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歌舞结束,太后让我上前和她一同回永寿宫,说是见我觉着特别亲,觉得这闺女和自己确是有缘分,便生生打断了姑姑想与我叙叙亲情之请。玺雅公主倒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瞪着我,似乎我要与她争什么宠爱,回头看看许申,他眉头紧锁,倒是有些担心与凝重,我回头抱以切莫担心的微笑,实则内心在发抖。毕竟这是太后,一声令下便可以让我死无葬身之地的太后。
我虽未经什么大风大浪,但在章府这些年生存下来,几次在大娘手下九死一生后,基本的识人之心,读心术还是有的,我知晓,从太后看我的眼神,慈爱之后掩藏的更多的是那一丝杀机。而所谓的至亲的姑姑,我在她的关怀与恰到好处的微笑里看到的更多是算计。但天子眼眸中的柔情和那陈杂太多的情绪我看不懂,但我能体会到他的关切。而许申,我总觉得他在纠结,在怕什么,着实让我摸不透,有时觉得他离我很近,有时却觉得我们不在同一个世界,或许甚至他并没有那么爱我。每一次有这种感受,我都强自安慰自己,对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说,多心了!多心了!
万福,永寿宫。
皇上说,思母备至,朝野事多,母后生辰,朕自当协同。于是和着太后一起前往永寿宫,只留下安定王和丞相主持剩下的晚宴。自己硬生生地推掉了所有事物,也不知道怎的,去永寿宫的路上总觉得他一直盯着我。太后则装作没看到的向前走去。玺雅公主说自己大约是今天累坏了,亦是匆匆离去,只是离别时,她看着天子的深情与炙热,那伤心到骨子里的不甘,着实让我心一惊。
太后只拉着我道了几句家常,问了问许申待我怎样,或是有没有倍感思家,还嘱咐我一定多看看姑姑,在丞相府里走走,还说挺欣赏许申的,眼里的追忆,和盈盈波动的泪光,竟让遍布皱纹的脸上浮现少女的光泽。她又急急问道,赏个一官半职如何,让我回家一定同许申好好说说这事,说是当个御前侍卫怎样。太后竟和大殿上的端庄截然不同,竟让我有一种错觉,不过那可是大不敬的过错,我急急的吞下,忘记,否则那可是诛九族的罪过,我竟觉着太后与许申有过什么故事,宴会上许申便一直心不在焉而太后向我投来的锋利的目光,让我觉得总有什么秘密。太后说她累了,嘱咐宫女扶她下去休息,说我可以在宫中转转,并把她的贴身婢女暂借给我,嘱咐她好好照看,说是转完了便差人送我回家。
回头,天子竟然一直站在我身后,那种失而复得的狂喜在他的脸上涌动,我看着他压抑得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脸憋得通红,拳头紧握,幽沉的眸子里竟然闪起了泪光,他好似被人遗弃的孩子终于找到了归宿,太后回寝,他斥退了所有宫人,突然向我扑来,我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他满满地抱住,那股熟悉的玉兰的味道不同于许申的,竟然让我不想推开,但是理智告诉我,他是天子,不是许申。我激烈地反抗起来,奋力地拍打着他,也不管他是天子。只是他死死地抱住我,怎么拽都拽不开。突然他略带哭腔的声音幽幽响起,那么熟悉,那么让人心痛,我觉得心都拧成一团,竟有嚎啕大哭的冲动,他说,梵音,我是君临啊,你的君临。
如同晴天霹雳,石破天惊,我再也不反抗了,呆呆地怔愣在那里,嘴里不觉喃喃,君临,君临,君临......
君临是谁,我的心好痛,脑袋乱得像浆糊,君临好熟悉,像是千万年前就深深刻在脑海里的名字,但是当我追溯记忆,却觉得那一处是空白。我失控地捂住脑袋,绝望地哭出声来,像是被遗弃的无助的小狗,低声一遍又一遍地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无比痛心地看着我,眼中饱含的深情浓郁地化不开,他无比坚定地凝视着我,挑起我的下巴让我与他对视,我在他的眼眸中看见那个泪眼纵横的自己,他说,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于是紧紧地把我拥入怀中,脆弱却欣喜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轻轻抚摸着我的腰,我能感觉空气中情欲的味道,他轻柔地吻干我的眼泪,只是眼泪好像和我一样失控地向下流,这吻异常地熟悉,仿佛曾经习惯,内心渴望,他如狼似虎地寻觅我的唇,突然本来一片漆黑的脑海中蹦出了许申的模样,我才想起我是许申的妻子,连忙使出全身的气力推开他,他似乎沉浸在刚才的甜蜜,狂喜中,丝毫没有料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突如其来巨大的爆发力,竟被推开了几步。
我茫然地看着他,泪水已经将我的脸淹没,无措地后退几步,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心痛地像是在滴血,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我是许申的妻子,我是许申的妻子。绝望地垂眸看着地面,只觉这金色的地面变成了白色,变得好耀眼,头脑的眩晕之感,双腿不听使唤的想要逃离,我听不见任何声响,只想着离开这里,离开这个男人,大喊着,许申,许申,阿申,阿申,阿申......竟越喊越没有底气还带着哭腔,最后只有嘶哑的干吼,又陷入无尽的迷茫,脑子里不停地响起,君临,我是你的君临。那么的熟悉,好像是魔音,经久不散。一切理智都丧失了。
眼前的男人一脸痛心与绝望地看着我,他又上前几步,近乎哀求地说,没事,只要你回来,我会从许申那里给你抢回来,只要你回来。他像是急切的想要得到失而复得的糖果。
不,不,我近乎嚎叫起来,绝望的哀鸣让我自己都心惊,脑子里许申的模样越加清晰,他那么爱我,我不能背叛他,不能,不能!
也不顾什么我向殿外跑去,只听见耳畔幽幽传来的声音,我一定会夺你回来。那像是在宣誓,像是魔音。许申,许申你在哪里,你在哪里,我心里呐喊着,我渴望他的怀抱,渴望他的安慰,我想告诉他,也是告诉我自己,我是爱他的,我不认识刚才的男子,我只爱许申一个啊!
皇宫之大,我竟找不到许申。绝望地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口中喃喃,阿申,阿申。
我不知道,他一直在后面看着我,他眼中的犹豫与狠厉。终于他走上前来抱住我。
欣喜地抬眸,所有的委屈在这一刻倾泻而出,我沙哑着声音,阿申,阿申,我爱你。生怕他不知道似的,一遍一遍地低低地重复着,好像是在肯定心中的答案。他的身体一怔,抱住我的手突然松了松,好像得到了安全,我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隐约听见许申低低的,几乎不可闻的声音,他说,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