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玖却自己笑了起来:“现在想起来,那时候的他,还真是蛮让人讨厌的呢。”
她的神色很温柔,像是想起了什么好事儿,喜悦洋溢在眼角眉梢:“嗯,其实我也觉得你说的挺有道理的,我的确和其他人性格都合不来。”
“哎?”这次轮到小狐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他想了半天也没明白谢玖的意思。
“小狐狸。”谢玖笑着问,“你有想过以后的事儿吗?”
小狐晚愣了一下后,挺了挺胸脯,严肃道:“我年纪还小。”
其实大概是不想说,小孩子心性挺高的。谢玖摇了摇头——心这么高,恐怕不会轻易看上谁,说不定一辈子遇不到一份这样的感情,是幸运,也是不幸。
不过这孩子考虑这个,的确是太早了。
她想着想着,脑海里元声的模样一直挥之不去,都有点儿心痛的感觉了。
她抽了一口气,神色有点儿茫然——她都不记得自己已经等待多久了。
她不怕继续等下去,她最怕的,是有一天,自己忘记了最初等待的目的,忘记了他。
“既然和别人都合不来。”谢玖苦笑着道,“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就该用尽全力去抓住吧……”
她这话说的颇有些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小狐晚想了想,忽然凤眼一亮——他以为谢玖指的是澜尧,以为自己刚才的那一番劝起作用了呢。
他刚露出惊喜的神色,就挺谢玖继续喃喃自语道:“没办法,只能继续等下去了吧……真是的,都那么久了,也不回来……”她说着说着,神情变得又温柔又懊恼。
“我好想你啊……不知道你想我了没……”说着说着,她自己莫名其妙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害羞的捂住的脸。
小狐晚被谢玖这自导自演的一出戏弄得彻底傻眼了,看着自己师父一会儿脸红一会儿难过一会儿高兴的变着脸,他站在阴风阵阵的忘川上,背后是桥上鱼贯而过的半透明魂魄,觉得自己也要一起半透明的石化了。
“师父,你在说什么呀?”终于忍不住,他还是问了出来。
谢玖拿开捂着脸的双手,一瞬间,小狐晚非常后悔自己问了刚刚那个问题。
一行清泪划过谢玖的脸颊,落在忘川的水面上,一圈圈涟漪在两个人的脚下散开。
谢玖嗓音沙哑,轻轻道:“如果能让你见他一面就好了……”
这个孩子,元声一定很喜欢,虽然表面上,他一定不会承认,一定总喜欢欺负这孩子,但其实心里,他一定会很喜欢的。
她喃喃着:“如果能让你见见他就好了……”
泪水止不住的从谢玖的眼睛里落下来,小狐晚慌了,结巴道:“师、师父,你别哭,我、我……”
他话音未落,“嘭”的一声响,小狐晚傻眼了。
这次是真的傻眼了。
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和他差不多大,不,比他还要矮一头的小女孩儿。
长长的三色头发,被一个枫叶纹的胎记占了几乎整个脸庞的小脸,要不是刚刚谢玖的那身衣服还挂在她的肩上,小狐晚无论如何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小萝莉就是自己的师父。
谢玖也傻眼了,她一时情绪上来,太激动的哭出来了,忘了自己会变小。毕竟,她已经快百年没有哭过了,时间一长,差点儿忘了这一茬。
这会儿让小狐晚看到自己这幅模样,别提多尴尬了。以前元声他们看到了她都觉得不好意思,更别说在自己的弟子面前露出这种样子,简直是掉架子,以后还怎么有威信让这孩子听她话啊。
她一尴尬,哭倒是止住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忘川上阴风阵阵,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又是嘭的一声,止住哭的谢玖,没用多久就又变了回来。
“哈哈。”谢玖只好摸着后脑勺傻笑的一阵,急中生智,她伏下身子拍拍小狐晚的小脑袋,一脸神秘:“怎么样,师父的变身厉害吧,要不要学?”
小狐晚看着对方死鸭子嘴硬的模样,在心里叹了口气,想了想,实在是没办法,不接话这茬就过不去了,只好一脸哀怨的点点头:“好吧。我学。”
四个字,谢玖松了口气。至于后来她倒是当真花了个把月的时间教会了小狐晚变大变小,这是后话了。
元宵佳节,谢玖带着小狐晚去凡间看灯会。澜尧闲着无事,便以顺路为由跟去了。
小狐晚一路都躲着澜尧,在谢玖的另一边拽着谢玖的衣角。那模样,就像澜尧是个吃人的怪物,看的谢玖又好笑又好气。
带着这么个小家伙,她身为师父,就不好当着他的面喝酒了。
三个人合计了一下,这种节日,一定还是京城里最热闹。他们在琼城外降下来,徒步入城,慢慢往城里最繁华的街道走。
开头最不情不愿不想去的人是小狐晚,因为有澜尧在,他觉得肯定玩不痛快。但等到了城里,最开心的也是他。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元宵节和自己的“家人”一起逛灯会。
天气很好,虽是黑夜,却有种清朗的感觉,圆圆的月亮挂在天上,整条街的两边都挂着各色的花灯,亮如白昼。
这条街临水,不少人都在河边的岸上聚集,买了各种颜色的花灯往水里放,整个水面都是漂亮的烛光,衬着幽色的水,就像一条彩色的河流。还有放孔明灯的,不过因为时间还早,飘在天空的灯火并不多。
小狐晚兴奋的睁大了眼睛,虽然他极力想镇定下来,表现出一副稳重的样子,但实在是难以压抑心里那份激动,忍不住东张西望着,看到什么都舍不得挪开步子了。
澜尧看到这平时拽拽的小孩儿这会儿可怜巴巴的眼馋样子,心里非常舒爽,觉得这一趟来值了。虽然知道此狐晚非彼狐晚,但就为这个名字,他对这小孩儿也多有点儿小计较,心里早就扛上了,不过是因为对方只是个小鬼,所以没怎么表现出来罢了。
他刚准备说几句话嘲笑一下这臭屁的小鬼,结果转头一看,发现谢玖也变成了星星眼,一脸刘姥姥进大观园的神情。
澜尧心里一动:“你第一次来赏花灯?”
谢玖闻言微微侧头看着他:“嗯。”
灯火琉璃,清朗月色,幽幽晃着,映照在人的脸上,有点像隔岸看花的朦胧。不知道为什么,澜尧居然想起了隔着忘川上的水汽和鬼火往远处看时的心情,隔岸,就隔了一个界。现世和彼岸,不过隔了这点儿距离,却永远都越不过去。
他发了一下呆,谢玖和小狐晚已经发现了新大陆,正在一边叫他。
回神,发现那一老一小正在一个卖汤圆的小摊子边,指着晶莹圆润的汤圆,一起星星眼的望着自己。
澜尧黑线了一下,谢玖不止眼神很闪耀,口水也流下来了。
“你……”他犹豫了一下。
“我忘带银子了。”谢玖回答的理直气壮,“回去一定还你。”
澜尧叹气,却没说什么。其实他计较的,就是她始终都对他“有借有还”这一点。这倒不是因为谢玖跟他不够熟络太客气,而是因为谢玖真心拿他当哥们儿看,才会一直觉得这种事要算清楚了好。
可他从来就没想过要当她的朋友来着。
澜尧摇摇头,慢慢度着步子到那个摊子前,付了银子。旁边一大一小期待的眼神看的他都有点儿嘴馋了。
“这个我以前经常看到其他小孩儿吃……”小狐晚平时装模作样的很像个小大人,这会儿却完全是孩子样,笑得眉毛都快没了。
澜尧挑了挑眉毛,这样看这小鬼,又觉得和狐晚一点儿相似的地方都没有了。
谢玖口水都下来了:“为师我也好些年没吃过了,不过还有点儿小印象。看来你有得多带你来凡间溜达溜达……”
是你自己想吃了吧……澜尧似笑非笑的摇摇头,自从元声死后,谢玖再也没回过琼城,她甚至几乎没下过九度山,这种凡间的小吃玩意儿,是她以前最喜欢的。
他的脸色沉了一点儿,对面那傻丫头却一点儿自觉都没有,似乎也没考虑自己这些年到底为啥一次都没到凡间来,就是看着汤圆流口水。
“呆子。”澜尧忍不住,伸出一只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
这一下太突然,谢玖完全没有防备,被弹了个正着,她“啊”的叫了一声,捂住立刻红肿起来的额头:“不就是几两银子的事嘛,小气鬼!”
澜尧嘴角抽了抽,站起来去给三个人端碗拿筷子了,懒得理她,哼。
等澜尧坐回来,那两只已经开始埋头苦吃了,还自带这对话的,“师父师父,这个好甜!”
“我的也是。芝麻馅儿的。”
“我们交换?”
“好。”
一种诡异的感觉忽然从澜尧的心里升起,不是因为面前的画面有多动人多美好,而是这种最普通的对话,发生在长街的角落里,在夜里升腾的热烘烘的白气,美味的食物,温暖的笑脸,太像一个凡尘里最普通不过的一家三口逢年过节吃年夜饭的画面了。
澜尧皱了皱眉,在心里的感情产生前他已经否定了它,就算他喜欢谢玖,这样的画面也和他是不相干的,他不可能来过这样的生活。
他眯着眼睛看谢玖,但是,似乎,她很适合这样的生活。
自己做不到的,陆元声可以吗?
思绪飘到很远,澜尧走着神儿,直到被旁边那两个像小老鼠一般的笑声惊醒,他不满的看那两个人一眼,就听到谢玖笑道:“不愧是鬼君殿下,同样是吃汤圆,吃的都这么不搭调的贵气。”
澜尧挑眉,没明白。
小狐晚笑嘻嘻的解释:“你没觉得你和这里有点儿微妙的不搭吗?”
澜尧一愣,看旁边那一老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