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已经大亮，冷冷的太阳有气无力的爬上半截天空，后面也没人追上来。
方铁山的嫂子一直不敢吭声，满脸“我有问题想问”的纠结表情。
“周兄弟。这一趟真是谢谢你了。”
也许是一起经过危险的原因，当着别人的面，方铁山也不再“大师”的称呼了，而是换成了更有人情味的“周兄弟”。
这也是代表着，方铁山认可周行这个人了。
“别客气了。您是侯一凡的表哥，又花了这么多钱。不论论道理、论情份，我帮您怎么说都不为过。”
“嘿！别提钱，谈钱没意思了。”方铁山的老实模样第一次露出一副精明的表情，虽然和昨天刚见他的时候一样是一副满面皱纹，黑黑短短，双手笼在袖子里的小贩样子，但配上双眼里的精光，以及言语中的唏嘘语气，还有那股痛打刘栓的猛劲。周行知道自己不应该小看任何人，可是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一眼看上去没有任何威胁的“老实人”。
“原来没钱的时候，半夜都有人会敲你家门，骂骂咧咧叫着小兔崽子快给老子开门。现在别说那些乡邻，就连自家的亲哥哥、亲侄子都生分，一副见到鬼的表情。”
方铁山很是感叹着，从怀里摸出一根不知道什么牌子，压得皱皱巴巴的烟卷。
“来一根？”
“谢谢，但我不会。”
“我看你心情也不太好啊。”
“能好得起来吗？一个女人口口声声说爱你，却根本只是为了她自己着想，都快要结婚了，还在耍着心眼，还玩苦肉计……现在都说城里套路多，这农村套路也不差呀，还是传统套路。人心都这个样子，以后人和人还怎么相处？还怎么信任得起来？”
方铁山自己心里郁闷，谁差点接了个这么可怜又可恨的媳妇回家都不会觉得开心，却还要安慰感同身受的周行。
“是啊。我承认我小看了你。侯一凡介绍你给我的时候，我还是半信半疑。等我亲眼看见你穿得象个电视上的那些小鲜肉明星一样朝我笑眯眯的走过来时，我的怀疑已经扩张一大半了——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懂什么是感情吗？”
周行自动忽略了其他的语言，耳朵里只听见“象个明星”，呵呵的傻笑。
“没办法，钱都付一半了，硬着头皮把你带来呗。结果你那一番话真是说出了我的心声。”
方铁山颇为感触的拍拍周行的肩膀，对面坐着的嫂子一脸的茫然。
“就象你说的，在我们这种地方，一个漂亮的大姑娘怎么可能二十六了还没出嫁呢？当个漂亮寡妇倒是有可能。开始我就觉得有问题，但我不是很肯定。所以我把这事告诉了侯一凡，虽然我们是表亲，但并不常见面，所以有些话能说得开。”
“他向我推荐了你。”
方铁山满含深意的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周行。他已经是第三次说这句话了。
“幸好带上你了。你一眼就能看出刘……她的问题，居然还能看透我的想法。这个女人……这个女人……”
方铁山仰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白色的气雾喷出老远，象某些已经逝去不能回头的付出。
“我虽然有点小钱，但长成这个样子，也不怕兄弟你笑，我也觉得我象个老头似的。”
两个人一起呵呵的笑，前面开着拖拉机的方家哥哥听见后面笑得大声，虽然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也跟着一起笑起来。
最后，四个人一起傻笑，笑得莫名其妙，笑得周行和方铁山都流出了眼泪。
可方铁山笑着笑着，笑得哽咽了起来。
“我其实是不在乎她之前发生过什么的！一个漂亮的大姑娘，二十六年没喜欢过别人，没别人喜欢，说谁都不会相信！可是她不该瞒着我，不该把我当个傻子一样瞒着！”
“我本来是真的想娶她的！哪怕她之前有别人！那又怎么了？反正之后和她躺一张床上的人是我！是我！可是……可是……”
“她不该把从别人那里受的……羞辱，转嫁到你身上。这对你太恶毒了。”
周行也叹了口气，轻声接了一句。
“就是这个理！”
方铁山大吼大叫起来，对面的嫂子吓了一跳，要不是周行眼疾手快把她拉住，她差点一个倒栽葱摔到拖拉机外面去。
方铁山一个劲的说对不住，惊魂未定的嫂子脸色苍白，哆嗦着嘴唇说没事没事，也不知道是听到的消息太过于惊吓，还是差点摔下车更可怕。
一时间没人说话，只有摇摇晃晃的拖拉机还在坚持不懈的“突突突”。
“钱会马上转帐给你。”
两个人都不愿意继续这样沉痛话题，方铁山挤出一副笑容，那张满是沟壑的老脸上还有进退不得的泪花在那里尴尬的被夹着。
“别急着回去，多在这里住几天，我带你进山打野猪！”
周行苍白着脸，摇摇头。
“不了，谢谢方哥的好意，我想快点回家。”
方铁山被他最后一句的满满狗粮洒了个措手不及。
“我想早点去陪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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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行原来觉得这枚戒指或者真有鉴定别人的本事，就看别人相信不相信了。
可是现在侯一凡信了，方铁山信了，周行却一点也不开心。
他觉得自己就是爱情界的“柯南”，走到哪，别人的爱情必然就会戛然而止。
不知道是不是一个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女人伤到了他脆弱的心防，或者是乡间的气候太冷，象一个佝偻着腰的老汉一样的周行蜷缩成一团，出现在钟小灵的面前。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钟小灵急得不得了，还以为周行是病了。把他扶着进屋，换上拖鞋，脱去外套，然后把他送进被子里——象个冻得半死的人。
“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
“还是和人打架了？”
钟小灵的心里，周行一直是个能把人一拳打得鼻血长彪的猛人。
“倒是把别人打了。”
“那你到底是怎么了？从来没见过你这样。”
周行一把拉住钟小灵的手，把她强行拖到自己床边坐下。手上冰冷的触感，钟小灵急得眼泪都快掉了下来。
“我真的没事，只是经历了一件事，心里——”
周行双眼空洞无神的看向钟小灵：“有点冷。我真的没事。你在我面前，陪我一会就好。我保证。”
钟小灵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明白了周行需要什么了。
她缓缓的，把木然的周行轻轻的抱在怀里，象在抱着一个受惊的，需要母亲怀抱的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