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兽四散,周围都安静了下来。这时,一辆越野车停在众人的旁边。
“你们怎么样了?!”
凯璐跳下车,看到大伙就像死尸一样躺在地上,一阵惊慌。
“我们没事,不过要休息一会。”
天乐说。没有一个人起来。
“我已经接上灵珠和星宇了,他们都挺好的,你们放心。”凯璐说。
星宇探出头来说:“我知道你们都很累,但有一件事我们必须完成,不然努力都白费了。先上车吧。”
他们没有想到,竟然还有没完成的事情。一个个拖着疲倦、满是伤痕的身躯,登上越野车。立树和睿明甚至需要别人扶着,才能完成这件简单的事。
待大伙都上了车,星宇跟大家说:“我说过,‘种子’应该是放到天城号里面的,但现在天城号已经升空。”
“这不是很简单吗?”天乐说,“你把它开上去就好了。”
“没有这么简单,”星宇说,“‘种子’飞船在设计的时候,就是装在天城号里面的,并没有很强的推进系统,它只能在没有什么引力的外围空间飞行,或者在降落的时候作反向缓冲。也就是说,它没办法挣脱蓝星的引力升空。”
“什么?!”天乐大叫,“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那时候的任务确实是让天城号升空和保住‘种子’,天城号的升空不能延迟,我不认为我的决定错了。而现在,‘种子’如果不送到天城号里面的话,迟早会被毁的。所以,唉,得想想办法。”
大伙沉默一会,凯璐已把越野车开到‘种子’飞船的下面。
智光突然问:“‘种子’飞船有多少吨?”
“你有推进器吗?”星宇没有回答,只是反问。
“我的那些新型机甲。”智光说,“它们或许能把‘种子’送上天。”
接下来,智光和星宇埋头计算了好一会,然后星宇笑着说:“机甲的推力还是不够,不过我看种子本身的推进器补上就没问题。”
“好,那就这么定吧。”智光说。
星宇起身,定住一会,然后又坐了回去。他的表情变得相当严肃,他说:“我有一件事情要跟你们说,希望你们可以认真考虑。”
大伙把目光都投到星宇的身上,担心着星宇还要说出其他任务。不过即使有,他们也再吃不消了。
“首先我很感谢你们今晚做的事情,说不定就是你们,救了蓝星。你们可以看看周围,无论是冰层下面,还是这里,都被破坏得体无完肤。特别是巨兽跑到航天小镇来,银虫很快就会感染这个地方。这里马上就会变成炼狱。所以,我诚挚地邀请你们,跟我一起到‘种子’里,然后再登上天城号。”
大伙先是愣了一阵,然后灵珠问:“我们还会回来吗?”
星宇摇了摇头,说:“天城号本来就是作星际旅行用的,蓝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办法恢复,所以,她会寻找一个适合蓝星人生存的新星球。”
“青伴星不行吗?”睿明问。
“不行,青伴星离蓝星最近,但还需要建造很多设施,才能让蓝星人在上面居住。天城号并没有这么多的资源去做这个事情。你们也不需要再想其他的事情,这个不你们,或者我能决定的。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的就是,离开蓝星之后,天城号就不会再回来了。”
每个人都陷入了沉思。这是一个很艰难的决定,他们要选择是否抛弃一切。过了一会,灵珠突然哭了起来,玫婷也哭了。其他人虽然没有哭出声,但眼睛里都是水汪汪的。
星宇下了车,说到‘种子’飞船里先查看一下,其他人可以花点时间去认真考虑。
“睿明,你怎么想?”天乐问。
睿明沉默一会,呼一口气,说:“我也不知道,我想先跟我父母通个电话。”他顿了顿,又加上一句:“这件事情太重要了,你们不能看我的,你们也好好想一想。”
睿明下了车,用智能手表联络自己的父母。睿明的父母已经住进安全的避难所里,但避难所里全是嘈杂声。睿明跟他们说了到天城号的事情之后,他们马上连连说好,只不过,睿明还听到了妈妈的哭泣声。他妈妈历来是比较放任睿明的,也很少跟他讲理,但这次,他妈妈唠唠叨叨地说了很长一段话。睿明一边听着,一边一把鼻涕一把泪水地流出来。
立树的父母就在睿明父母的身边,他们也听说了这件事。当立树跟他们通电话的时候,他们显得比较平静。立树妈妈心里有一万个舍不得,但她没有说出口。她只是说:“立树你去吧,不用担心我们,我们会过得好好的。”立树也罕见地哭得一塌糊涂。
灵珠和天乐做这个决定倒比较简单,他们都没有亲人了。唯一让他们记惦着的,就是这颗养育他们的星球。
睿明回到车里的时候,玫婷就问他:“你决定了吗?”
“你愿意跟着我吗?”
玫婷点点头,说:“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不过我也要先跟我父母讲一讲。”
睿明心中一震,他想,可不能在这个时候让玫婷徒增悲伤。
“我刚才联系过他们,不过都联系不上,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哦,这个,我看智光有没有办法。”
睿明凑到智光的耳边,说了几句话。智光整个身子都颤抖了一下,然后轻轻说了一句:“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智光下了山地车,找一个角落躲起来。
睿明把一个通信设备交给玫婷,说:“你用这个就可以找到你爸妈,不过信号不太好。”
玫婷接过那台奇奇怪怪的通信设备。
“喂?是爸爸吗?”
“是我的乖女儿呢,现在到处都很乱,你那边没事吧?”
“爸爸,真的是你吗,怎么声音这么奇怪?”
“是吗?我当然是你的爸爸。是不是你那边电话的问题?”
玫婷顿了一下,然后说:“我很好。妈妈在你身边吗?”
“她……她不在呢,需要她一起听吗?”
“可能没时间了,她肯定要说一大堆,你跟她讲吧。”
接着,玫婷含着泪水跟这位“爸爸”说了去天城号的事情。
“去吧,如果你在那里可以好好生活,就去吧,不用惦记着我们。我们一家人虽然没有在一起,但都会好好的。”
“爸爸,你和妈妈永远都在我的心里。”
“你也在我们的心里,永远永远。”
“我爱你们!”
电话另一头,只传来了哭泣声,过了好一会,才有话语:“玫婷,我们也爱着你。”
双方都挂断了电话。不知道什么时候,睿明已在玫婷的身边。玫婷一看见他,就扑到他的怀里,哭了起来。
凯璐下了车,低着头在地上走了一会。她不想走,但她留下也看不到任何希望,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突然身后传来天乐的声音:“你不跟我们走吗?”
凯璐转过身,说:“我不知道。”
“你想你的家人是吧。”
“我现在连他们还在不在人世都不知道!”凯璐突然激动得哭了,“你说我这个人是不是很不孝,我一直在赚钱,我已经很久没看他们了!我找不到他们,我连跟他们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我好想,好想再见他们一眼!”
天乐把凯璐抱住,说:“他们都没事,他们也都不怪你。他们最希望的,就是自己的女儿能够过得幸福快乐。你的幸福,就是他们这辈子最大的幸福。”
“那你怎么想,你希望我跟你走吗?”
“这还用问吗?当然想啊。如果你不跟我在一起,我的人生就失去了一半的快乐。”
“才一半吗?”
“一半很多了好不好,你不是想把我另一半的快乐也剥夺掉吧!”
所有人都登上了‘种子’飞船。飞船里的空间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核心的储藏室,很小,走道大概三个人可以并行走,长就是十来米。走道的尽头是飞船的控制室,只有一道简单的门跟走道隔开。另一部分是供宇航员居住的地方,空间也不是很大。
“你们都想清楚了吗?”星宇最后一次问他们。
众人点点头。
“好,智光,我们开始吧。”
接下来,智光控制他的所有机甲,在飞船的底部站好,调整好位置。在星宇的指令下来之后,飞船一阵摇晃,像地震一般。机甲把飞船抬起来了。
星宇把‘种子’飞船的控制系统打开。
“欢迎你们,我是艾琳娜。”
“怎么又是她,她不是在天城号上面吗?”天乐问。
“她又不是一个人,”星宇说,“‘种子’和天城号本来就是连通的,使用的系统也一样,它们都是一体的。如果没有天城号,‘种子’的系统也能单独运行,只不过功能会少很多。”
接着,星宇对着‘种子’飞船的大屏幕说:“艾琳娜,我们想跟天城号对接,你能做到吗?”
“‘种子’飞船没有足够强的动力,没有办法跟天城号对接。”
“不,等一下我们会把‘种子’送到低层空间,然后你再找机会跟天城号对接。”
“好的,我可以试试。只要‘种子’飞船的速度足够,我就能把它的位置调整好。”
接着,所有机甲一起向下喷射,就像飞船下面的几十个喷射孔。‘种子’飞船慢慢升空,速度也越来越快。
整个航天基地都在眼皮底下,大伙可以看到,天城二号和天城三号飞船都还完好。大伙憧憬着,它们过段日子也能起飞,然后让更多的蓝星人跟自己汇合吧。
慢慢的,整个航天小镇都能看到了。
看着那片慢慢远去的土地,众人突然发现,他们忽略了一位所有人的亲人。
再见了,蓝星,我的故乡。
他们在种子飞船的窗边,看着慢慢变成一个光点的城市。是这片土地,养育了我们,她是我们共同的家。
还记得泡在蓝露里的感觉吗,还记得在蓝露里浮游岛的模样吗?
看久了这片星空才发现,原来冰层底下,那些闪闪发光的耀晶还是最美丽的。它们是那么明亮,那么温暖,它们是无价的宝石。
还记得那些千年不倒的擎海柱吗,它们顶天立地,无时无刻都焕发着生机。成群结队的飞鱼在树林里穿行,五彩斑斓的鸟吸食着花蜜,初生不久的幼崽在弹跳草上尽情玩耍。
虽然所有人的家都已被毁,但家的模样还深深地印在他们脑海中。家,也是一块宝石,它明亮,它温暖,它镶在浮游岛上,滋养着每一个蓝星人。还记得那场简单却又华丽的婚礼,在栽满玫瑰花的玫婷家里举行,没有人能够忘记那天的快乐。
很久没再见过,那雪漠上的水晶森林。透明的叶子,透明的枝干,在阳光的照耀下,应该比晨光下的露水更美吧。不知道种子飞船里面,有没有这些植物的种子,好想在家里也栽上一棵。
水之国现在怎么样呢,言芳和卫书他们应该还好吧,希望他们不会被宰相欺负。隔着那么一大片冰天雪地,水之国会不会成为蓝星最后的净土呢?好想念那些青山绿水,那些田园风光,那些淳朴的村民。雪域之心里面的那间木屋,千万不要倒下,等着我们,我们还要回去住的。
核废墟该真的废弃了吧,大家好像看到,它被绿色植物占领的样子。还有那片深海,索奇兽应该还没灭绝吧。
蓝星,终于在他们的眼中变成一个球体。好漂亮的一个蓝色圆球,真想时间能够停住,我能多看你几眼。
再见了,蓝星,我的故乡。
智光的机甲一个个坠落回蓝星的地面,种子飞船也终于点火了。经过两个小时的飞行,天城号终于出现在种子飞船的前面。如果没有艾琳娜,飞船上的所有人,都没办法让两艘飞船相遇。这些复杂的计算,现在都交给了机器人。
种子飞船和天城号完成对接之后,艾琳娜把‘种子’放到了天城号深处。睿明一行人来到天城号里,看到一座新的蓝星人城市。这里有超市,有公园,有农田,有学校,什么都有。不过睿明他们首先去拜访的,是医院。
在医院里过了几天,大伙身体都基本上康复了。星宇找到他们,说有一个新的任务。他们没有想到,上了天城号之后,竟然还有任务。大伙怀着强烈的好奇心,随星宇,又来到了‘种子’飞船里面。
星宇开口跟他们说:“可能这又是一个艰难的选择,不过这次你们有足够的时间去考虑。”
“究竟是什么事呢?”睿明问。
“你们是否还记得,我说‘种子’里面除了那些植物的种子、动物的受精卵,还会有活生生的蓝星人。”
“不是吧?”天乐马上惊叫道,“你要把我们活埋?这是哪门子的选择,不用选了,我们才不要。”
“慢着,你先听我说完啊。”星宇笑了笑说,“肯定不会是这么不人道的事。‘种子’飞船在与天城号对接的时候,已经消耗掉大量的能量,现在这些能量都只能从天城号去补充。但补充的前提,就是种子是完整的。但没有活生生的蓝星人,种子就不完整。”
“我有一个疑问,”睿明说,“外面那么多人,他们在天城号上繁衍生息,为什么‘种子’里还一定要人呢?”
“这个……”星宇支吾半天,没有回答上来。
“这个我可以回答你。”这是艾琳娜的声音,“‘种子’设计的目的,就是落在哪里,都能够像真正的植物种子一样,发芽生长。但如果没有蓝星人去操作,这个事情是完成不了的。人不是机器,人是会变的,他们可能会产生邪恶的想法,他们可能会把‘种子’忘掉。所以,‘种子’里也要存活生生的蓝星人,他们不受外界的影响,只要有他们,种子就能生长。”
“好,我大概明白了。”睿明刚说完,脸上又出现一丝疑惑,问道:“但这么重要的事情,应该早有人选安排吧?”
“是的,”星宇说,“但这次事件发生得太过突然,原来的人选要么是牺牲了,要么是没有找到。究竟为什么选你们,这个还是艾琳娜的意思。”
“什么?”天乐有些惊讶,“是这个机器人选我们的?”
“请你保持礼貌的说话方式。”艾琳娜说,“我选你们,有几个理由。第一,‘种子’的操作并不复杂,你们在短时间内就可以学会。第二,之前你们说有奸细混在天城号里面,我还未能把奸细都找出来。第三,你们现在都是无亲无故的人,能够割舍。第四,我需要勇敢和善良的人。”
“说了这么多,究竟想让我们做什么事情?”立树问。
“其实很简单,”星宇解释说,“‘种子’里面有些容器,我们进到里面之后,会被冷藏起来。直到艾琳娜认为合适的时候,再把我们解冻。那时候应该是寻找到适合蓝星人居住的地方了。我们就肩负起重建蓝星的重担。”
“不是吧?”灵珠张大着嘴巴,不敢相信。
“唉,是我不好,说得太过严重了,把你们吓到。”星宇说,“其实很简单,就是醒过来之后,帮忙让‘种子’成功发芽就行。”
“这个安全吗?”玫婷有些担心地问。
“这个你们可以放心,”星宇说,“这项技术已经相当成熟,冰冻千年,再出来的时候就只是像睡了一觉一样。”
“那很简单啊,”立树说,“不用怎么思考吧。”
“不,”智光摇了摇头说,“这一点我很清楚。星际旅行,短的上百年,长的上千年、上万年。如果我们被冰冻,再醒过来之后,我们就会成为历史人物。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已经死去,我们会感到无比的孤独。另外,你们可以想象一个两百年前的蓝星人,你们会不会觉得他什么也不知道,很愚蠢。如果我们到了未来,也会这样被其他人看待。当然你们可能没什么所谓,但对我这样聪明的人,还是有点接受不了的。”
“那没问题啊,”立树说,“你一个人留在外面吧。”
“不,不,”星宇说,“智光说的都是事实,我希望你们都严肃认真地去思考这件事情。还有一件事,就是宇宙环境这么复杂,可能天城号会遭遇到什么不测,那么你们在被冰冻的那一天,其实相当于已经死了。”
星宇这么一说,大伙还真有些害怕起来。
“好吧,我给你们两天的时间去考虑。”
星宇话音刚落,大伙马上开始议论纷纷。
玫婷把星宇扯到一边,回头看看大伙,确认他们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之后,小声地跟星宇说:“这种冰冻,对胎儿有影响吗?”
星宇看着玫婷,有些吃惊,问:“你怀孕了?”
玫婷微微点了点头。
星宇呼一口气,说:“放心,这项技术非常成熟,没有问题的。”
当星宇再次面向大伙的时候,睿明就站了出来,说:“我们已经决定好了。”
星宇有些惊讶:“这么快吗?”
天乐抢到睿明的前面,说:“唉,我来说吧,你说的不够气势。我们觉得呢,在天城号里面,就面对着那一千个人,然后慢慢老去,太没意思了。我们想,去看一个崭新的世界!”
这时,艾琳娜竟笑了起来,把大伙都吓到了,觉得这机器人太可怕。
“这就是为什么我选择你们。”
星宇和艾琳娜一同跟他们讲解种子飞船的操作,还有注意事项。这一次,所有人都像学校里的优秀学生,听得很认真。学习了几天之后,星宇领他们来到‘种子’飞船的走道那里。走道边,有几个容器,可以装进人的容器。
“等一下呢,”星宇说,“你们进到这个容器里面,容器里会充满一种液体,不要惊慌,就跟在蓝露里的感觉差不多。正常呼吸一会之后,这些液体就会充满我们的身体。可能就是一瞬间,我们就会失去意识。我们再醒来的时候,可能就是几百年,或许上千年之后的事情了。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天乐刚踏上那容器一步,就说:“我现在好像有些紧张呢。现在可不可以再考虑考虑。”
“别婆婆妈妈的!”立树推了天乐一把。
众人进到容器里面之后,都吞了一口唾沫。没错,他们都很紧张。在这几天里,他们已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甚至,他们曾经推翻同意冷藏的决定。但是最后,他们还是一致同意来到这个地方。他们幻想过被冷藏之后的感觉,也幻想过醒来之后看到的世界。但当他们真正踏进容器时,所有的心理准备都没有效果,他们的心还是扑通扑通地跳着。
星宇说了一句:“艾琳娜,接下来就交给你了。”然后自己也进到了容器里面。
容器关闭,蓝色的液体慢慢把里面充满。确如星宇所说,就像泡在蓝露里面一样,很舒服。过了一会,他们听到艾琳娜的声音:“好了,我现在开始一分钟倒数,你们现在还可以反悔。最后十秒程序就不能中断了。”
大家全身不自在地听着艾琳娜的倒数声,似乎那就是自己生命的倒计时。但他们想到,再醒过来的时候,还能见到这帮小伙伴,心里就暖暖的。
“还有15秒。”
……
“好,还有10秒,你们不能后悔了。”
……
“五”
“四”
“三”
“二”
“一”
……
所有人,沉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