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格外安静,唯有偶然响起的几声琴音打破着这份寂寥。
太清使背上的古琴一直弹奏着奇妙的乐章,一会儿似是千军入塞,一会儿又似是百鸟鸣飞,意境非凡。
“照你这么说,就是要和佛门源寺缔结联盟了?”玉清使望着太清使,面色略微有些变化,似乎万万没想到此人会突然出现。
“这是自然。”太清使并不理会玉清使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
“尊使,切莫心急啊!”苍云天听见那人的意见,立马激动的站了起来,看来之前老者所说的话,已经深深地压迫了他的神经,让他损失了基本的判断能力。
太清使脸上笑容不变,他虚眯着眼睛,看着苍云天,轻声道:“苍云天,切不能因为个人恩怨,坏了道门前程……此事,不再复言。”
听见太清使这么说,苍云天眼中满是激动神色,他转眼看着玉清使,略有哀求之意,似是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丝帮助。
但令他绝望的是,玉清使并没理会他的目光,只是将脸侧向一边,不让外人看见自己的表情。
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问太清使,活了好几百年的他,这等事情早已不在他的管理范围;何况就这么争论下去,又有什么意义?
至于约定……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纵然留下不义名声,但他又怎会在乎?
苍云天,对不住了。
之前那些据理力争的九曜宫人士,此刻也尽都沉默不语;太清使都这么发话了,玉清使也没有反对,他们也不敢再发表反对的意见了。
如此看来,与佛门源寺结盟的事情,已经是板凳钉钉的事情了。
“你们……”望着众人满堂无言,苍云天心中怀着一丝愤怒,却不知该朝谁发作。
他的妻女被困佛门生死未卜,而自己唯一能够依靠的道门,如今却是熟视无睹;三大掌教其中一个,竟然违背自己的诺言,不对自己提供任何帮助……这如何能忍?
他是修道之人,原以为修行能够让自己内心安宁,逍遥四方;但如今看来,自己错了,甚至是错的一塌糊涂。道门早已是被力量的门路所腐蚀,现在的道门,早就是一个以力量为尊的俗地了……
修道什么的,早已成了笑话,早已成了过去;你能力越强,道行就越强,这才是真理。
无论是在道门,还是在天下,在这个被苍穹主宰的世界中……
“不能救己之道,非我所求之道!”
苍云天无奈一叹,在九曜宫以及五老殿诧异的目光中,缓缓离开了穷云殿。
“苍云天,不过区区九曜,岂敢说此不敬之语!”那青瞳老者愤然起身,朝着离开的苍云天怒喝道。
苍云天并不理会他,甚至连身子都没有顿一下,径直朝殿外走去;身后一切,尽作浮云。
道不同……不相为谋。
穷云殿内嘈杂的声音让许多弟子凑近了许多,都想看看这些老不死的在大殿内商量些什么;但到了最后,只是看见苍云天一人走出大殿,孤身朝山门走去。
“师父,你那里去?”
突然,一道娇嫩的声音自人群中传出,苍云天驻足不进,朝着那无尽的人海中望去。
人群让出了一条狭窄的通道,只见一个穿着黑色道袍的娇小女子缓缓走了出来;虽然她身材娇小,但行走间全然是成人风范,似乎周围的弟子,也无人敢质疑她的实力。
有樱浴雪娇阁楼,风凌尘暖动君容;一曲离诉肝肠断,凡埃景里落花红。
“蝶兮啊……叫住师父有什么事?”苍云天蹲下身来,如长者般抚摸着那女孩的脑袋,笑容和煦,与往常一样。
“师父离开道门,可是要去哪里?”蝶兮面色平淡地问道,这模样似乎有着不同于她年龄的成熟。
穷云殿里的事情,她也是一清二楚的,至于苍云天要去哪里,只怕是人都能猜到;但蝶兮就是想确定,自己的师傅是不是真的会这么做。
苍云天知道这点,不再抚摸蝶兮的头,缓缓站起来,望着顶上硕大的落雪,眼神严肃,低声道:
“望天涯之远,动南疆之巅,踏九云之高,临万壑之险;斜日月,转阴阳,撼厚土,破苍穹……穷尽一切,毕生所耗,不复天涯,万事……直到找到佛门源寺为止。”
那囚禁于万壑中的百年古刹,若自己一日不寻回,便永世不回!
蝶兮知道师母被佛门所囚之事,虽然她不知道其中缘由,但她却是知道,苍云天这一去,必然是不复返的。
她知道,师父这一去,甚至还要背负道门叛徒的名号,但……无论师父如何做,她都会支持他。
因为她相信,自己的师父必然不会离经叛道,因为他,一直有自己的路要走。
道如此……匹夫如何?
“真要去?”蝶兮问道。
“这是自然。”
蝶兮螓首轻点,微笑着说道:“早点回来。”
苍云天笑着转过身去,边走边说道:“我走后,水德殿就交给你了。”
蝶兮不再说话,望着苍云天孤独的背影,心中似乎为他感到心痛;他知道自己的师父有自己的道路,即便为此抛弃道门,也在所不惜。
但她一直相信他。
她就是如此崇拜他。
“水德星君苍云天,不尊上位,意图挑起道佛战争,自即日起,列为道门叛徒。”
“不诛,不休……”
言毕,玉清使背上剑刃如风般出鞘,裂破虚空,就朝苍云天杀去;苍云天始料未及,一剑入骨,便是将他重创。
穷云殿上的太清使依旧面带笑容,但每说一句话都让人脊骨生风;他身后的五老八曜,皆是寒战阵阵。
这个男人,太可怕,太无情……
苍云天口吐鲜血,回头一望,看着太清使那令人难以揣测的笑容,嘴角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轻声道:
“我从未离经,更未叛道……”
“我心有大道,非你等俗人所知也!”
太清使不再笑了,眼神中的淡漠渐渐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愤怒。他是修道之人,最忌讳的便是别人说他是俗人。
在他看来,这些人根本不明白所谓的道,只是来这道乾山上寻找存在感的罢了。
“是否是俗人,你自己来判定……”
太清使如鬼魅般消失在原地,下一秒竟是出现在了山门前,魁梧无比,如同守山之神,挡住了苍云天的去路。
他面色古井无波,之前的愤怒已经了然无存;看着苍云天虚弱的身躯,他嘴角微翘,道:“你还有一次机会,越过我,便放你下山……”
山门弟子皆是凑了过来,将苍云天围了个半圈,要知道太清使几乎不会出手,能够见到他出手,简直是死了都三生有幸。
众人激动之际,唯独穷云殿前的玉清使吸了口凉气;山门之中,怕是只有他才能够真正认识到,认真起来的太清使究竟有多可怕。
一丈之内,无人近身。
可能他,也最多能进三尺,不能再多了。
而道乾山大门,正好只有两丈宽。
苍云天缓缓起身,运气止住伤口,望着太清使那波澜不惊的面孔,心中略有一分迟疑。
一走,便是死。
不走,可能死。
那便走吧……看似困难的抉择,此刻却是极其简单。
苍云天睁着疲惫的眼睛,缓缓地朝着太清使,亦或是道乾山大门走去;他的步伐很慢,慢的众弟子都为他感到心惊胆战。
曾经的道门导师,真的成了离经叛道的叛徒吗?
鲜血顺着苍云天手肘脚踝滴下,落在雪上,血色如同桃花一般艳丽;步履踩在雪上,挤出“莎莎”的声响,却令人无比揪心。
苍云天走近了。
苍云天走过了。
苍云天走出了……
数秒的时间,苍云天拖着疲惫的身体缓缓走过太清使的禁制,嘴角的血渍微微上扬,似是在嘲讽着太清使。
“走吧……”太清使声音略显疲惫的说道。
一片暴风雪飘过,苍云天遁入其中,仅仅片刻后,他便是消失了踪影,似乎从未现身过一般。
“噗”的一声,太清使口吐鲜血,惊得周围的弟子连忙上前,谁曾想到强大的太清使,竟然会被一个“叛徒”逼得吐血?
但太清使一巴掌扇出一股微风,将试图靠近他的人全数打散;他望着高楼上的玉清使,见后者也是口吐鲜血淡然的盯着自己,狼狈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周围的禁制,没有极高的道法修为是无法越过的,但目前的道乾山中,能够与他媲美修为的人……还有几个?
上清使外出,自然只有一个了。
太清使背后的古琴发出一丝欢快的音响,风雪飘摇,声音极其微小;他知道,自己和他又打了个平手。
手指微微划过他黑色的道袍,血渍即刻便是消失的无影无踪。太清使走进人群,在众人膜拜的眼神中,朝着道乾山后山走去。
云中有仙阁,是自己的,亦或是神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