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看不到边际的戈壁,一片仿佛永远也不会有生命存在的地方。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忽然从远处传来,纷乱的蹄音踏碎了戈壁上亘古的宁静。
李同锋轻轻的一抖手腕,身下的枣红骏马一声嘶鸣迅速的停了下来。他极目远眺,天地相接的地方,白云蓝天清澈的让人眼睛发疼,在那天地相接的地方,白云深处,隐隐的可以看见远山灰蒙蒙的线条。
“少门主。”身后一个骑着黑色骏马的中年人大声说道,“再有几个时辰,我们就走出了这片戈壁了,戈壁的尽头就是我们要找的那座山了。”
李同锋笑了笑,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两个人,说话的中年人腰跨宝剑,身着宝蓝色的锦袍,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却也遮挡不住满脸的风尘。自己的那个美丽的丫鬟依旧白衣飘飘,可是美丽的面容也掩饰不住一股憔悴的颜色。
秋天的戈壁,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十六岁的李同锋,其实在他十六岁之前,他的生命一直都是春天。
他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名门公子,他的父亲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大剑派流云剑派的掌门。流云剑派雄踞江南武林多年,早已经有了领袖南方武林的宗师地位。而李同锋作为流云剑派掌门的独生子,自然是得到了父亲和本派高手的倾心传授。十二岁时,他就曾手持长剑诛杀了江湖大盗云满天,名震天下。
他挥金如土,招手间一呼百应;他英俊潇洒,身边美女如云。他少年成名,武功超群。
李同锋的前途不可限量,在当时的江湖上不会有人怀疑这一点。
可是,没有春天是永恒的,李同锋的春天也是如此。
从他十六岁生日之后,江湖上忽然冒出一群人,没有人知道他们的来历。只知道他们是流云剑派的死敌。他们身着黑衣,行踪诡异。他们的手里都拿着一把怪异的长刀。
黑色的长刀,黑色的刀锋闪过之处,总让人感觉到黑色的魔鬼在狞笑。
没有谁自信可以躲得过这魔鬼的刀锋。
一年之间,流云剑派在苦苦支撑中损失惨重。门下的高手纷纷陨落。流云剑派能活动的势力范围越来越小。
于是十七岁生日的时候,李同锋没有了风光无限的生日宴会,他被师叔引到了本派的一间密室里。
密室里香雾缭绕,正对着门的墙上供着一副画像,画像上面是一个身着白衣手持长剑飘飘欲仙的中年男子。
“这是我派创派的宗师神游子,他本是一名功勋卓著的将军,天下太平之后他弃官不做,来到流云山下,那时流云山上土匪横行,为害一方。神游子仗剑踏平了流云山九峰十二寨。平顶了匪祸,并且在此创办了流云剑派。到我时已经是历经三代了,可是流云剑派近百年的基业难道要毁在我李成勇的手里吗?”
在李同锋的印象之中,父亲是一个沉默寡言而处乱不惊的人,即便是泰山崩于前也不会让他乱了方寸。而此刻,李同锋看到自己的父亲举止癫狂,悲愤之情难以言表,显然已经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
“冲出去!一直往北走!”李成勇忽然大声呵斥,“本派两代掌门都留下过密语给接替者。如果碰到本派灭门的灾难,就往北走。到塞北去!塞外有一座高入云端的天凌山,那是神游子研修本门武功的地方,去了那里就可以找到解救本派危难的方法。”
于是李同锋和自己的师叔于鑫以及丫鬟柳月儿一起冲出了重围,离开江南,奔着塞北而来。
本门武功出自天凌山,传到流云剑派第三代时已经失传十之六七了,那么这一次去,能够找回失传的流云派绝学吗?如果找回了流云派绝学,能够抵挡那群黑衣人挽救流云剑派吗?一切都是未知数,李同锋感到了一种彻骨的孤独感。
这种孤独感属于每一个行走在茫茫江湖上的人,至此李同锋才知道:虽然之前自己虽然一直认为自己是江湖人,但是从他离开流云山之后他才真正的属于孤独的江湖,之前他不过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少爷而已。
“少门主,前方再走上一个时辰就到了一片红树林的边上了,穿过红树林就是天凌山的山脚下。在进入红树林的边上有一家客店,我们在那个地方喝杯酒,修整一晚,养足精神明天一早上山去!”于鑫说。
李同锋点点头,一行三匹马又向前奔去。
前方,远远的一个黑点在蠕动着。李同锋一行人很快的到了跟前。
一个灰衣少年正孤独的在这片戈壁上行走,他衣衫褴褛,踉踉跄跄。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挣扎更准确。他慢慢的蹒跚向前,仿佛从这片戈壁产生以来他就是这片戈壁的组成部分一样。
“朋友,走道吗?”李同锋微笑着问道,毕竟在这片荒凉的戈壁上能碰到一个人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灰衣少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的向一边让了让。显然他并没有结交李同锋他们的打算。
李同锋一行人也并不介意,打马从这个灰衣少年身边飞快的走了过去,眨眼之间,天地之间又只剩下这个灰衣少年了。
灰衣少年看了看前方,又默默的一个人继续向前挣扎前进。
忽然,马蹄声再次急促起来,李同锋一行三人已经折返了,三匹快马忽然把这个灰衣少年围在了中间。
“朋友,去哪儿?”于鑫厉声问道。
“去关外。”灰衣少年轻声回答。
“为什么去那儿?为什么一个人?”
“家乡闹瘟疫,亲人都死光了。自己和一个亲戚逃了出来,准备去关外谋生。路上沙匪袭击了我们,亲戚被沙匪杀掉了,所有的行李盘缠也被抢走了,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
“胡说!”于鑫又是一声怒喝,“就凭伱腰里这把刀,什么样的沙匪会是你的对手?我行走江湖那么多年,有这么好糊弄吗?”
李同锋也注意到:那个灰衣少年腰间系着一把长刀。但是在这片沙匪横行的戈壁上行走,带上一把刀防身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为什么于鑫要怀疑这个其貌不扬的灰衣少年呢?
但是李同锋知道自己的师叔多年行走江湖,他的判断是不会出错的。
灰衣少年忽然之间脸色变得煞白,按在了自己的刀柄上的右手微微的发抖。他一语不发,继续向前走去。
“相好的!慢走!”于鑫一声怒喝。
忽然,一道白色的身影轻飘飘的飞了起来,那是柳月儿。她飞起在半空,手里的长剑一抖,一片炫目的剑花向那个灰衣少年罩了过去。
“月儿小心!”李同锋见状一阵惊呼,但是阻拦已经来不及了。
一声惨叫,灰衣少年的胸口上狠狠的挨了一脚,他如同一根断了线的风筝一样飞出了很远,然后面朝下摔在了一片肮脏的沙地上。灰衣少年怨恨的抬起头来,沙子和鲜血粘的他满脸都是。
这一下倒是让李同锋一行人十分意外。难道自己真的看走了眼,灰衣少年真的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孱弱之辈?
于鑫向柳月儿使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柳月儿会意了,笑吟吟的走上前去,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实在抱歉,我叫月儿。哥哥你叫什么名字?”柳月儿笑吟吟的说道。
灰衣少年看着眼前的这位姑娘,她一袭白衣掩不住窈窕的身段。皮肤胜雪,五官精致的难以言表,看着他灰衣少年觉得自己仿佛是在一个不切实际的梦中。他面上的悲愤慢慢的消散了,剩下的是一种如同梦游般痴痴的表情。
“我叫元征。”灰衣少年小声的说道。
“哦。元征”月儿仿佛受到了灰衣少年的传染了,也呐呐低语,“多好听的名字啊。”
忽然,月儿的脸色瞬间一变,右脚一伸,踢在了元征的腿弯上,随即左手闪电般的拂过了元征身上的几处大穴。
元征毫无防备,再次一个狗啃泥摔倒在了地上。
月儿轻飘飘的跃回马上,这一次他们一行人真的放心了。武功可以处心积虑的掩盖,但是临机反应的时候却容易露出马脚,而且会武功的人被人点穴的时候身上会自然的产生内力相抗。这些这个叫做元征的灰衣少年都没有。
看来他确实是个不会武功的孱弱之辈。
李同锋看着那个灰衣少年的惨样,不由得心理产生了一丝歉意。
“兄弟勿怪,江湖险恶,又恰逢我派生死关头,因此不得不小心。如果将来兄弟去了江南,到了流云剑派的地盘上,我派自会有所补偿,得罪了。”
李同锋手指轻轻的一抖,随即暗器破空之声传来,元征觉得自己浑身一松,几处穴道都被解开了。
马蹄声渐渐的远去。荒凉的戈壁上就剩下了元征一个人了。他仍然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
他的浑身还很酸痛,对于从小挨过无数次打的他来说。这一脚没有要了自己的命其实也就没有必要再在意了。可是这一次挨打却让他产生了完全不同的感觉。
少女如天籁一样的声音仍然在他的耳边回荡。似乎让整个戈壁都充满了一种甜美的气息。他闭上眼睛,美丽的少女依然在眼前笑的花枝乱颤。他把脸贴在沙子上,连沙子似乎都轻柔的如同那个少女白色的衣裙。
过了很久,元征才慢慢地爬了起来,他低头看去,打在他穴道上为他解穴的竟然是几块沉甸甸的银锭子。
元征很少见过这么多钱,可是他的脸色忽然灰暗了下来,几块银子瞬间把他拉回了了残酷的现实。他默默的把钱装入了自己的行囊里,又沿着李同锋一行人的方向继续上路了。他走的依然歪歪倒倒,但是很快身影就消失在了昏暗的暮色之中。