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塞外的雪

塞北的天，就像孩提的脸，说变就变。

关外下起了雪，大雪茫茫，落在荒漠上，犹如给大地贴上了白毯，隐隐中带着淡淡诗意。

刘汉业早已经换作了商人的装扮，穿着半杂的羊裘，拉着驼满货物的骆驼，穿驰在茫茫白雪掩盖下的大漠中。

这一支骆驼队伍足足有六十多人，从敦煌出发的一行十六人就混杂在这支队伍中，以西川蜀锦商人的身份，拉驼着大包大包用棉布包裹的丝绸布匹，穿越大漠，去往位于东境的大夏东部第一大城——流月城。

那边歇息在马上的秦婷打了个哆嗦，刘汉业便从驼车上的捆绑处取下件成色还算得上好的白裘，连同装着热酒的酒袋，一齐递给了那小姑娘。

小姑娘满面被冻的通红，她身上挂满了零零碎碎的雪花，自小生在蜀州天府之地的她哪里见过如此寒若刺骨的大雪阵仗，即便穿的暖和了，身子也是耐不住寒气，幸好她是修行之人，真息在身，玉府生热，也不至于生了病。

刘汉业见秦婷有些哆嗦得厉害，便给那边的冷面女子使了个眼神，那女子难得没有直接无视了刘汉业的目光，轻轻点点头，然后骑着马靠了过去。

此次扮作蜀锦商人，为了掩人耳目，他们一行十六人也是分过工的，那八个侍卫年纪大，生的老气，便连同五大三粗的魏不羽做了蜀商的保镖护卫，其余的几个人，刘汉业作为领头人，用了蜀中大商少公子的身份，秦婷年纪最小，模样又娇弱，便做了那家出来历练的小姐，林至潇上官天策张藏锋和李开山都是镖局的少辈……..

而那公主殿下本身最难安排，一来她根本就不听刘汉业的管教，我行我素，二来她生性高冷，身份尊贵，既不愿去认刘汉业当哥哥，更不可能是哪人的夫人，这思来想去，最后刘汉业也不知道该称呼她什么了……

秦婷看姬玉走近了过来，便朝她笑了笑…….

走了关莹，这一行便只有两个女子，起居方面自然得相互照应，只是姬玉生性淡漠，尽管秦婷常常和她扯东扯西，那白衣女子也只是有一句答一句，从不多说话，更不会主动谈及自己的身世。

于是直到现在，秦婷除了知道她姓季名瑜，身手不俗，是宫中的人，对她也不甚了解。

李姬玉轻声嗯了声，马儿靠了近来，冷声道：“你着凉了么？”

秦婷刚想说没有，鼻尖就划下清涕，她不好意思笑了笑，连忙拿出丝绢抽了几下。

姬玉淡淡道：“你别逞强，我帮你看看…..”

说着，便伸手扶住了秦婷的小手，只觉得她手心烫的厉害，不由皱了皱眉头…..

秦婷又咳嗽了几下，消瘦的小肩一颤一颤的，姬玉按紧了她的脉门，轻声道：“你且忍受些，我帮你传郗御寒…..”

说着，秦婷就觉得一股暖流从手腕处一直流入肺腑，再贯彻丹田玉府，并牵引着自己体内的真息，一同周游全身，身子不知不觉中就暖和了起来，鼻尖一阵畅通舒服，清涕也不怎么流了。

“谢谢季姐姐…..”

秦婷小声跟这个冰山美人道着谢，早已习惯了女子的她也不期望能听到什么回复，果然那女子只是淡淡点了点头，一声不吭得便又离开了去。

风刮得有些厉害，前面的路有些模糊，驼队马帮的领头的说声先不走了，于是六十多号人心领会神得停下畜生，把大车都用铁链连成一片，堆在一起，形成一道遮避风口的屏障。

大伙的商量一部分人去守着车子，辨析被风雪掩盖的路线，剩下的便在地上生起火，靠在一起暖暖身子。

刘汉业靠在车轮前，搓了搓有些冻的僵硬的手，朝远处望了望，只觉得世界都变成了银白色，这种一望无际的纯白颜色，着实让见过许多风景的他也觉得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仿佛在茫茫大雪下，自己的灵魂都被净化了一般。

刘汉业呼出一圈圈热气，笑着对身旁的那位俊美男子说道：“咱们这次也是运气不好，早早得遇见了大雪，怕是要耽搁时辰了…..”

那俊美男子依旧一副模式化的笑容，道：“欧阳师弟和关师妹那里没问题么？呼延一凡给了咱们多少时日？”

“还好吧…..”刘汉业望着天空飘舞落下的鹅毛大雪，轻声道：“他既然知道了欧阳师弟和关师妹是我们的人，在没等我们把那开启天山秘境的玄天冰魄和龙鸣宝剑交给他时，是不会难为他们的…..”

正是张藏锋的男子笑道：“就这么给他？”

刘汉业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随机应变吧……按道理他在明处，我们在暗处，何况大夏国局势现在紧张，他又有伤在身，大夏皇族嫡系血脉又在姬公子他们手上，其实也是耗不起的….我们未必没有和他谈判妥协甚至合作的机会….”

张藏锋笑道：“那日在海心山，据说呼延一凡虽然侥幸逃脱，但其携带的几十名高手大多都命丧西海，剩下的也都被关在姑臧山庄….加上谋划了十多年的羌人叛乱不了了之，从北边奇袭的大夏偏师被蒙元垂西军队击退，西宁的内乱也被镇压，想必大夏国此次损失惨重，呼延一凡孤注一掷，未必还有十足底气….”

刘汉业点了点头，他回想起那日海心山的凶险，若非欧阳超和关莹及时赶到，破了西海的迷雾大阵，否则一旦让呼延一凡恢复气力，先控制住山上的中原修士，再和忽然来临的黑鹰部队里应外合，如今损失惨重的就成了中原了….

张藏锋忽然问道：“刘公子，我想问件事？”

刘汉业抬了抬眼皮：“甚么事？”

张藏锋压低了声音：“那日传信教欧阳师弟和关师妹去的，到底是不是你？”

一阵大风忽然扫过，卷着雪花，吹灭了生起的大火。

刘汉业看了看面带微笑的张藏锋，没有半点犹豫得点了点头，淡声道：“没错，是我….”

张藏锋哦了下，告声辞，起身去前面帮忙了。

.......

上官天策穿着大袄，立在风雪下，眺望白雪皑皑的大漠雪景。

他从小生在北国，后来进学也是在地处陇西的岐山昆仑，自然不似长在蜀中的秦婷那般畏寒。

他本来就皮肤雪白，身材修长，配上那把通体片白，透着寒气的【上原白云剑】，站在一片白色的天地下，更显得玉树临风，高洁孤傲。

他回头看了看那边正在照顾秦婷的白衣女子，这一行来他特地去调查过这位神秘女子的身份，可是无论是刘汉业，秦婷还是那八大侍卫，对这名女子的描述都是普普通通…..据说她是个孤儿，后被太监收留，学得皇宫传承的修行功法，便进入皇宫成为丽妃的剑侍….

不过作为世家弟子的上官天策怎么也不信，那女子眼中流露出来的傲气和贵气，是一个从小没了父母，寄人篱下的宫中剑侍可以拥有的。

于是上官天策一直觉得这个女子的身份定然不简单，不过他除了暗地里揣摩猜测，也没打算真正弄个明白。

他看着面前这阵大雪，心说若是最喜欢看雪的关师妹在的话，一定会异常欢喜吧….

最为合群的魏不羽正在和那些上了年纪的侍卫聊着天扯着皮，这大雪天最适合一群人，摆张茶几，放只暖炉，温几壶热酒，然后谈天论地，青梅煮酒论英雄，英雄配美酒，快哉快哉……

可惜大漠没有暖炉和茶几，此时都名声不显的他们也算不上英雄。

魏不羽掏出酒袋暖暖胃，一抹嘴角后便傻笑了几声，也许是想起了以前那个老爱吹牛的老爹，大概也曾在疾驰行军的马队中遇到大漠里这般雪景吧。

人生最奇妙的事，就是看到了你曾见过的景，踏上了你曾走过的路。

林至潇被一群人围着，十指交错，吹奏着自己随便拿竹子削成的笛子。

虽然他更为精通指弦琴筝，但从小便痴迷音律的他在声笛上也是有一二分见解。在这茫茫大雪下，林至潇的笛声混杂了不断的寒风呼啸，凄厉婉转，隐隐有三分幽怨，三分惆怅，还有三分淡然。

这些驼队马帮里的人无不是十年如一日的走南闯北，一年也见不了妻儿老小几次，三五年也回不了故乡一趟，听到这雪中曲声，竟然都愣住了神，红住了眼，不顾风雪寒厉，也不顾旁人笑话；有的回想起早已快淡忘的家乡景象，心中大为触动，竟然抽泣出了声。

真是：【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