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而已,你可别当真了。
曾小小用这句话给故事做结尾。此时,她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模样,大大的笑容挂在脸上,灿烂而耀眼。杨奕帆想,如果不知道这个故事,他会一直被这笑容欺骗。面上成天笑口常开,嘻嘻哈哈的人,他们的内心大多数笑不出来。把以假乱真的笑容当成冲淡苦涩的药剂,曾小小是这样做的人之一。
杨奕帆看了眼时间,凌晨5点半,要睡觉已经太晚了。于是,他对曾小小说,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吧。
A君大一的那个冬天,天冷得特别快。他还没来得及让家里人快递棉被,晚上已经冷得睡不着觉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也不是办法,于是A君下了床,披着外套在宿舍里来回踱步,打算等到暖和一点再躺到床上去。可一直到室友们渐渐入睡,A君还是觉得很冷,又怕脚步声惊扰了室友,只好呆站着,左右为难地瑟瑟发抖。
这时,A君对面床的B君坐了起来。A君以为自己把他吵醒了,连忙低声道歉。而B君却不以为意地摇头并拍了拍床铺,说,如果觉得冷,就一起睡吧。
也许天气真的太冷,又或许许A君只是被B君的友好感动了,所以他没有任何顾虑地爬上B君的床。你想想看,那些一个人睡刚刚好的单人床,要容纳两个人是非常勉强的。A君和B君只能背对背地侧躺,但两个人一起睡果然暖和多了。
这种同床而眠很快就变成习惯,AB君的关系也比一般的室友亲密。不管是去食堂还是去图书馆,两人总是如影随形。但是某一天,他们的关系开始变得不再纯粹。
杨奕帆督了一眼曾小小,只见她听得十分认真,似乎陷入故事里了。杨奕帆接着娓娓道来。
那天夜里,AB君如往常般上床就寝,可是B君却没有像以往那样面向墙壁。在睡意蒙眬间,A君感觉到B君的手在自己腰间抚动。刚开始他也没有在意太多,并很快就进入梦乡了。直到火热的气息侵占他的唇,纠缠着他的舌头,A君才彻底地惊醒了。天知道他有多么不知所措!他甚至无法推开B君,只能睁着眼,愣愣地望着对方。B君知道A君醒了,但他没有停止动作,执着地纠缠。当B君的手覆盖A君双眼的时候,B君感觉到他的回应。
之后的很多天,A君一直躲着B君,他不知道他们这样算什么。后来,B君在图书馆逮到A君,他只说了一句话,我们在一起吧。
A君从来没怀疑过自己的性取向,不管是理智上还是现实中,B君这个提议都显得那么荒谬。当时A君想,如果拒绝了,他跟B君可能就从此形同陌路了,他不想面临这样的结果。就这样,两个年轻人糊里糊涂地走在一起。
恋爱,这是种得到回应就能够进入状态的感情。他们像一般情侣那样,看对方的一颦一笑都觉得既特别又新奇。但久而久之,矛盾开始出现了。
A君外向,不仅出任班委,更加入了文学社和学生会,班级和社团的活动让他变得非常忙碌。而B君相对内向,又不喜欢受管束,没课的时候通常留在宿舍拨弄吉他。当A君数次因为社团活动无法赴约的时候,他们有了第一次争吵。
吵架这回事在情侣之间起到奇妙的作用。要么就吵到分手,要么就越吵,感情越深。AB君也免不了掉进俗套,分分合合。可就是这分分合合让他们更加深爱对方。大学毕业的时候,AB君一起去影楼照了一套艺术相。他们穿着西装,一黑一白,稚气未脱,在镁光灯下笑容灿烂。
不是都说毕业季就是分手季么?可是AB君却没有因此分手,他们决定去那座陌生的城市,一起为将来奋斗。故事到这里,也许是最好的结局,像大多童话故事那样,用“王子和公主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做个漂亮的结尾。
但A君和B君不是王子和公主。尽管毕业后,他们确实也过了两三年幸福快乐的生活,只是当他们都到了适婚年龄,AB君才正面现实的残酷。在家庭的压力下,B君先败下阵来。他很快就在家人的安排下相亲、订婚,毫无悬念地抛弃A君。
或者也不应该说是抛弃,杨奕帆笑了笑。
B君离开的时候对A君说了很多话。无非是要他尽快忘掉过去。还说在现实生活中,男人只能跟女人在一起,组织家庭,生儿育女。又说,他过去做错了,他不应该撩拨A君,不应该做出那些离经叛道的事情。很多很多,多到A君记不住,最后,A君只是默默地目送B君离开。他不是女人,所以他觉得自己没有哭着挽留他的资格。
曾小小揉了揉干涩的眼睛,问杨奕帆后来呢?
杨奕帆笑着说,故事到这里是真正的结束,没有后来。不过,A君也许需要一段较长的时间来忘记这段感情吧。他要独自承受迷茫和煎熬,不知道还能不能爱上别人,也不敢确定爱上的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
看曾小小一脸紧张地等待“进展”,杨奕帆漂亮的脸上露出一丝狡黠,他伸手揉了揉曾小小的头发,一字一顿地说,故事而已,你可别当真了。
曾小小不屑地切了一声,伸着懒腰,原来通宵的感觉这么累。她瞟了一眼角落里的电脑,心想,杨奕帆这个故事比自己说的有新意多了。什么家庭贫困,重男轻女,让高中还没毕业的长女辍学帮补家庭,这样的故事真是俗到极点了。
杨奕帆换好衣服,看见曾小小蜷缩在沙发上,似乎睡着了。他进了厨房,轻手轻脚地忙碌了一阵子,当他将两碗面条端出来的时候,曾小小还在睡。他快速地解决了面条,折回房间拿薄盖在曾小小身上,然后出门去上班。听见关门声的那一刹那,曾小小睁开了眼睛。她撩开薄被,将还冒热气的面条挪到跟前。
他们有五个子女,而她只有一次人生。赡养父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像父母养育儿女一样,这是责任。可是在子女羽翼未丰之时,让他肩负起本该在三四十年后才应尽的责任,这是完全不合理的。过重的担子会压抑孩子的发展,甚至扭曲他们的人生。每个人都应该为他的选择负责,谁都不应该为一些明知错误的选择找借口。
曾小小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这长久以来背负的担子是不合理的。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人生只有一次。曾小小不禁遐想,也许再坚持一会儿,等到大妹妹学成毕业,多一个人分担,这个担子就会相对轻松很多;或许多争取点小费吧,这样的日子很快就到头的。到那时候就可以开始真正属于自己的人生,只有一次机会的人生。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情况并没有坏到要出卖自己,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