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古说,大概黄帝以后,天子和普通人都没见过天书,我们现在流传的简册、知识都来自天书,可因为各种原因,不断散佚,有些内容就彻底消失了,如果找到天书,我们就能重新掌握失传的内容。
大乙:也就是说我们现在的知识是很不完整的。
终古:非常不完整。
如果完整的是什么样的?
终古:不知道该如何说好,就像一个婴儿和一个老翁那样不同吧。
大乙:如果至人天团和大夏比较是老翁和婴儿,那多么可怕啊。
终古:原则上至人天团不干预世俗生活,他们的责任就是保护天书不散佚。
大乙:那守护上帝的子民是不是守护天子呢?
终古:原则上他们是站在天子和上帝一边的。
厨子伊插话说,如果天子违背大道,倒行逆施,他们也会只站在上帝一边抛弃天子的吧。
终古:原则上理论上,上帝的子民是所有的人,天子倒行逆施就是背叛上帝,理应受到处罚。
大乙起身,走向庭院,他又想起了务光那套幻美的剑舞。他回到室内说,既然至人天团是上帝的战士,我愿与他们交朋友。我们眼下的事是半年后剿灭昆吾国,有问题吗?
大家都说没问题。
大商的国力与声誉如日之东升,来投效的诸侯国也越来越多,东边的诸侯国不附庸大商的没几个了,西边的诸侯国也有来投效的,大家都送自己的儿子来大商游学。这些子弟原来曾在夏都游学,如今来曹县游学,自觉委屈得不行,终古带他们寻访黄帝、尧舜禹的行迹,厨子伊给他们配备专用的大饭店,他们倒也安宁了下来。厨子伊每周会来给他们上一次课。这些未来的储君开始迷恋大乙了。
大乙暂停了剿灭昆吾国的计划,与来访的诸侯促膝谈心,诸侯一看大乙如此亲密自己,倍加感动,不仅做到了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为表达自己的赤心坦白,该说的说了,不该说的也胡言乱语,说了不少违逆天子的坏话,大乙只做没听出来。形势对大商太好,大乙就犹豫了,他暂停了剿灭昆吾国的计划。
9、昆吾国是一架抛石机抛出的石头
昆吾国的夏伯因为受到履癸赏赐的一个妃子而自诩为天子的好兄弟,一直对大乙的大商是羡慕嫉妒恨,一天天看见大商强大起来,没一日不是寝食不安的。串联诸侯反对大乙,有他,到天子面前告刁状有他,趁大乙滞留夏都终于起兵吞占了大商的一块土地,不爽的是很快又吐出来了。他每次去夏都,天子都当他上宾,每次他状告大乙,天子都默然无声,顶多来句,他这样啊。夏伯哭诉自己与大商为邻受尽了大商的欺凌。
天子突然问一句,像你这样反对大乙的诸侯很多吗?
越来越少了?
夏伯走的时候,天子送了他五十辆战车,夏伯高高兴兴地回去了。回到昆吾国,贵族们都来参观天子赐的战车,然后奇怪地问,天子送这么多战车做什么?是呀是呀是呀的声音响起一片。夏伯突然领悟到天子一定是要他教训大乙。一下子喜从天降,他纠集了举国的武力就向曹县出发了。浩浩荡荡啊,尚未到边境,大商就发现了,很快大乙就知道夏伯来犯了。
大乙望着仲虺说,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啊。
仲虺:他好像领了天子令牌似的。
厨子伊:倒也未必,可如果我们打败他,天子也许会怪罪我们,甚至出师征伐我们。
终古:天子一贯喜欢诸侯间的争斗,只要不叛逆夏邦,诸侯间如何折腾,他都看热闹。我曾经建议天子制止诸侯间这种浪费巨大的争斗,天子不听。
大乙:我们先勉强赢他们一战,再战直接剿灭他们拿下昆吾国,然后多带些东西去夏都检讨吧。
第一天,夏伯读了一篇谴责大乙侵吞诸侯据天下财富为己有的檄文就开战了,从声势上看大商的兵喊声大,但战斗力不强,昆吾国的战车一进入战场,大商的战阵就乱了,昆吾国的战士经过漫长、残酷的拼杀,差不多赢了的时候却溃退了。溃退得莫名其妙,被大商的兵好一阵掩杀。
第二天,大商的阵营静悄悄的,昆吾国的士气尚高,昨天大家误听了收兵的锣声才退却的。夏伯说,今天我们不杀进城去不收兵。昆吾国战队谨严,向前推进,他们渐渐看见大商的阵营,大商的士兵有吃饭的,有溜达的,有三五聊天的,有整理武器的,大多数士兵在营地里睡觉还没起来。他们也看见昆吾国的军队了,开始大叫,逃跑,有些人聚集到一起,准备迎战,没一分钟又溃散了。昆吾国的战队肃杀无声地向前推进,大商的士兵陆续走出营地、跑掉,出营地的人越来越多,伍长们开始纠集队伍,但最终还是跑人。昆吾国的军队碾过了大商的营地,没遇上丝毫反抗。昆吾国的战鼓响起来了,逃跑的大商士兵在远处开始聚集,远远没有形成队列。当昆吾国的战鼓响过三遍,几处号响,左右率先杀出了大商的马队,背后出现了大商的战车,前面大商的逃兵已经掉头涌了上来。夏伯大惊,知道自己掉进陷阱了,只怕插翅难飞。队伍已经乱了,他已经失去了指挥的能力。
这是一场血的厮杀,夏伯的战车被卡住了,前进后退都不能够,他只好下车步行,起先周边还是自己人,很快自己人就被冲散了,消失了,他看见自己的脖子被一个冲过来的巨人砍断,头像一块被抛起的石头,落向五丈外的地方,他看不清是什么地方了。
夏伯的军队被全数歼灭。
第三天,昆吾国就被占领了,成为大商的一部分。
10、大乙寻访高士
终古先生为大乙建立了一个强大而有效的行政管理机构,国中事基本不劳他费心。他还是经常拉着左右相,巡视国内,发现问题。即使没有问题,他们也能聊聊夏邦夏都和天子的事。
大乙想,骂天子的人越来越多了,或者说原来就有那么多骂天子的人,只是未曾关注,不曾知道。但是你一关注这个问题,就觉得天下谤议汹汹。你一讨论这些议论,就会觉得履癸就是万恶不赦的罪人。其实履癸是多么好的一人啊。但各个诸侯国很愿意把遇见的所有天灾人祸的问题都推到天子身上,也有推到他大乙身上的,但最终推到天子身上。现在连他的左右相也时常诋毁天子了。
大乙说他想出去走走,就带着仲虺和两个少年公子作普通人装束出发了。
在路上他对仲虺说想访问下高士。
仲虺说,这还真不容易,市井里也就一般人,真正的高士很少涉足市井的,更不要说生活在那里了。
或者先去夏都的宗庙里打探一下?
宗庙是天子祭祀的地方,里面的祭师即使与天团有联系也不会告诉侯爷的。
我滞留在夏台时曾经遇见过东方真人务光。
天子也许知道怎么找到他们,却不会告诉侯爷的。
那就遍地走走当游山玩水散散心吧,找不着再回去。
我们可以先华山,然后恒山,然后泰山这么走一走。
就听你的了。
他们一路经停小镇、城邑还是会寻访高士的。问农夫、问铁匠、问樵夫、问小店主、问打渔的、问打猎的、问地主、问算命的,你们这里有高士吗?你们这里有神人?你们这里有神仙吗?你们这里有巨人吗?你们这里有古怪的人?你们这里隐居的人吗?你们这里有能人吗?你们这里有大宗师吗?你们这里有没有与你们不一样的人?没有没有没有没有没有……一路上没有下来,公子们就说了,我们就是与他们不同的人,我们就是奇怪的人,我们就是能人,我们就是神仙了……
这天傍晚,他们散步到颍水河边,看见了一个空地上有个茅屋,一个老人在吹笛子,炊烟袅袅飘向深蓝的天空,与绯红的晚霞拂过巨大的落日,笛声幽幽悠悠悠游……他们听得痴了,洗尽凡尘,羽化登仙,忘却此身为我有……
一曲吹罢,老人站起:侯爷、将军、公子爷,请过来小坐。
他们过去,拜过老人,围一石桌坐下,侍童为他们倒上了酒水。大乙请教老人的仙名,老人答以西方真人卞随。大乙再拜。大乙说,我们一直在寻访高士,不期今日遇上,我愿意将两儿子送给先生教诲,供先生驱使。
卞随笑吟吟的,不敢,只怕两位公子吃不得苦。这两位公子已经有了自己的老师,还是回去吧。
先生是嫌弃犬子顽劣吗?
不是,我们历来都是自己寻访有缘的弟子。这位叫太甲的公子会成为储君。
仲虺说,先生的汤饮,真乃琼浆玉液,厨子做的边都沾不上。
大乙与卞随散步说道,先生所处之地真是万物祥和,如若夏邦也这样就好了。当今天子不作为,夏邦民怨沸腾,我请教先生,能使夏邦如先生所处之环境吗?
卞随:这不是我的事。
大乙:我的左相如何?
卞随:也算一正人君子。
大乙:我的右相如何?
卞随:一个小人,将来死于太甲公子剑下。
大乙:我如何?
卞随:先生还有15年人寿,若行大道则能延年益寿。
大乙:先生鉴往知来,可以告诉我谁能改变夏邦呢?
卞随:我不知道。
他们离开了老人继续往前走,但已经泄气了。直接回去又心有不甘,走过了颍水,又来到另一条河水边。河水滔滔,茫无人烟,天荒地老,只觉得人随时可以死掉如尘沙。公子发现有个人从上游凌波而来。仲虺看了下说,他脚踩着一只羊皮舟。公子问什么是羊皮舟。仲虺说,就是剥一张完整的羊皮,吹满气,可以浮在水上作舟,一般人至少用两只羊皮舟连一块浮水上。说话间来人已经飞身上岸,大乙认出这人是务光。仲虺与两位公子都惊为天神。
务光走过来,大乙迎上去,拜见务光,不料今日在野地里遇见先生,真是幸如之何。
侯爷还不回头吗?
大乙:夏邦地震连连,天灾人祸相续,我夜不能寐,食不下咽,思挽狂澜以安天下,可计无从出,今日幸遇先生,望先生点拨于我。
务光:这不是我的事。
大乙:谁可以改变现状呢?
务光:不知道。
大乙:我的右相如何?
这个人的特点,就是忍辱负重不要脸。务光说罢,扬长而去,似乎未曾在岸边停留并遇上了人。
11、鸣条之战
大乙游荡了半年多年才回到曹县,他很沮丧,在家的厨子伊比他还沮丧,再次如丧考妣。他问厨子伊发生了什么事?厨子伊沉吟良久才说,自己家原来养了一些家丁和商贩,有一天突然都消失了,全都不知去向。大乙说,再雇几个,没钱我给你。厨子伊谢了声就走了,他经营多年的消息网、杀手团、商团都消失了,湖岛基地也空了,他就像一个被砍去了四肢挖去了眼睛的耗子。厨子伊一方面不敢四处乱跑了,一方面又得通过各个诸侯国重新建立自己的消息网。
大乙回到曹县后又闭门不出沉默了九个月。如果正面和履癸厮杀,他不一定败,但一定是两败俱伤的下场。履癸不做天子,他未必能取而代之,如果和履癸谈判逼其禅让,也不可能。只要在夏都在履癸身边,他的心不能不软。行大道几乎是不可能的。九个月,他憔悴了很多。厨子伊跑了进来。大乙了无生气地说,别来烦我。
侯爷,好消息。
跟终古先生说去吧。
还真不能跟他说。
那你说吧,别绕弯子。
天子去鸣条之野打猎了,只带了八百人马。
大乙嘟囔道,这么点人远离夏都,太不谨慎了。
侯爷,我们的机会来了啊。
什么机会?
我们可以集合军队前往护驾,然后申讨天子,强迫天子禅位。
大乙的眼睛亮了,这是上帝助我啊。
叫仲虺集合七十辆战车和八千诸侯联军即刻出发,分头、秘密出城,大队在郊外集合。你草拟一份檄文。
鸣条之野,履癸在指挥大家围猎,远处烟火熏天,兽群被三面的烟火驱赶迎面奔来。履癸及随从拍马而上,箭如雨泼向兽群,履癸只射大兽,随从也射他所射,所以每头大兽倒地都像只刺猬。下雨了,烟火熄灭,兽群四下奔命去了。履癸甚是不爽,看见猎物中还有几头犀牛豹子,虽然怏怏不乐,也还满意,就集结队伍打算回营。伍长报告说,大乙带人来了。
他来凑什么热闹?
说是护驾。
远处——他们的后方一大只军队如一带幽暗的树林在雨中正漂移过来。士兵们列队把天子护卫在中间,望着漂移过来的队伍,大为愕然。履癸阴沉着脸:这是护驾?!用70辆战车护驾?用千万人护驾?!
伍长:叫他们在远处扎营,他们不听。
履癸:准备战斗。如今也只能近身格斗了。前后军各300人,我在中军200人。
伍长:我立即派人求援。
履癸:罢了。若开战,一个回合撤十里,三个回合,差不多可以退到三朡国了,不过也只是歇歇,接着退进南巢山区就好了。要大家记住这个秩序。
这边布阵完毕,大乙的军队已经到眼前。
履癸哈哈大笑,接受了大乙敬拜:大乙别来无恙乎,我听说你到处寻访高士,不知可有收获。
大乙:陛下,我是来护驾的,也不是护驾来的,你知道我不敢犯上作乱。陛下,你已当政五十年,你老了,太老了。你不事夏邦稼穑,听信奸臣,狂征暴敛,天怒人怨,百姓不堪。我听命于上帝的旨意,不作杀戮,今日特来劝陛下禅位以安天下。
履癸:大乙,天下人不信我,你应该信我。我一直顾虑你会被厨子引入歧途。现在只能说你比厨子更阴险狡诈。你要叛逆就叛逆罢!放马过来,我虽然老了,还可以指点你几招剑术。
雷电大作,暴雨倾盆,大商的军队喊着“天怒人怨,履癸禅位”向前推进,履癸的军队一触即溃,后退十里复又迎敌。三战下来,就到了三朡国的城下,三艐国王亲自带人出来护卫天子迎敌。履癸只剩下五百人了。三朡国王说,陛下,你也别歇了赶紧跑吧,我为你迎敌。履癸也不再说什么,带着五百人穿城而过,继续南下。
这边大商军队攻击三艐国根本就不客气了,像一阵飓风屠城而过,继续追击履癸的人马。黎明,阴沉沉的,南巢的群山在望,大商的军队已经追上来了,他们要在履癸进山前围困他们。
履癸心灰意冷,对伍长说,你们散了吧,给我留几匹马就可以。
伍长说,小人无不愿与陛下同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