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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低转眉,罅隙暗生

他们重又辨了方向,沿河一路寻着渡口。因多了个人,他俩不便说话,都只默默地赶路。三人之中兴致最好的反倒是那不知从哪冒出的重竹,不时出声与他们搭话。这人怪癖极多,同你说话时必将身子凑得近近的,低声细语,滑溜溜的目光不住乱瞟,叫人好生不自在。

红莲并不买他的账,阿丑却念在他曾帮过他们的分上,勉强应付几句。

近午时,终于给他们找到了渡口,因附近几个村落的人过河都要经过此处,一旁有人摆了个粥摊,卖些汤汤水水,稀稀拉拉地坐了几个等渡船的人。

阿丑犹豫了下,才提心吊胆地上前买了些茶点,回头分与两人吃。她知红莲并不吃寻常食物,却没想到重竹也只是接了茶水,睨着那些糕饼嗤嗤直笑,“我吃不惯这等东西,姑娘留着自个填肚吧。”

他这话说得不大中听,阿丑心里有事,也不想与他计较,只有些烦恼若这人一直跟着他们,红莲不吃平常食物的事实该怎么掩饰。

“是吗?还有这等事?”突地有人大声道,她在树下抬起头,见摊子那边几个村夫模样的人聚在一块,似在因什么议个不休。

“是真事,铁柱今早回来时便跟我说了,李家那婆婆差点给妖怪害了呢,若不是他们儿子恰好带了朋友回家喝酒,便要被那妖怪得逞了!”

“我这辈子听人讲过不少山精野魅的故事,见却是没见过的,那妖怪长什么模样?”

“铁柱说是一男一女两个妖怪,初时化做了人形骗进门,到半夜主人都睡后他们才出来害人。他亲眼见了,那男妖怪青面猿牙,在夜里两只灯笼大小的眼睛亮着银光,可吓人了!他们撞见他时,他正要咬李婆婆,被几个人一吓,便同女妖怪一起逃了。貌似他们还会使妖术,明明快要被捉住了,倏地一下又没了影踪!”

“哎呀呀,真吓人!所以我一直都说嘛,不能住得离村子太远,否则出了什么事连个照应的人也没有!”

“咳,可不是吗?李家的儿子这不吓得将城里的差事放了,这几日都要留在家里守着他爹娘呢!”

因未亲眼目睹昨夜情形,他们心里倒不像嘴上说的那样害怕,只把这当作一件稀奇事来讲,阿丑却听得白了脸,下意识地将身子缩到树后。一抬眼却见重竹正看着自己,嘴角带了意味不明的笑,她咬住下唇,强作镇定地别开脸。

渡船不久便撑了过来,她百般不愿与那几个村夫同船,只是也不好久等,遮遮掩掩地与红莲、重竹一块上了船。他们站在船头,她就避到船尾,一路上只坐立不安,头也不敢抬起,生怕下一刻便要被舟上的人认出自己就是那个“女妖怪”。

提心吊胆地到了对岸,幸好此时不用再去向人打听刘三指点的镇子该怎么走,只因一条驿道从他们下船处经过,偶有车马往来,一路过去的自然便是那热闹非常的镇子。

阿丑心里有事,脚程不觉慢了下来,入了夜竟还走不到镇上。驿道旁本有些野店,她却是心怯了,宁愿露宿野外。

她不开口投宿,红莲自然也不会提,奇的是那个聒噪的重竹竟也不诧异,相当随遇而安地与他们一起露宿。

次日,几人站在镇口,都有些呆怔。

这便是城里地方吗?阿丑茫茫然地想。

“鲜鱼、鲜鱼,刚从河里捉上的,不鲜不要钱!”

“快来看哎,清心观里求来的符,祛灾保身,百试百灵!”

“客官,要歇歇脚来一壶上好清茶吗?请里边坐!”

“不,我……”她有些紧张地才答了一个字,那跑堂模样的人已转身,招徕别人去了。

“喂前面的,别站在路中间发呆,叫我的马车怎么过去呀?”

从未被生人这么吼过,阿丑不觉缩了缩肩,笨拙地避到一旁,额上已出了层薄汗。

瞥了一眼红莲,见他也在观望周遭事物,只是没有半分新奇兴奋的神色,目光缓缓移动端详,像在思索记忆中有无匹配之处。

置身于这样陌生的喧闹之中,阿丑只觉头开始作痛,思绪也变得迟钝起来,不由喃出声:“人好多,接下来该做什么好呢……”

重竹在旁听见,“哧”了一声,“做什么?两位若想在这镇上停留几日,自然先要找家客栈打尖歇脚了。”

“客栈?”

话说到如此分上,这个莫名其妙粘上他俩的男子终于发挥了点用处。与初次进城的乡下人(妖怪)不同,重竹一副见惯了热闹场面的模样,熟门熟路地领着两人进了家客栈,要了两间上房并吩咐送来热水,他这才在楼梯口上斜着眼看两人,“我一见红莲兄便觉亲切得很,倒是愿意与他同宿一间房热乎热乎。不过,若你们姐弟俩在一起惯了,我也不勉强。”

阿丑习惯了他阴阳怪气的说话方式,也不生气,道:“重公子言重了,平日里路上投宿不方便,所以将就些。现在既有两间房,我弟弟自然该与你同一间了。”

她只觉累得很,巴不得早早洗去这一身风尘小憩一会,没多想便让小二领她去客房,只是在进去前回头看了一眼,见红莲还站在原地看着自己,她心里一动,随即便将多余的思绪抛在了脑后。

真是累得很,仿佛这一路上便没有坦然睡过一夜觉了。心情也大不如前了,初下山时,她与红莲虽也是走走停停没个安歇,心里却无甚牵挂,还有些兴致留意一路风景,说些闲话。可自那夜被人当成妖孽追赶后,整日只是心神不宁,只觉下一刻自己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都是因为与妖怪牵扯在一块……即将睡着时,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很快便入了梦境。

梦里她一人独自伫立,前后皆茫茫一片,瞧不清方向。

我这是死了,还是仍活着?她茫然四顾,有些糊涂。心里有个声音说:“若阴蓸地府是这个模样,那死也不可怕呀,何必苦苦挣扎,在人世残喘苟延?”

不!她用力摇摇头,生怕自个被这样的想法拖了去。活着好,还是活着好,苦是苦些,可好歹仍有盼头,死了……便什么都没了。这些年来,便是这信念支撑着她,不是吗?

哦?你如今还会有什么呢?那个声音又道。

没个容身之处,没有家人,一不小心便要被同类当成妖怪驱逐。你想要的不过是日后嫁个老实男人,有只檐片瓦遮挡风雨,安安静静生活,可你瞧眼下,有可能实现这样的愿望吗?

她答不上来,只是茫然立着,怔怔地想。

耳边突地听到有人唤她,她回过头,见一个男孩远远朝自己奔来。竟是小侄子!

她忙弯身拥住他,又哭又笑。

小姨,我爹娘也在那边!小家伙兴奋地红着脸大声道。

她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茫茫混沌中又现出两个身影,远远站着,并不过来,她也直起身看他们。

嫂子仍是一副精干模样,神情淡淡,躲闪着她的目光。大哥也讷讷地说不出话来,笨拙的笑容里满是愧疚。

他们也后悔了吗?

曾经是那样小心而辛苦地在一起生活……可是毕竟是一家人呀!她心里,早就原谅他们了。

若自己也没躲过灾疫,如今该仍是一家人在一块吧?这么想着,不觉泪眼模糊起来。

心里也明白这是梦,可是仍希望这个梦能一直做下去,并非因为梦太好,而是梦醒后的人世太累。

她几乎是哭醒的,一睁眼便见屋内沉黑,心里一惊,倒把方才的梦境忘了多半。

眼下是什么时辰了?匆匆挽了发起身,推门一看,楼下店堂只余两盏灯火,也无人声,晚膳时间显然已过了。他们来投宿时正过午,眼下……本来只是想小睡一会的,没料到就睡了这许多时辰。

阿丑叹一口气,正要转身回房,下面却有人出声:“阿丑姑娘终于醒了吗?”忙探头看去,见红莲与重竹在没有几人的店堂里占了一张桌子,正抬着眼望她。

她讷讷下了楼,未开口脸先红了一红,“真个对不住,我也不知怎么搞的,平白睡到这个时候。”

“那倒是,我也看不出姑娘这么会睡呢,一天一夜都没声息,叫你弟弟干等了许久呢。”

“什么?”阿丑这下真吃了一惊,“我睡了一天一夜?难道现下已是……”

“咱们昨天住的店,姑娘以为此刻是什么时辰?”

“……”她怔了半晌,喃喃道:“我还从未睡这么久过……”农家向来早睡早醒,若有哪个闺女像她这样睡法,早被人骂臭了。

自己有这么累吗?她定定神,这才感到身上无力,饥肠辘辘,看了看桌上,只有一个瓷壶,两个男子前各摆了个杯子。

“这是……酒?”她又吃了一惊,“你让红莲喝酒?”

“怎么,莫非红莲兄喝不得酒吗?”重竹露出玩味的笑。

“倒也不是……”阿丑有些讷讷。

是了,红莲不是她的小侄儿,年纪兴许还比她大,用不着她事事照看。只是,他若喝醉了现出……现出爪子与尖耳来可怎么办?

她坐立不安,自个去找正打着盹的小二要了碗面,回头便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重竹看在眼里,嘿嘿地笑一声,站起道:“陪红莲兄等了一日,我坐都坐累了,这便告辞,两位有什么体己话便慢慢说。”

他一走,阿丑便开口:“你与他在一块没事吧?他……有没有向你打听什么?或是说些奇怪的话?”

红莲摇摇头,道:“他不敢。”

不敢?她闻言诧异,可红莲说话向来词不达意,于是也不多想。

看来重竹并未发现他的身份,这就好了。也是,红莲一路上除了她之外,并不理会他人,重竹虽然多话,想也引不了他开口。

她心定了些,一边吃面一边道:“你等了我一天吗?对不起啦,明日一早,我便出门替你打听那清心观究竟如何。”

以往一提到与寻访他身世有关的事,红莲眼神都会变得专注起来,可现下却没什么反应,只是看着她有些发红的眼眶道:“阿丑,你睡得不好吗,眼睛红红的?”

阿丑一愣,微低了头,“是吗,兴许是进了沙子吧……你饿不饿?我明日……给你找些吃的。”

闻言他一个劲地摇头,“不用了,你不用再给我找吃的。”

两人都想起那晚的事,不由得撇开目光。阿丑便不再说什么,红莲这么说,大概是有办法解决吃食吧,她……她确实也不愿意再插手了。

他们相处这些日子,没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只是总下意识回避这个问题。她是人,自然不觉得喝生血有什么好,可是就连红莲自己,似乎也感到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尤其是尝过被人追打的滋味后。

她道:“明日我上街打听,你便留在客栈里,与那重竹在一块时须留神些,他若给你酒喝……还是少喝吧。”

红莲闻言抬眼,“我不能一道去吗?”

“嗯……我一人走动方便些。”

他看来有些失望,却没再说什么,阿丑心里不由松了口气。

“阿丑,你背上的伤好了没?”

突又听他问,阿丑执筷的手顿了下,眼睛扫过红莲神色单纯的面容,一时之间心口涌上百般难言滋味,“不碍事了,那重竹给的药挺好。”勉强回了一句,低头匆匆吃面,只是却辨不出口中滋味。

红莲以前……并不会这么关心她。若放在之前,这倒也没什么不好,可是如今他越关心,她心里越难受。

他的眼睛安安静静的,看着人时常带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气,她便在这样的目光下食不知味地吃着面,渐渐有些分不清谁是人,谁才是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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