历途中有什么奇遇，碰没碰到过高人指点，我这晚辈是完全不知道了。只知晓当二十七岁的老剑神重回姬家姑臧山时，包括山中长辈在内，姬家连同各大世族上下千百人，已经无人是他手中三尺长剑的对手了。”
秦婷嬉笑着问道：“我师父常跟我说姬剑神一生从未有过败绩，听你这么一说，看来是假的了。”
唐星煊不以为然道：“若硬是说毫无败绩，其实也未尝不可。毕竟老剑神二十七岁回姑臧山后，直到七十三岁他老人家仙逝，此间四十六年，几近半百，足足三代江湖，他是真的独孤求败了。”
秦婷反问道：“一个能匹敌的人也没有么？”
唐星煊点点头：“知己难寻，对手更难寻了。”
秦婷不由感叹道：“那也真是寂寞了….”
..........
凉州城外八景，既有绿油油的耕田，也有细沙如雪的大漠，有随风舞动的花草，也有清澈凉爽的湖泊。正如凉州这片四战之地，夹杂在西域，漠南，关中三块要地之中，充满着文化和政治的不断冲突、
从西域甚至更远的波斯前往中原经商的胡人，金发碧眼，服饰千奇百怪，混杂在汉人之中，操弄着更加奇怪的语言。
而相反去西域闯荡的中原人，个个带着骆驼车队，包裹着白布，在大漠中徐徐前进，迎着夏日的朝阳，也向着明日的希望。
欧阳超骑马眺望，细细端详凉州的落日余晖。他仿佛看到了当年出走CD的自己，在绵长的官道上，带着七分不安三分希翼，独自一人得走着。
他又仿佛看到了明日的自己，那个为着皇上使命而出使西域的自己。千里迢迢，远赴西域，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当年他练剑，只是为了证明价值，与命运抗争；今日衣食无忧，前途似锦，他苦苦练剑，又为了什么呢？
欧阳超想起了刚刚唐将军所说的姬老剑神因情伤而大彻大悟，从此领悟剑道，成就剑神。
而自己至今思索许久，也还是不明白何为大彻大悟，又如何才能被称作剑神？冷酷绝情者为神？或是匡扶济世者为神？又或是执着本心者为神？
欧阳超当时与姬长空论剑，说他的剑道是忠于本心，用剑去斩断约束，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但当姬长空反问自己何为对错时，自己却怎么也答不上来。
倘若忠于本心便可断对错，是否太过绝对，又是否等同遁入魔道？
就像那天在贺兰山下，面对宁王麾下七星堂的伏击，如若自己执着于不取人性命，这般犹豫懦弱，即便忠于了本心，却等同害了和自己并肩作战的魏不羽。这样的忠于本心，又谈何是剑道呢？
“而这样过于纠结着活着，是否有些太累了呢？”
欧阳超有些迷茫，如是想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