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曾小小得知路千行救走杨奕帆之后,便一直嚷着无论如何都要请路医生吃饭,答谢答谢人家。横井在居酒屋里拿尽彩头,前脚刚上飞机,追加的订单随后就到了。数量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足足两万!这背后的提成奖金不知让多少人眼热。杨奕帆马不停蹄四个工厂轮流跑,十二分忙碌。三个人的时间约来约去,终于定在周五一起喝夜茶。
可到了约定时间,约定地点只有杨奕帆和路千行。曾小小打电话跟杨奕帆说自己肚子痛,便彻底地放了两人的鸽子。既然来了,哪有临时取消的道理?更何况杨奕帆深谙此道。
广东人大多爱喝早茶,而夜茶跟早茶一样,喝茶是其次,饱尝满目琳琅的糕点才是重头戏。两人排队拿号之后坐在一旁等待,周五的夜晚人很多,杨奕帆心知免不了要拼桌。其实拼桌也不是什么坏事,两三拨陌生人各据一方,不问底细地围成一桌,偶尔攀谈几句继而相视而笑也是喝茶的妙处之一。
此时,空出一张四个人的功夫茶位,排在杨奕帆前面的那对老人家表示不要,顺延到他们。杨奕帆本想再等等也无所谓,但路千行却朝他扬起开好的点心卡。这也好,请客拼桌,总归显得小气。
服务员将两人引到位子上,动作娴熟地沏茶。杨奕帆接过点心卡,问路千行要吃什么。在等位子的时候路千行已经知道杨奕帆非常喜欢这种吃食形式。对路千行而言,吃什么是其次的,可以趁机了解杨奕帆才是重点,于是他让杨奕帆做主。
杨奕帆很快就回来了,他将点心一一布开,干蒸烧卖,虾饺,排骨,凤爪,再加一份皮蛋瘦肉粥,这便是杨奕帆多年来的习惯。
两人边吃边聊,随着夜越深,人就越多,整个环境随之变得嘈杂起来。为了不至于拔高嗓子谈话,路千行移动了位子,坐到杨奕帆身边。远远看过去,两个英俊的男人不时交头接耳,谈笑风生,让人顿觉赏心悦目。
仿佛算准了时间,在两人吃饱喝足的时候,杨奕帆的电话响了起来。电话里传来曾小小压抑的声音,她支支吾吾了很久才说出主要目的——让杨奕帆帮她买卫生巾。
路千行见他接完电话后脸色有点不对劲,连忙追问发生了什么事。杨奕帆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要去买卫生棉这话,只好推说帮曾小小买点东西。买什么呢?面对路千行的追问,杨奕帆回答得不干不脆,最后,两人一起来到便利店。
杨奕帆在便利店里来回逛了两圈,一看购物篮,已经装有半篮子的零食。他再次来到日用品区,鼓足勇气随手抄起一包卫生棉,丢到篮子里,光速冲向收银台。
这座城市的夜晚,最不缺少的是这姿态万千的霓虹。杨奕帆沿路竞走,无心观赏街景,他回头猛瞪笑得直不起腰的路千行。忍无可忍地吼,路医生,您笑够了没有?
路千行单手撑住腰,勉强止住笑,说道,够了,够了。不过,你刚才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哈哈……
杨奕帆深吸一口气,决定忽略这个神经病。一路憋屈,终于回到樊城里。他敲开曾小小的家门,看着那张惨白的脸,杨奕帆顿时怒气全消,忙问曾小小怎么了。曾小小在一堆零食中找到卫生棉,闷闷地说了句痛经,痛死我了。杨奕帆窘得不知如何是好,愣了一会儿才说去帮她买止痛药。
尴尬的杨奕帆夺门而出,正好撞上回家的瘸脚老汉。沈老汉看杨奕帆慌慌张张便追问起缘由,一听是女孩家的常事,他摆摆手,让杨奕帆别瞎忙乎。沈老汉回到自己屋子里一阵捣鼓。大约过了十五分钟,沈老汉将一碗滚烫的橙黄色液体递给杨奕帆。对他说,这是红糖水,对女孩子有好处,快拿给小小喝吧。随后,沈老汉微笑着折回屋里,门扉闭合之前,杨奕帆听见沈老汉叹息,要是也能给自己的闺女煮一碗红糖水……
曾小小喝完糖水后,觉得痛感得到了舒缓。她喃喃自语,我又欠你们一个人情了。
远亲不如近邻,既然有缘成为邻居,理所当然守望相助。这些话,杨奕帆自己想想也觉得老套,便没有说出来。曾小小痛了一整天,好不容有了些精神,硬是不放人,要杨奕帆有一搭没一搭陪聊。倏然,曾小小话锋一转,抱怨道,你买的这个牌子不是我平常用的,不太习惯。
杨奕帆一时没反应过来,忙问什么不习惯。当曾小小大声说出“卫生棉”三个字的时候,杨奕帆又一次无法自制地红了脸。
杨奕帆说,我没买过,不知道牌子之间的区别。
曾小小侧过身体,直勾勾地盯着杨奕帆。她郑重其事地说,下次帮我买高洁丝的。
杨奕帆长到25岁,从来没有跟谁谈论过卫生棉这个问题。他蹙紧眉头,显得十分为难。曾小小瞟了他一眼,心里暗爽,嘴里却毫不留情地说,必须是这个牌子,不然我会失眠的。语气里的委屈让杨奕帆恨不得立刻动身,再去给她买一包合心意的。
曾小小顿了顿,接着说,不过,这是第一次有男生帮我买卫生棉,谢谢你啦。曾小小毫不忌讳,左一句卫生棉右一句高洁丝,杨奕帆有种漂泊在卫生棉汪洋之中的错觉,仿佛随时都会被这巨浪扑灭。当杨奕帆还在卫生棉的海洋里挣扎,曾小小又换了话题。说实话,他有点跟不上曾小小的跳跃性思维,怎么又跑到A君的故事去了?
曾小小问杨奕帆,B君将A君带上这条崎岖的道路,又甩手跑开,你觉得他恨他吗?
有多爱,就有多恨。只是连爱都留不住的人,恨了又能怎样。
杨奕帆无言以对,曾小小又说,如果有个女孩,她爱上A君,拼了命地追求他,A君会感动,会接受她吗?
看似单薄实则坚实的后背;俊美的面容,在她难过时,淡淡地笑着给予鼓励,当她自暴自弃时,又冷起脸斥责;温文儒雅的举止,却为了保护她而变得暴戾;明明窘迫,却硬着头皮为她做一些为难的事。
只有A君才知道答案。杨奕帆是这样说的。
待到独自一人,曾小小用手捂住腹部。她不明白,痛感明明已经消失,可她为什么还痛得泪水直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